很早之前,郁棠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困难来临的时候,你越回避它,就越容易被它拖到泥沼中不能脱身。
她闭了闭眼睛,立刻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翘起了嘴角,笑盈盈地转过身去,朝着裴宴福了福:“三老爷,好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这一大早的,您这是……”
裴宴眼睛含笑地望着她,清粼粼的,有什么东西在其中闪烁般,让人一眼望去就有点挪不开目光。
他道:“不是说这边要修路吗?我寻思着这些日子没有什么事,要修路不如趁早。”
裴宴声音轻柔,如春风拂面,让郁棠诧异之余又心生异样。
她不由地仔细打量裴宴。
还是看似朴素却奢侈的穿着,还是冷峻严肃的面容,还是玉树临风般的模样,她怎么会觉得裴宴与平时大不相同了呢?
郁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上次见面时的尴尬强压在了心底,若无其事地和裴宴寒暄:“是吗?没想到三老爷来得这么快。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给毅老安人和二太太问安,就不陪您了。您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让阿茗跟我说好了。”
她说完,转身就朝二太太和毅老安人住的院子走去。
谁知道裴宴却跟在了她的身后。
他这是要干什么呢?
郁棠心中有些不安,裴宴却三步并做两步,突然间和她并肩而行,还问她:“刚才看到几个侄女过去,好像还有你的丫鬟在里面,你怎么没有和她们一起?“
郁棠心中的小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带着笑,道:“刚才啊……刚才我看到有个螳螂停在大树上,一时着了迷,多看了几眼,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走远了……“
“哦!”裴宴一本正经地点头,道,“难怪你刚才差点追错地方。还好我提醒了你。不过,你这毛病得改一改了,怎么一着急就说错话,就走错路。还好这是在苦庵寺,巴掌大的地方,这要是在昭明寺,你不得迷路啊!说起昭明寺,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四月初八浴佛节,昭明寺这次准备请了福建南少林寺那边的高僧来讲经,我看你这记性,还是别去了吧!”
南少林寺那边的高僧要过来讲经吗?
郁棠讶然。
裴宴不以为然地道:“这件事,是家母促成的。到时候说不定宋家、沈家、顾家都会有人来。”
他这个人,从来不放无的之矢。
他告诉她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郁棠在心里琢磨着。
她的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几分茫然。
裴宴看着在心里叹气。
这小姑娘有时候挺机灵的,挺有意思,可有时候挺傻的,非要他把话说清楚了她才能明白。不过,她长得漂亮,就算是傻的时候也还能入眼。
他只好道:“到时候我准备让苦庵寺制个比较特别的香,比如说,脚盆大小的盘香,或者是儿臂粗的线香,说不定能让苦庵寺制的香一举成名。”
说的郁棠眼睛都亮了。
她觉得她还应该和郁远说一声,让郁家铺子也做个类似五百罗汉图案的剔红漆功德箱献给昭明寺,肯定也能让郁家的漆器大放光彩。只是不知道铺子里还有没有这样的图样了?万一没有,找谁画好?
而且时间不等人,马上就要到浴佛节了,这件事得早做打算才行。
脑子里想着事,郁棠说话不免就慢了半拍。
她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三老爷说的有道理。我昨天还跟二太太说来着,最好是把制香的步骤分开,一个人学一点,应该能赶在四月初八之前做出佛香来。您又赶着给苦庵寺修路,苦庵寺以后肯定会香火很旺盛的。”
不过,香火旺盛了之后,世俗的事就多了,不知道以后苦庵寺是否还会继续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妇孺了?
因为她的关系,苦庵寺和前世大不一样了。
这样的改变对于苦庵寺来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郁棠就有些无措。
裴宴看着有些摸不清头脑。
他看着她们几个小姑娘行事太儿戏了,像闹着玩似的,想着他母亲的性子,这件事最终恐怕还得着落在他的头上。他不想给她们收拾烂摊子,想着堵不如疏,干脆提前接手,把这件事办稳妥走上正轨了,以后也就可以丢手不管了。这才指点郁棠一二的。郁棠倒好,不仅没有听明白,还露出一副很是感慨的样子。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裴宴略一思忖,道:“怎么?苦庵寺里做不出我说的香吗?”
脚盆大小的盘香和儿臂粗的线香可都是很考较手艺的,有些制香的铺子开了几十年也做不好。
郁棠只惦记着自家的铺子了,把这一茬给忘了。
她忙道:“这件事是二小姐和三小姐在负责,我得去问问她们才行。”
裴宴点头。
郁棠想了想,把自己昨天晚上去跟二太太说的话告诉了裴宴。
她寻思着,若是裴宴也觉得这不是件什么了不起的事,她也就撒手不管了。前世没有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主意,苦庵寺的众人虽然清苦,却也能暖饱不愁,也许这样的苦庵寺才能保持本心和原意,继续收留那些可怜妇人,未必不是件好事。
裴宴听着却脚步微滞,想了想,道:“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你且先别管,我自有主张。”
郁棠整个人松懈下来。
交给裴宴果然是对的。
看来他也觉得这样不妥当。
就看他能不能调和众人的想法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毅老安人和二太太住的地方。
有小丫鬟远远地就看见了裴宴,忙去通报,得了信的毅老安人居然领着二太太和裴家的几位小姐亲自迎了出来。
“遐光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差了人来跟我说一声。”毅老安人望着裴宴,满眼的慈祥,“快到屋里坐!虽说已经立了春,可这天气还是挺冷的。”
她说着,热情地领着裴宴进了门。
众人行了礼,裴宴客气地问候了毅老安人和二太太一声,说了自己的来意。
毅老安人和二太太显然也很意外他的到来,迭声道谢,又说起制香的事来。
众人都露出忐忑的神情来。
显然是没有把握在短时间内按裴宴的要求做出能送到昭明寺的香来。
裴宴就道:“那你们就先把香方给家里香粉铺子的大掌柜好了。让寺里派了人跟着香粉铺子里的师傅先学着,若是有人来苦庵寺订香,她们能拿得出来就行。”
这不是做弊吗?
裴家的几位小姐面面相觑,却不敢质问。
毅老安(人)几次欲言又止。
郁棠则心生嫉妒。
要是她们家也能有人这样帮衬一下就好了。
裴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但他走的时候叫了郁棠送他,却在郁棠把他送到门口的时候漫不经心般地道:“听说顾小姐擅长制香,想必浴佛节那天她也会去昭明寺,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想的一样,给昭明寺敬香。”
原来那个大坑在这里等着她啊!
郁棠斜睨了裴宴一眼。
裴宴挑了挑眉,扬长而去。
郁棠心里的小人气得直跳脚。
他这是什么意思?
让她去和顾曦斗吗?
这有什么好斗的。
裴宴怎么这么幼稚。
实际上,只要顾曦不损害她的利益,她根本不会去针对顾曦。
郁棠朝着裴宴的背影撇了撇嘴,随后像想起什么似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对啊,裴宴不是个随便说废话的人,那,那裴宴跟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时间郁棠简直食不下咽,要不是双桃跑来告诉她,在寺里没有找到她说的那个人,她都忘了她不死心,还想在寺里找到大伯母所谓的表姐的事。
至于香方的事,毅老安人的确比二太太想得多,但她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而是笑着对郁棠道:“那我回去和大嫂商量商量,我不怎么管庶务,也不知道应当不应当。可这香方是郁小姐给的,郁小姐这么考虑肯定是有原因的。”
好歹有件事让郁棠心里好受了点。
回到家里,她立刻去见了郁远,把四月初八浴佛节的事情告诉了他。
郁远眉头皱得紧紧的,道:“现在现做肯定来不及了。今年春天的雨水多,家里的那些漆干的太慢了。但这么好的机会,我也不想失去。这样,你先回家等着,我去和阿爹说说,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再就是昭明寺那边,既然今年有高僧讲经,肯定会有人捐大笔的香油钱,一定会准备捐赠大典,如果我们能搭上这个大典就赠他们个功德箱,要是搭不上,就捐点银子好了。毕竟是做善事。“
郁棠也是这么想的,兄妹俩又说了些细节上的事,这才散了。
可郁棠心中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又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疏忽了。
好在是赠给昭明寺的功德箱解决了——上次走水,铺子里的东西都烧完了,郁博从家里的库房找出了个八百罗汉图案的箱笼,他们决定在这个箱笼的基础上改一改,把它改成个功德箱。而且昭明寺那边也答应了让他们家在捐赠大典上送出功德箱。
这样一来,郁家的漆器也可以趁机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但郁棠还是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裴宴是什么意思?
顾曦会来参加昭明寺的浴佛节吗?她是个从来不做无用功的人,她如果来参加浴佛节,难道仅仅就是来赠个香之类的这么简单吗?
郁棠有点烦裴宴的神神叨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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