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尤九丝毫不诧异他会知道,对于巫年的询问也只是不耐反问。
巫年看见尤九那冰凉的面容,咬牙低吼,“不许去!”
尤九却抬起另一只手,掰上巫年紧紧攥在她手腕上的手,因为巫年的力气太大,以至于她也要暗暗使用内力才将巫年的手掰开,眸子却始终淡淡的望着巫年,就连手腕上已经被巫年捏出红色的痕迹,都丝毫不看一眼。“为何不许?我要去哪里何时需要你的同意?”
巫年眸子极深,听着尤九略带寒意的话语,眸子却染上一丝极浅的痛楚。“你怎知道这不是那北国君主为了骗你前去而使用的伎俩?”
尤九摩擦着手腕的手一顿,不过也只是一瞬,“就算是我也要去!”尤九沉声开口,语气坚定。下一刻,骤的从嘴角发出一声冷笑,“你莫要忘了,我说过,我定会亲手杀了他!”
他利用她千年,而她不过是想要在和夫君相守一世罢了…偿…
她信守承诺,为他取得百位皇帝的心头血,可是他呢?他让她亲手杀了她的夫君……
巫年薄唇紧抿,眸子越发幽深,直直的看着那尤九,许久,才沉声开口:“就算你杀了他又如何?你的夫君死了便是死了!”巫年厉声说出这个事实,尤九交叠的手已缓缓垂到两侧,听见巫年所说的话,手下意识的攥紧,再松弛。
“……是,死了。”尤九淡淡开口,可是,唯有她知道,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喉咙都是紧的。深吸一口气,这才再次开口:“所以我才要……找到他……”
小巷本就在客栈后,如今虽说是白天却依旧无人从这里经过,此刻唯有他们两人,对面站立,却无人开口说话,整个空气中仿佛都凝固了。
站立许久,巫年终究是败下阵来,看着那尤九,垂在衣袖下的手暗暗缩紧,紧绷的面容依旧绷着,可是此刻,薄唇缓缓开启:“好!既然你执意前往,那我自是……无需浪费口舌。”说出的话不疾不徐,可是语气却异常冰凉。
闻言,尤九那不悦的神情这才稍稍缓解,将肩上背着的包袱带子攥起,随即道:“……好。”说罢,眸子丝毫没有在巫年的脸上停留,足尖轻点,顷刻间便朝空中掠去。
巫年看着尤九飞速离去的背影,衣袖下攥着的手越发紧了。许久,才怒气甩了一下衣袖离去。
——
等到尤九到达北国时已是两日后了。
北国一向是地大物博,而北国和南晟的风俗亦是不同。北国之中,只要是未经出阁的女子皆要带着面纱,只有嫁为人妇后才可将面纱摘下。
而北国之中,亦有,谁摘下女子的面纱便要将那女子娶回的风俗。
故而,尤九站在北国之中,入目的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大部分都是面带轻纱,眼含秋波。
而她此刻更是无暇在这里好好观赏一番了,略带迷茫的站在北国城内片刻,尤九随即拉过一个从身侧经过的男子。
“公子,请问,你可知那巫师卢苏的店铺在何处?”尤九柔声询问,脸上亦带着温和的笑意。那男子猛的被人拉过,微微一怔,听见尤九的问话,再看那尤九背着包袱的模样,自是明白了尤九是为何而来。
“哦,夫人沿着街道往前一直走,即可看到一座黑色屋子,那便是卢苏大人的店铺了。”那男子看尤九并未带着面纱,故而才称呼尤九为夫人,不知是因为尤九的彬彬有礼还是因为尤九的面容太过貌美,那男子此刻却是耐心为她解答起来。
尤九嘴角始终勾着笑意,蓄着和煦的笑容,听见男子的回答,这才微微颔首,“多谢公子。”说着,便想往前走去。刚刚抬起脚,便被那男子唤住。“夫人找卢苏大人,想必是为了来询问大人一些问题?”
尤九随即扭头看去,“正是。”
那男子却是微微蹙了蹙眉,“卢苏大人时常不在,夫人怕是要碰碰运气了,还是先行找一个落脚之处为好。”
尤九闻言,已敛去的笑意的嘴角再次微微弯起,“多谢公子提醒。”
沿着街道走去,期间亦是听从了那位公子的建议,寻了一间客栈住下。为了早日来到北国,这两日她自是不敢停歇,就连身上的衣衫都未换,此刻闻起来自是不太好闻。
匆匆梳洗了一番日夜兼程而显得狼狈的面容,换了一身衣衫,这才丢下手中的包袱便朝那卢苏的店铺匆匆赶去了。
那卢苏的店铺就在这街道的尽头,不过只是一个不大的房屋罢了,可是它的外面却皆是黑色,就连那门窗都仿佛要和那墙壁融为一体,看不真切似得。挂在门上那个棕红色的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卢苏’两个大字,仿佛是怕别人不知这是他的店铺似得。
尤九站在这黑色的屋子前,可是这屋子前却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地上候着,看他们的状态,仿佛是在这里等了许久。
尤九踏上那黑色的台阶,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
不过片刻,黑色的门便从里面打开,还不等尤九看清楚里面的模样,便见从里面缓步走出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白衣女子站在那门口,把那屋内的模样全部遮挡,尤九自是看不见了。
“有何事?”白衣女子开口询问,声音清脆。
“我是来找卢苏大人的,不知大人可在?”尤九柔了声音,缓声询问。
“大人不在,夫人还是过几日再来吧。”白衣女子快速开口,说出的话没有丝毫波澜。
“那不知卢苏大人何时才会回来?”尤九不甘心。
“不知。”白衣女子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些话她已重复了无数遍。
说罢,不等尤九再次开口,白衣女子随即转身退回到屋内,黑色的门再次紧紧闭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尤九怔怔的看着面前已关闭的大门,眉头轻蹙。
“夫人?”一个娇嫩的孩童声音在耳畔响起,尤九随即扭头看去,只见一个一身粉色衣衫的女童正眨着那大眼睛看着她。看见尤九看她,这才又再次开口:“夫人还是再次多等候几日好了,卢苏大人此时不在北国。”
这个孩童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口齿伶俐,就连那乌发都被扎成了两个总角,而她那消瘦的脸上唯有那双眸子看起来亮的惊人。
她的旁边,赫然坐着一个一身粗布的妇人,身形亦是消瘦的厉害,脸色都泛着蜡黄,毫无光泽,更是时不时的咳嗽起来。
尤九转身走到那孩童的身前蹲下,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抬手放在女孩的头顶,在女孩的发髻上揉了两下。“那小妹妹你知道那卢苏大人去了哪里吗?”
女孩显然是不怕生的,对于尤九的动作也是不躲不闪,“……不知道。”女孩乖乖的回答。尤九却是微微蹙了蹙眉头。
那女孩许是看见了尤九不悦的神情,随即抬手拉了拉尤九的衣袖,“夫人,卢苏大人怕是快要回来了,夫人还是多等几日。”
“是,夫人还是多等些时日为好,那卢苏大人一向如此。”坐在女孩身旁的妇人亦是轻声开口,眸子温和。下一刻,却是染上一丝绝望和悲痛,“不过,也不知那卢苏大人会不会满意我们带来的东西,若是不满意的话,那我们……也唯有再次回去了。”
尤九愣了,看着那妇人的神情,不满道:“不过是问一个问题罢了,为何还要别人所珍爱之物?”
妇人眸子暗了下来,“这一向是卢苏大人的规矩……”
这段时日以来,尤九本就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此刻那卢苏还并未在北国,她本就着急,此刻却是急的心里的怒火渐渐升腾。
“呵。”尤九嗤笑,“我倒要看看,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想问的答案。”
可是,若是不能呢?她又要到何处去找?
而,这个问题直到尤九等了十日后,还是不曾知道。
看着面前依旧紧闭的大门,尤九着实是急了。她已经在这里等了足足十日,那卢苏连个影子都未出现。
急的在街道上不停踱步。
她不能在等了,若是他还不出现,那恶魔怕是都要跑的远远的了。
而越是如此想,心里越是焦急,踱着的步子也逐渐显得焦急起来。
“夫人还是坐下来歇息歇息吧。”那妇人看着尤九在眼前转了许久,终是忍不住的开口。
可是尤九却仿若没有听见一般,嘴中不停念叨着什么。
那妇人见尤九如此,唯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再开口。
她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月,从最初的焦急到烦躁,再到如今的麻木,她早已习以为常。而尤九等了十日,怕是也等的烦躁了起来。而她却想,等到尤九度过这几日变好了。
可是下一刻,她却看见那尤九骤的朝那卢苏店铺的门冲去。
尤九冲去的瞬间,双手抬起,将内力移到掌上,狠狠的拍向那黑色的大门,那门虽说是黑色,可是却还是如同普通的门一样,经不住尤九的一掌,顷刻间便打了开来。
尤九的身子随之进入屋内,可是那门口除却那门之外,还有层层黑色轻纱落下,随着尤九的进入,那门虽说是被打开了,可是那黑色轻纱却是随着尤九的进入而再次层层落下,再次将那在门外等候的众人隔绝在外,看不清里面的丝毫。
尤九落到那屋内,这才发现里面和外面比起来却是丝毫不同。
从外面看,整个屋子皆是黑色。许是因为屋内没有光亮透进来的缘故,屋内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将整个屋子照的极其明亮。
而屋内除却几个白衣少女在此之外,竟再无他人。
对于尤九的突然闯入,那几个白衣少女显然是没有丝毫防备,面面相觑的怔了片刻,随即将尤九围住。
其中一位女子冷声怒斥,“夫人!这是‘卢苏’店铺,不可擅自闯入!”
尤九敛眉,眉宇间亦是一片清冷,眸子淡淡的扫了一眼围在周围的几个白衣女子,薄唇轻启,“我要找卢苏!”
“卢苏大人如今未在北国,夫人本应在门外静候。”另一位女子亦是冷声开口,语气快速,带着丝丝不悦。
“我自是知道,可是,我等了许久都未见到那卢苏大人。”尤九不满的蹙了蹙眉,再次开口道:“不知卢苏大人如今在何处?”
听见尤九的问话,那几位少女却是眼眸对视,下一刻却是开口:“夫人还是快快离开!”
尤九眉头蹙的越发紧了,面容上毫无表情,可是掩在衣袖下的手却早已紧张的攥紧。即便那卢苏不在,她却依旧可以感觉到屋内有一股强大的气息,而这围在周围的几位少女,内力醇厚,武功自是上乘。
她的武功本就不好,此刻站在这里,她唯有不安。
可是,她却不能退缩。
她必须要赌一把,问一问那卢苏的去路,不然……
眸子略沉,下一刻,围在周围的少女见尤九迟迟没有离去的动作,随即齐声道:“夫人,得罪了。”顷刻间,她们几人快速朝她袭来。
身形诡异,就连招式都仿若看不清似得,足以看的出来她们的动作有多快速。
尤九应付起来格外的吃力,她甚至觉得她的连三成的功力都没有使出,而她却抵挡的费力起来。不过短短几招对抗下来,尤九的动作便略显狼狈。
进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尤九便被狠狠地丢到门外,白衣少女们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趴在地上虚弱的尤九,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冰凉。
“夫人这是何苦。”其中一个白衣女子凉薄开口,说出的话虽说带着无奈,可是语气却丝毫情绪都没有。
“我们从不知道大人的行踪,夫人无需再闯。”又一女子清冷开口,显然会对尤九突然闯上门来的事情极其不满。
尤九被打落在地,身上的衣衫因为摔落在地的缘故而染上灰尘,可是,她除了身形有些许的狼狈,就连一丝的痛哼都没有。
缓缓站起身子,嘴角噙着笑,微微仰首看着那站在台阶上的白衣少女们。“我必须找到卢苏!”而这句话的意思,无疑是说,若是她们不告诉她卢苏的去处,那么,在卢苏出现之前,她自是日日要闯了。
那几位白衣少女皆蹙了蹙眉,看着那尤九许久,这才有一个少女不悦开口:“若是夫人执意如此,那我们也唯有次次得罪夫人了。”说罢,少女沉声片刻,又继续道:“若是夫人真想知道大人的下落,何不去皇宫问问王?只怕,除了王以外,再无人知晓卢苏大人的去处了。”
这位女子的话语刚刚落下,又有一位少女开口:“不过……若是你想见王,我劝你还是在这里等候大人回来为好。”
尤九听着她们的话,瞬间愣了。
她们说的是……北国君主,淳于景?
思及此,尤九的眸随即紧了紧,薄唇亦紧紧抿起。她不想去找那淳于景……
等到那白衣少女们再次回到那屋内,门这才再次紧闭起来。
尤九站在原处,无人敢靠近她,甚至在她进去的时候,众人都在诧异她的大胆。要知道,在北国,巫师卢苏和他们的君主是旧识,在加上那卢苏大人亦是巫术高明,通晓一切,故而没有人敢前去招惹他,更不用说如此大胆的闯入他的店铺了。
尤九怔怔的站了许久,眸子这才微微一动,睨了那站的离她远远的众人,仿若是怕她的罪过沾到了他们身上似得。
尤九薄唇轻勾,下一刻,却是骤然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挺得笔直的背影落在众人的眼中,却让他们觉得她不过是强装无恙罢了。
而直到回到那客栈,尤九这才简单梳洗了一下,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躺到那床上歇息去了。
胸口闷闷的难受,只怕是刚刚和她们对打时有些受伤。
——
夜幕降临,整个北国都陷入了一片沉寂,就连月亮都仿佛休息了似得。
夜晚总是做坏事的好时机,而此刻,从那客栈内骤的飞出一个身影,紧接着便快速朝那北国皇宫掠去。
小心翼翼的绕过宫内巡查的锦衣卫,这才压着步子朝那皇宫中央的大殿冲去。
每个皇帝的寝宫都在那皇宫中央偏后一点的位置,她并未来过这北国皇宫,唯有凭着感觉寻找。
不过还好的是,等到尤九找到了第五座宫殿时,终于找到了那淳于景的宫殿。
此刻,尤九正站在淳于景的床榻前,殿内一片漆黑,尤九唯有借着那月光才可看见淳于景。淳于景正躺在那床榻上睡着,薄被从腰间的部位盖住,上身皆是赤着,就连那肌肉的纹理尤九在此刻都看的一清二楚。而他的身侧,一个面容姣好的美人儿亦睡在他的身侧,薄被盖在身上,可是依旧遮挡不住那美人儿胸前的美景,玉臂裸露在外,压在那薄被之上,而那枕上,是因为熟睡而凌乱的发丝。
尤九迟疑了,突然不知道她现在是该叫醒他还是不该叫醒他。
纠结许久,却猛然听见一声仿若是忍不住的笑意,“深更半夜,不知南晟皇后来孤的寝宫……有何要紧之事?”淳于景含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尤九陡然明白,淳于景其实早就醒了。
见他醒了,尤九也不再纠结,淡淡道一句:“君主还是起身我再和君主说话比较好。”说罢,不等淳于景开口便转身朝那屏风外走去。
等到那淳于景套上衣服走出来,尤九已坐在了那桌旁,正倒了一杯已变凉的茶水喝着。
淳于景懒懒走到尤九的面前,看着尤九的面容,薄唇轻勾,“不知皇后找孤有何事?”
尤九这才放下手里的杯子,眸子直直的看着那淳于景,“听闻……你认识那巫师卢苏?”
“认识。”
“那你可知道,如今他在何处?”
尤九听见他说认识,便急切开口询问。可是却看见淳于景好整以暇的盯着她,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许久,淳于景才缓声开口:“孤为何要告诉你?”
尤九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攥起,眼眸亦是缓缓低垂,沉思片刻,这才将眸子再次抬起,看着那淳于景:“我有极其重要的事情,需要问他。”说罢,眸子直直的看着那淳于景,“君主可否告诉我?”
淳于景闻言,却是骤的笑了,“皇后竟然为了找他而来问孤,看来……那个问题怕是真的很重要。”可是,说是如此说,下一刻,他却是话锋一转,“不过,孤不想告诉皇后,皇后还是请回吧。”
说罢,他竟懒懒的站起身子,一副‘孤要回去就寝了’的模样看着尤九。
尤九亦是随着他的动作猛的站起,“你如何才能告诉我!?”尤九低声吼道,语气却是不同以往的快速,稍显急切。
淳于景却是脚步轻抬,缓缓的朝那屏风处走去,嘴上却道:“皇后,孤可不是什么善良之人。”
尤九凝眉,不禁疑惑起来。“君主这是何意?”
淳于景的脚步这才顿住,扭头看向尤九,嘴角轻轻扬起,“上次皇后拒绝了孤,孤很伤心。”
闻言,尤九的眸随即暗了,目光直直的看着那淳于景,“那君主以为如何?”
淳于景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大了,走向屏风的脚步随之朝尤九这边走来。直到走到尤九的身前,这才抬起手将尤九鬓角的一缕发丝挑起,身子亦随之轻轻弯下,闻着那发丝上的清香,“自是要看孤的心情。若是孤的心情好了,兴许便告诉皇后了。”
此刻,淳于景和尤九离得极近,近到尤九甚至可以闻到淳于景身上的气味,就连他说话时喷洒出来的气息都落到了她的脸上。
“哦?那不知君主的心情如何才能好?”尤九挑眉,虽说语气柔和了不少,可是那眸子还是一片冰凉。
淳于景低低的笑声在耳畔响起,下一刻,只听那淳于景道:“这就要看皇后了。”
……
回到客栈,尤九连梳洗都未梳洗,直接躺倒了那床榻上,怔怔的看着床顶。
刚刚他所说的事情,她……同意了……
他说,她不同意也罢,可是,她想问的问题,只怕是卢苏再也不会回答了。
而她,为了找到那卢苏,更为了找到那黑衣人,她……不得不同意。
甚至可以说,即便她是被迫的,她亦是不得不同意。
——
不过短短三日,整个北国皆知,他们的王即将迎娶王后!
听闻,那王后长的倾国倾城。
听闻,王对王后极其宠爱。
听闻,那王后名为——虞锦。
……
而此刻,北国皇宫,凤寰宫
一个一身鲜红凤袍的女子赫然坐在那梳妆镜前,凤袍鲜红,上面用金色丝线所绣成的凤凰图腾栩栩如生,就连那凤尾都绣的极其精细。
乌发高盘,金光闪闪的凤冠亦已带到女子的发上。
而此刻,宫婢正仔仔细细的描绘着女子的妆容,一笔一划都勾勒的格外认真。
女子眸子直直的看着铜镜,镜中,女子长眉若柳,眸子泛冷,就连此刻那宫婢细心描绘的双唇都没有丝毫的勾起。即便只是看着那女子的面容,便可知女子并不高兴。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双唇已被涂抹的鲜红,却映衬的女子的肌肤越发白皙。
宫婢退下,女子眸子依旧直直的看着那镜中的人儿,那熟悉的面容不知为何,在此刻竟突然觉得格外陌生。即便这个面容她已看了千年……
看了许久,尤九这才淡淡的冲着那身后的宫婢道:“你们都先去外面候着吧。”身后的宫婢面面相觑,许久,才微微颔首,应了一声:“是。”这才一一退下。
那日,淳于景的条件竟是……做他的王后。
而她的名讳,亦是他为了避免南晟众人知道她的真是身份才改的罢了。
虞锦……
而她,顶着南晟皇后的头衔继而坐了北国的王后……若是让世人知道,怕是只会说她不过是一个妖女……
而今日,并非她和淳于景成婚的那天,不过是在宫中试一下喜服罢了。说是喜服,看在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区别,即便是这鲜艳的颜色,在她的眼中也不外乎就是灰白罢了。
缓缓起身朝那软榻处走去,厚重的喜服压在身上着实让尤九觉得不过是一个累赘。
“尤九!”巫年的声音骤的在殿内响起,尤九走路的脚步骤的凝滞。下一瞬,身子随即被人拉住,转身。只见那巫年依旧是那一身深蓝锦袍站在她的身前,幽深的眸中满是怒气。
尤九微楞,下一刻却骤的笑了,“你怎得来了?”那笑容实在是透着一股子的没心没肺!
巫年看着她身上的鲜红凤衣,眸子里的怒气越发浓了起来,薄唇却缓缓勾起,讽刺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如今……你还是南晟的皇后娘娘吧?”
尤九轻轻巧巧的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手中抽回,言笑晏晏,“你莫非还不知道吗?如今……我叫虞锦。”
巫年咬牙笑了,笑声压抑的厉害,透着丝丝森冷的意味。“虞锦?好一个虞锦!”巫年冷声道,声音仿若是从喉咙深处出来的一般。
“尤九,不过是一个巫师,你若想找,我自有办法帮你找,何必如此作践自己?”巫年嘴角蓄着冷笑,说出的话异常平缓,没有丝毫的波澜,可是那声音里的冷厉却是如何都忽视不了的。
尤九敛了笑容,转身缓缓的走到那软榻前,转身坐下。这才再次看向那巫年,薄唇轻启,只淡淡吐出两个字,“不用。”
整个殿内瞬间一片沉寂,就连风声都没有。
巫年盯着她看了许久,看着她那满是冰霜的面容,片刻,低声询问,“你在怨我?”
尤九放在衣裙上的手骤的攥起,紧紧的将那衣裙攥在手中,紧紧的,狠狠的,直到最后,紧到手都在微微颤抖,这才缓缓将手松开,面上却添上一丝笑意,似笑非笑的望着那巫年,“怨你?我为何要怨你?”
她应该怨他什么?
怨他逼迫她朝苏酌夏动手?
还是怨他在知道真相后没有及时告诉她?
她没有资格怨他,更不应该怨他……
可是,明知如此,却还是再看到他时忍受不住的想要快点离开。
巫年眸子浓的有些可怕,盯着那尤九看了片刻,随即开口道:“跟我回去。”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回?我即将嫁给淳于景为后,从今以后便是北国王后,你让我回哪?”尤九反问,抬手将鬓角不知何时黏在脸上的一根发丝理好,眉眼含笑的望着他。
“我说了,跟我回去。”巫年蹙眉,再次将尤九的手腕拉住,可是下一刻,尤九便仿若厌弃般抬手将巫年的手重重甩落,眉头紧蹙,怒道:“巫年!我说了,我不可能跟你回去,而且,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自己可以找到他,我也一定会找到他,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即便要她的命又如何?她给便是了……况且,她在千年前便死了,还怕什么?
巫年骤的笑了,看着尤九那一副坚定的模样,笑了!
下一刻,却是骤的离去,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和尤九说。
——
三日后
整个北国都陷入了一片喜悦之中,甚至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起了喜灯,只因为今日便是他们北国的王迎娶王后的日子。
不过短短三日时光,北国众人皆在惊叹王成婚的时日太过仓促,可是尤九却觉得这三日极其漫长。
而今日,他们要在那北国皇宫成婚,完婚后,他们要在城内游行一圈,继而开始前去拜祖,封礼,等等一系列的琐碎事件。
故而,今日一早,天还未亮,尤九便被殿内的宫婢叫醒,一阵梳洗过后才套上那厚重的凤衣。及膝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凤冠亦随之落到头上。
上次不过带了一个时辰尤九便觉得脖子都僵硬了,今日竟还要带一整天,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感觉不到痛楚的好事,不然,怕是她也坚持不住。
直到门外骤然传来一声:“虞锦姑娘出阁!”喜帕随之落到头上,瞬间遮去了尤九眼前的一切,入目的唯有一片红色。
随着宫婢坐进轿内,身子亦随着轿子的摇摆而摇摆。
直到走到那淳于景的‘临华殿’前,尤九这才又被一人拉着走出轿子。
北国成婚和南晟亦有所不同,北国皇帝成婚,仿若是遵从民间的习俗,而南晟皇帝成婚却是一板一眼,毫无北国这般让人轻快。
随着那人缓步走到‘临华殿’内,大臣妃嫔早已站满了两侧,看着从门外缓步走进的一对新人,若非因为淳于景是王,怕是他们早就拍手叫好。
一左一右站在两侧,尤九的手中亦被塞了一条红色的绸带,另一端自是被那淳于景攥在手里。
“一拜天!”
“二拜地!”
“夫妻对拜!到白头!”
喜娘高声呐喊,尤九亦随着宫婢的搀扶而轻转身子,鞠躬。
可是,尤九却并未看见,那众人之后,一个一身深蓝锦袍的男子赫然站在那里。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那殿中央行礼的两人,卷翘的睫毛亦是微微颤动,而他那眉间的一颗红痣在此刻却仿若失了光彩似得,毫无生气。
而他的肩上,一个黑身赤目,身披紫绿色羽毛的鸩鸟傲然站立在那里。
一双血玉般的小眼睛看着那殿中央的两人,再不时的抬头看一眼身边的巫年。
“为何不去把她抢回来?”傲司不解的询问,声音依旧刺耳,若是被人听了去,只怕是要吓坏了。
巫年眸子未动,就连身形都未动一下,薄唇轻启,淡淡道:“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我为何要抢?”
“你莫非不喜欢她吗?”傲司越发不解。
在他的思想里,只要是他喜欢的人,就必须要抢,让她陪在自己的身边。
巫年看着她的眸子微闪,片刻,转身朝外走去,只是在走出的瞬间,对着那傲司道:“……不喜欢,所以无需抢。”
是,他不喜欢……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他阻止过……
……
若是百姓成亲,如今最后一步只怕是进入洞房了。
可是此刻,尤九依旧是那身凤衣,淳于景亦是一身鲜红喜服,怕是因为那规矩的原因,在他们坐到马车上时,喜娘便赶来将他们两人的衣摆系到一起,系的紧紧地,仿佛是怕他们给解开了似得。两人坐在那马车上,只是不同的是,这马车周围皆是用珠帘围成,随着马车的缓缓走动而发出阵阵细小的清脆响声。
如今他们要做的便是在北国城内游行一圈,可以让众人瞻仰一下王和王后的尊荣罢了。
尤九脸上覆着的面纱已被挑开,搭在了那凤冠后面,此刻面容全部暴露在阳光之下,尤九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君主?”尤九轻声开口呼唤。
“嗯?”本就在一个马车内,淳于景自是听得见。虽说是回答她,但是目光却始终看着那站在道路两侧的百姓。
“你说,如今这么多人,若是有人在南晟见过我的面容,且传到了南晟……”
“呵。”淳于景不等尤九说完便发出一声嗤笑,“见了又如何?如今你是我北国王后虞锦,并非那南晟皇后尤九,就算他传回了南晟又如何?”
尤九嘴角始终蓄着笑,此刻听见淳于景如此说,嘴角的笑意却裂的更大了。“如何?不过是说北国君主将南晟的罪人纳为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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