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苏酌夏那疑惑的声音不停地在耳畔响起,尤九的眉头也蹙的越来越紧。
他怎么可能会突然忘记她?他不可能会忘记她……
“娘娘,前面便是千湖了,可是要到那里走走吗?”玉妍的询问传来,尤九猛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竟已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宫内的千湖。
千湖就在御花园的后面,虽说不大,可是它却和宫外相连钤。
尤九怔怔的看着那千湖片刻,许久,才开口道:“你不用跟着了,本宫想自己去走走。”
玉妍一愣,眼看着尤九已缓步朝那千湖走去,她只能在后面应了一声:“是。洽”
已是深秋了,天气也带着凉意。今夜的风有些许的大,随着尤九的走动,风甚至将她的衣袖吹得飞扬。
站在千湖上的拱桥上,看着桥下的千湖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那般的黑暗,仿佛下一刻便会不小心掉下去。
“……巫年。”尤九低声开口,她知道……他在。果不其然,不过一瞬,巫年已经出现在她的身侧。“……他不记得我了。”尤九哑声开口,转身看着那巫年,眸光闪闪。
巫年的身影一顿,“这几日,我命人去查了那苏衍。你知道她上次为何没有死吗?”巫年缓声开口,走到尤九的身侧靠在那玉柱上。
“为何?”
“因为,她除了巫术之外,还精通蛊术。之所以她上次没有死,只是因为她早已将她的命放到了一个黄金蛊虫身上。蛊虫不死,她亦不死。”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巫年也楞了一下。这个蛊术他曾听过,只是,听说这个是禁忌,甚至数千年都没有人修炼,没想到……
尤九拧眉,抿唇不语,可是下一刻,骤然抬眸,看着那巫年,“你说……苏酌夏会不会,被下了蛊?”
巫年眸子紧紧的盯着尤九许久,看着尤九那略带焦急的眸,薄唇轻启:“……或许。”
他不敢确定是否被下了蛊。
尤九的眸子顿时暗了下来,喃喃道:“……这样啊……可是,他若是忘了我,那我还怎么取他的心头血?”
她的时间不多了……
可是,此时此刻胸口那闷闷的感觉是什么?那喉间的酸楚是什么?
“不用担心,会有机会。”巫年抬手抚上尤九的发丝,眸中带着复杂的神情。
站了片刻,尤九这才冲着巫年扯起一抹笑意:“我该回去了……”
“好。”
可是,当踏入那‘挽君阁’时,殿内灯火通明,见她回宫,一宫婢匆忙上前禀告:“贵妃娘娘,灵妃中毒了。”
尤九走动的脚步一顿,看着那宫婢,“为何会中毒?”
“回娘娘,好像是……皇后娘娘下的毒。”宫婢缓声开口。
尤九眉头微蹙。
灵妃中毒?而这次是皇后下的手?
“那灵妃如今怎样了?”
“回娘娘,听说,灵妃吐血不止,皇子也不知能否保住。”
“那皇后呢?”
“回娘娘,皇后娘娘已被皇上关入了慎刑司。”
翌日一早,尤九早早的命人为她梳洗了一番,用过早膳后便坐上骄撵朝‘雪园’走去。
昨日皇后已被皇上关进了慎刑司,今日自然也无需前去请安了。不过,按照后宫女人这好奇的性格,想必今日那‘雪园’也不会太冷清。
果不其然,当进入那‘雪园’时,已有两位妃嫔坐在苏脂灵的身侧,见她进来,随即起身请安:“贵妃娘娘千岁。”
“起来吧。”尤九道,紧接着便看着那依旧躺在那一脸苍白苏脂灵,“身子可还好吗?听闻昨夜你中了毒,本宫便来瞧瞧你的身子可好。”
苏脂灵本就长的一副温婉的模样,此时听见尤九的话,嘴角微勾,“多谢姐姐关心,昨夜御医已帮妹妹解了毒,只需修养几日便好了。”
尤九点头,再次问道:“那皇嗣可还好吗?”
其余的两位妃嫔一听,随即看向那苏脂灵,显然也非常关心这个事情。苏脂灵却是抬手捂上小腹,甜甜的笑了笑,“太医说,皇嗣一切安好。”
“那就好。”尤九喃喃开口,看着苏脂灵那一副幸福的模样,不再多言。
其余两位妃嫔一听,原本就是来打听此事的,此时听见苏脂灵如此说,就连说话也显得兴致缺缺,不多一会儿便起身道:“妾身来时命人做了银耳粥,想必如今也做好了,妾身便先行回去了。”
尤九自是听得出来她的意思,只低声应道:“嗯。”
可是,不等她们两人走出殿内,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通报:“皇上驾到!”尤九掩在衣袖下的手骤的一紧,随即起身,看见那苏酌夏踏进殿内,这才请安道:“皇上万安。”
当苏酌夏踏入这个殿门时,便感觉心脏开始了那密密麻麻的疼痛,他突然知晓,轻挽贵妃……就在殿内。有了这个想法,就连走路的步伐都不由的急切起来。果然,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桌边行礼的尤九。
“都起来吧。”
苏酌夏低声开口,可是胸口的疼痛也越发剧烈起来。
尤九缓缓起身,抬眸看去,却只看见苏酌夏脸色苍白,隐忍的表情。
“皇上?可要唤御医吗?”尤九不明所以,走上前去,只见苏酌夏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而那站在门口的两位妃嫔也早已离去。
“不许碰他!”就在尤九想要伸手将苏酌夏扶起时,苏脂灵骤的大喊,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尤九伸出去的手也僵持在空中,疑惑的看向苏脂灵。
只见苏脂灵咬牙道:“只要你不靠近他,他就不会痛。”说罢,眼眸直直的盯着尤九,狠狠道:“若是你不想他痛的话,就不要再靠近他!”
尤九懵了,什么叫……只要她靠近他,他就会痛?
“……为什么?”尤九喃喃开口询问,看着苏脂灵的眸子带着怔然。只见那苏脂灵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冷声道:“难道你没发现只要你在皇上的身边,皇上便会如此?”
尤九停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握紧、收回,脚步退后,低头沉思,片刻后,开口:“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步子不过走了两三步,从苏酌夏身后擦肩而过之时,尤九的手陡然被紧紧握住,只见苏酌夏捂住胸口,额上已布满了汗水,忍住那股压抑不住的剧痛,哑声隐忍道:“为什么……朕独独会忘了你?”
尤九扭头,面容波澜不惊,就连那眸子都变得异常幽深,密不透光。“皇上,您还是去问太医,或者……灵妃,比较好。”
尤九凉凉开口,仿佛苏酌夏此时的询问她根本就不在意,下一刻,更是抬手将苏酌夏紧紧攥住她手腕的手一根根的掰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眸子却冰冷异常,“皇上还是松手为好,毕竟……伤的是您的龙体。”
苏酌夏闻言,手已经被尤九掰开,只是那眸子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以往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在此时却如同染了墨一般幽深,更是带着一丝阴霾。
尤九从殿内走出,背脊挺得笔直,脚步亦十分沉稳,唯有细看,才可看出,她的眸子低处带着丝丝呆滞,就连那掩在衣袖下的手都紧紧攥住,紧到颤抖。指甲甚至深深嵌入肉中,可是她却仿若不自知。
原来……这一切都是苏脂灵所为。
原来……这半月以来,她并非是失宠了,而是……他忘记了她。
甚至,此时的她连靠近他都不可以。
这个消息一下子将尤九冲击的脑子都是混乱的,直到回到‘挽君阁’,她亦觉得脑子里乱的很,让她不免烦躁起来。
许是因为这个消息的原因,自这日后,她不再踏出这‘挽君阁’半步,以往还要每日清早前去给皇后请安,如今皇后因为下毒而被关进了慎刑司,她也无需再前去请安了,倒也乐的清闲。
即便如此,还是可以常常听见玉妍给她说些宫内的事情。
“娘娘,那灵妃的孩子保住了,皇上现在对灵妃可是极其保护着呢。”
“娘娘,听闻大臣们又不满皇上纳脂灵公主为妃了,每天都在联合上奏要求皇上将灵妃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一并处决呢。不过说来也是,嫡亲兄妹怎可如此,也怪不得那些老臣这般固执了。”
“娘娘,听说皇上现在的性格变得极其易怒,就连曹公公都不敢轻易上前。”
“娘娘,听说……皇上要撤了皇后协理六宫之权。”
“娘娘,后宫都说灵妃会坐上那皇后之位。”
……
只要宫内有一个风吹草动,玉妍都会前来禀报,甚至还会说上个半晌,聒噪的声音着实让尤九那喜静的人受不住。
“好了玉妍,这些事情本宫都不想听。”尤九终于在玉妍想要再次开口前打断了她,看着玉妍那委屈的小脸,尤九唯有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晃半月已过,这‘挽君阁’也越发的冷清,就连院子内桃树上的叶子也落得光秃秃的,如今风微微吹过,带来的便是一阵略微刺骨的寒风。
尤九坐在那秋千上,晃动着双腿,看着因为秋季而显得萧肃的天空。
她已经有半月没有踏出这‘挽君阁’了,幸好她喜静,不爱走动,不然,非要憋坏了不可。只是那玉妍本就是一个贪玩的年纪,看着成熟稳重,其实骨子里还是带着贪玩的因子,时不时的便会偷偷溜出去。
就如同现在。
只是,不过片刻时光,尤九便听见玉妍高声喊道:“娘娘!娘娘!”语气带着因为奔跑而急促的喘息。只见玉妍快速跑进院子,快速扫了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秋千的尤九,随即匆匆跑来,小脸都由于跑步的缘故而变得红扑扑的。
“怎么了?”尤九蹙眉,不解的看着玉妍此时的样子。
玉妍抬手指了指身后,眸带惊喜,语气急切,“娘娘,奴婢……奴婢看见曹公公朝我们这里来了。”
尤九一愣,还不等她想清楚可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便听见曹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圣旨到!!”
尤九快速起身,快步走上前去,走到曹公公的面前,眼眸瞟了一眼那曹公公拿在手里的明黄圣旨,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尤氏,端庄大方,俊明肃恭,慈心向善,德才兼备。特禀明太后,奉六宫之宪章,册封为皇后,入住鸾福宫。钦此。”
整个‘挽君阁’瞬间震惊,皇上已有足足一月未来了,本以为这位主是确确实实的失了宠,没想到今日竟突然被封为皇后!
尤九听完,更是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拿着圣旨,一脸谄笑的曹公公。
“皇后娘娘,快接旨啊。”曹公公将圣旨递到尤九的面前许久也没见尤九伸手,唯有轻声提醒了下。尤九这才猛然惊醒,看着面前的明黄圣旨,垂在两侧的手这才缓慢抬起,如有千斤重一般。
这个圣旨,太突然了……
突然到,她不敢相信。
“恭喜娘娘荣升皇后,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娘娘千岁。”直到尤九接过那圣旨,曹公公这才笑眯眯的开口,请安。
“曹公公,那皇后娘娘呢?”尤九被玉妍扶起,口中却轻声询问。
“娘娘有所不知,那苏皇后早在三日前便被皇上废了。如今已被打入冷宫了。”
尤九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眼眸瞟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玉妍,玉妍随即机灵的掏出几张银票塞到曹公公的手中。
“劳烦曹公公跑了一趟,辛苦了。”尤九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柔声开口。
“哪里哪里,为娘娘效劳是奴才的荣幸。”曹公公嘴上如是说,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连推辞都没有便将玉妍塞到他手里的银票收了起来,这才道:“若是娘娘没什么事的话,那奴才便先行告退了,皇上还等着奴才回去禀报呢。”
“嗯,公公慢走。”
直到曹公公走出‘挽君阁’,尤九这才再次打开那圣旨,刚进有力的笔迹赫然就在那里,的确是苏酌夏的笔迹。
不解的蹙了蹙眉,下一刻,却是抬手将圣旨递给玉妍,“收着吧。”
——
雪园
虽说这里名为‘雪园’,可是院内却并非寒冷。甚至在这院子内种满了各个季节的花朵,保证这里四季如春。
此时,因为是秋季,就连阳光都没有那般热烈,照在身上也没有太多的热度。此刻,阳光照进园内,将整个院子都镀上了一层暖意。
‘砰’
只要有人踏进‘雪园’便会听到不停传来的噼噼啪啪的声响,本在院子里打扫的宫婢却是浑身一抖,随即深深埋首,不敢多言。
而殿内,苏脂灵一身米黄宫装站在殿中央,脸上满是怒气,而她的脚边,皆是价值连城的物品,只是此时却早已被她摔碎成渣。可是她却毫不在乎,再次拿起手边的一个杯盏,狠狠的摔落在地。
殿内宫婢跪了一地,不敢抬头,连大声喘气都不敢,唯有深深埋首,生怕会误伤了自己。
凭什么!凭什么皇兄就算现在忘了她还是会封她为皇后!
凭什么她还是能得到如此荣宠!
她苏脂灵到底哪里比不上她尤九!
苏脂灵咬牙,目光狠戾,看着这一室的狼藉却只是眼眸都未动一下。
她不甘心,她好不容易让皇兄将尤九忘记的一干二净转而爱上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腹中和皇兄的孩子将皇后扳倒,怎会甘心将这一切拱手让人。
皇兄本就该是她的,而那皇后之位,亦该是她的!
越想越恼,下一刻,却是看着那跪了一地的宫婢,眸中皆是恼怒和烦躁,厉声道:“在本宫回来之前,要看到这里恢复如初!”说罢,抬脚朝门外走去。
她必须再去求姑姑帮她,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她唯有将那尤九处决,才能再次得到皇兄。
踏入苏衍的‘长郡殿’苏脂灵便感觉一阵阴冷的气息传来,只是,她却感觉到体内血液的沸腾。
“姑姑。”苏脂灵打断了宫婢禀报的声音,站在门外抬手叩门,轻声呼喊。下一刻,便听见里面苏衍的声音传来,“进来吧。”苏脂灵这才推门进入。
虽说此刻是白天,可是整个‘长郡殿’内皆被黑纱层层覆盖,就连一丝光亮都无法透进,而苏衍赫然就躺在殿内的软榻上。看见苏脂灵进来,那推门时透进的丝丝光亮让她猛然抬手用黑色衣袖将自己的脸挡起,直到门再次关闭这才放下。睨了那苏脂灵一眼,凉凉道:“何事?”语气再无之前的宠溺。
苏脂灵缓步上前,看着苏衍半躺在那软榻上,发丝垂落在胸前,一室的黑暗和苏衍那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姑姑可听说,皇兄已封了那尤九为后?”苏脂灵直奔主题,对这件事情显然是焦急不已的。
苏衍却是缓缓垂眸,“听说了。”
“那姑姑可否帮助灵儿?”苏脂灵闻言,快速开口,语气里的焦急显而易见。
苏衍闻言,毫无表情的面容上缓缓浮起一丝笑意,眉眼含笑的看着苏脂灵,“帮?姑姑该如何帮?”
要知道,那个女人身后……有巫年!!
“姑姑帮灵儿将那尤九杀了好不好!?”苏脂灵委屈开口,可是说出的话却是这般的狠烈。
“杀了?”苏衍喃喃,看着苏脂灵的眸子闪过一丝嘲讽。
昨日,巫年前来找她,让她退回边疆。最后,他们再次大打出手。如今,她虽说法术比起放年大大增加,却终究不是巫年的对手。
就连现在,她的胸口都在隐隐作痛,而她的黄金蛊更是受了重挫!!
“对!杀了她!只要让皇兄不再念着那尤九,让灵儿做什么都可以。”
苏衍一听,原本毫无兴趣的眼眸骤的一亮,看着苏脂灵,问道:“……做什么都可以?”
“对!做什么都可以。”苏脂灵毫不犹豫的答应,许是在她的印象中,她的这位姑姑从未害过她。
苏衍低低的笑出声来,可以压低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带着丝丝的阴森可怖。许久,苏衍这才抬起眸子,直直的看着那苏脂灵,嘴角大大勾起,“若是……我要你腹中孩子的脑髓呢?”
苏脂灵身子猛然一颤,不敢置信的看着那苏衍,仿佛在看,这个到底还是不是平日里极其宠爱她的姑姑。
僵硬的嘴角微抽,扯起一抹极其难看的笑容,艰难开口:“姑姑……你不要……逗灵儿了,你明知道,这是灵儿的孩子……”
苏衍脸上的笑意缓缓敛起,眸中皆是嘲弄,勾起的嘴角也添上冷意,“若是你不答应,姑姑也不强迫。”苏衍冷冷开口,也间接的告诉了她,她刚刚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她的黄金蛊受了伤,她必须要给它找养料,而婴儿的脑髓,是最好的补品!
苏脂灵愣愣的站在那里许久,仿若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看着苏衍的眸都带着陌生和害怕。
薄唇轻启,就连薄唇都带上了一丝颤抖,薄唇不停动了许久,这才哑声唤道:“……姑姑。”声音沙哑至极,仿佛那声音是从喉咙底部挤出,干涩的厉害。
苏衍表情未动,从手边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抿着,凉透的茶格外涩口,可是她还是一口一口的将她咽下。
苏脂灵眼眸直直的看着她,见此情景,眼眶瞬间变得通红,透明的液体快速涌上眼眸,顷刻间便将眼眸覆盖,就连苏衍都仿若看不清晰了。
眼眸未动,泪水却顺着脸颊落下,可是脸上就连哭泣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喉咙里却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原本垂在两侧的手下意识的捂上小腹,紧紧攥起腹部的衣衫,死死的攥在手心。
这是她和皇兄的孩子……
不过短短的一月,就连成型都没有……
苏衍等了片刻,依旧未听见苏脂灵的声音,抬眸看去,只见苏脂灵满脸泪水的站在她的面前,眸中皆是痛苦。
不得不说,她的确是心软了。
可是,胸口的闷痛依旧是那般的清晰,她的黄金蛊亦是身受重伤。这是她的命!她不得不如此。
心下一狠,再次开口:“若是你不同意便回去吧,姑姑也有些乏了。”
话语落下,屋内再次一片沉寂,直到苏衍感觉苏脂灵下一刻便会转身离去时,只听苏脂灵带着哽咽的声音传来,“……好。”
苏衍猛然抬眸,看着苏脂灵呆滞的面容,而苏脂灵眼眸微动,缓缓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坚定开口:“这个孩子……我给你。”
苏衍心头顿时一阵疼痛,怜惜的疼痛,可是嘴上最依旧道:“好。”
苏脂灵这才僵硬如同木偶般转身,脚步沉重的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脚步顿下,声音不疾不徐,“还望姑姑莫忘了灵儿的请求。”
说罢,不等苏衍再次开口便抬手开门离去。
苏衍一时震惊,竟忘了那阳光会透进来,阳光直直的照在她的脸上,苏衍顿时抬手掩面,只是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痛仍在。
苏脂灵从‘长郡殿’走出,温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寒意遍布全身。
一脸呆滞的走到骄撵上坐下,双手放到腿的两侧,落到那骄撵上,异常冰凉。
她孩子的脑髓……
这个孩子,她终究是留不住。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苏脂灵甚至觉得腹中那还未成型的孩子微微动了动,牵扯出来的越是一连串的痛楚,直至心尖。
——
鸾福宫
尤九坐在门外的石凳上,看着宫婢太监来去匆匆。
她本不想这么快便搬到这里,毕竟那‘挽君阁’她住的极其舒适,而且,她是一个恋旧之人,突然搬离也会有些许的不舍。只是玉妍却说,曹公公吩咐了,还是越早搬离越好,毕竟过几日就要举行封后大典,这几日必定会忙坏了。
好不容易等到宫殿收拾完毕,她也好进去休息片刻。
踏进‘鸾福宫’尤九便感觉这殿内太过雍容华贵,让她极其的不适应。她突然觉得这里还不如她的‘挽君阁’来的漂亮。
“玉妍,本宫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下。”尤九无力再看,带着疲惫的唤着跟在身后的玉妍,玉妍本就在好奇的偷偷打量,此时听见尤九如此说,随即上前:“可是娘娘,不过半个时辰皇上就要过来了。”
尤九揉着眉心的手一顿,“皇上?他来做甚?”她如今可是能躲则躲,她可没有忘记那日苏脂灵对她说的话,再加上每次只要她在苏酌夏便会疼痛难忍,让她不得不相信。
玉妍睁大了眼睛看着尤九,仿佛在震惊尤九怎会如此问,在这后宫之中,皇上去哪位妃嫔处,谁不是欢呼雀跃,好好的梳妆打扮一番以求皇上的青睐。她的这位主可倒好……还问皇上为何会来……
“皇上自是来看看娘娘啊,再说了,今日娘娘荣升皇后,皇上自是要来的。”
尤九蹙眉,不语。看着那玉妍半晌,终究还是放弃了休息的念头,轻声道:“那你去拿些果子和一本传纪来。”
她不能休息,吃些东西等着总可以了吧。
玉妍骤的笑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随即盈身道:“是,奴婢这便去拿。”
吃着玉妍拿来的柑橘和苹果,手里拿着一本传记看着,再加上玉妍时不时为她递上一杯茶水,好不舒适。
“皇上驾到!”
看到入迷时,门外骤然传来一声通报,尤九的眉不满的拧起,可是终究还是将那传记合上,随着玉妍的搀扶从软榻上起身,莲步轻移走到那门口,看见苏酌夏踏进宫殿,随即盈身:“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细软的嗓音响起,下一刻,尤九便听见苏酌夏开口:“起来吧。”只是那声音中较之以前多了一份隐忍。
尤九自然知道他在隐忍着什么,余光瞟见苏酌夏朝她这边走来,随即后退几步,轻声道:“皇上快请坐吧。”
苏酌夏的脚步一顿,神情复杂的看着那后退的尤九,脚步微微一动,想要上前去,可是胸口那连绵不断的痛楚终究还是让他无法上前。脚步一转,走到那刚刚尤九坐过的软榻上坐下,眼眸睨了一眼软榻旁桌案上的水果和书籍,柔声开口:“皇后刚刚搬进这‘鸾福宫’,可还满意吗?”
尤九眼眸低垂,勾唇开口:“回皇上,臣妾很满意。”
“那便好。”苏酌夏喃喃道,看着依旧站在远处的尤九,微微蹙眉,“皇后是怕朕会吃了你吗?”
“皇上,臣妾只是怕臣妾会伤了皇上。”尤九低声开口,脚步却是一动未动。她不能离他太近。
苏酌夏薄唇紧抿,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玉妍随即搬了一把椅子放到尤九的身后,直到尤九坐下后,这才垂首站在她的身后。
如今已经黄昏了,金黄色光亮照进殿内,也为尤九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
沉寂片刻,苏酌夏这才开口道:“肚子里都是水果,现在可要用膳吗?”说着,瞟了那放在一旁那明显吃了大半的柑橘。
尤九嘴巴微撇,“若皇上饿了自是要用膳的。”言下之意就是她已经不饿了,肚子里满是水果和茶水了,哪里还饿。
“嗯,那便用膳吧。”苏酌夏淡然开口,面上毫无波澜,甚至连以前的温和如今都不曾看见了。
虽说尤九不饿,可是看见那满桌的美食,尤其是辣的居多,终究还是忍不住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当苏酌夏看见那和他相隔甚远的尤九如此情景,嘴角缓缓勾起。
当用过晚膳后,夜色早已降临,宫内也不知何时点了烛火。而苏酌夏在尤九放下筷子的刹那,便凉凉道一句:“朕乏了。”紧接着便自顾自的起身前去了尤九的寝宫。
尤九神情一闪,只看着那玉妍道:“本宫也乏了,给本宫沐浴更衣吧。”说罢,脚步轻抬便朝殿内走去。
进入寝宫,苏酌夏正双臂伸开,任凭宫婢为他宽衣,看见尤九进来,眉毛随即一挑,眸子里也染上一丝笑意。可是不过片刻,随着尤九的靠近,心脏的疼痛也越发剧烈起来,薄唇紧紧抿着,眼眸亦变得幽深。
尤九见此,随即又退后两步,微微盈身道:“皇上,臣妾还是去偏殿就寝比较好。”
苏酌夏的眸子随即一凛,看着尤九那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暗暗咬牙隐忍,却是冷声开口:“不用!朕还没有无能到让嫔妃到偏殿就寝吧。”
尤九不禁汗颜,他说的和她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吧……
“皇上,臣妾只是怕您会痛的休息不好。”尤九再次开口,刻意将‘痛’那个字说出来,也省的他再误解她的意思。
宫婢将苏酌夏身上除却里衣外的衣物全部褪下,这才弯腰走出。
苏酌夏缓步走到床榻上坐下,“就算痛,那也是朕痛,朕说不许就是不许!”强硬的语气,着实让尤九无言以对,唯有无奈道:“臣妾遵旨。”
反正……疼的也不是她。
余光瞟见玉妍从门外走进,小声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尤九这才又开口道:“皇上可要沐浴更衣吗?”
苏酌夏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朕来时已沐浴更衣了。”
直到尤九再次踏入殿内,苏酌夏早已根据心痛的程度猜测出她的距离,余光微瞟,放下手中的书籍,淡淡道:“朕乏了,就寝吧。”
尤九这才缓步走上前去,眼眸小心翼翼的看着苏酌夏的神情,却见他并未有何反应,只是那额上微微冒出的冷汗早已出卖了他的痛意。
殿内烛火在尤九躺到床榻上时缓缓熄灭。
尤九原本就离苏酌夏很远,耳边却骤然听见一声太过痛楚却隐忍的闷哼,身子随即再次朝墙壁那侧靠去,直到身子一侧碰到那坚硬的墙壁,这才停下不停蠕动的身子。
可是下一刻,尤九便感觉身侧一个黑影快速朝她这边侵袭,原本靠着墙壁的身子亦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许是因为心脏太过疼痛,苏酌夏一手牢牢将尤九的腰身禁锢在自己的怀中,一手按在心脏的部位,离得太近,尤九都可以听到苏酌夏因为隐忍而不停发出的低吼和喘息声。
尤九震惊抬眸,双手已抬起放在两人中间想,想要将苏酌夏从自己的身边推开。“皇上……”
胸前的小手不停的推搡,引得苏酌夏猛的倒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别动!”
可是,胸口那噬心的疼痛越发剧烈,苏酌夏甚至有一种有人拿着刀子将自己的心脏剖开的错觉,额上冷汗涔涔,就连后背都在瞬间被汗水浸湿。
尤九不敢再动,却明显可以感觉到苏酌夏的身子都在轻微的颤抖。
不过片刻,苏酌夏紧紧的将尤九压到自己怀中,仿佛要将她嵌到自己的体内一般,随即却又松开了那如铁钳一般禁锢这尤九腰身的臂弯,转身再次移到自己原先的位置。
尤九借着月光,看着苏酌夏的背影,眸光微闪。“皇上……”开口呢喃,就连声音都带着丝丝颤抖。
背对着尤九的苏酌夏双手紧紧捂着胸口,直到刚刚的那股剧烈的疼痛缓缓消失,留下的唯有连绵不断的痛楚,这才哑声道:“无碍……睡吧。”
可是,唯有他知道,刚刚他的胸口有多么的痛。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离她再近一点。
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洒了一地。层层帷幔后,苏酌夏眉头紧蹙,即便睡着了,胸口的那股痛意还是遍布全身,睡得极不安稳。
而床榻里侧,尤九一身雪白里衣坐在那里,眼眸直直的看着那眉头紧蹙的苏酌夏。手中的匕首在此时显得异常沉重。
坐了许久,看了许久,尤九终究还是缓缓的靠近,手中的匕首随着手垂在被褥上。直到靠近那苏酌夏的身旁不远处,尤九清晰的听到苏酌夏因为痛楚从嘴角处细细碎碎发出的闷哼。
拿着匕首的手缓缓抬起、靠近。
尤九眼眸紧紧的盯着苏酌夏那缓缓难堪起来的面容,心下一狠,随即将匕首快速移到他的胸前。
刀尖垂下,仿佛下一刻便会刺破他的衣襟狠狠的插进他的胸口。
“嗯……”
或许是因为尤九太过靠近,苏酌夏的心脏猛然一阵剧痛,下一刻便难受的从梦中苏醒。
尤九一看,随即将那还未落到他衣襟上的匕首收回,快速藏到自己的枕下。
苏酌夏难受的睁开因为困倦而涩涩的眸,一眼便看见了坐在自己身侧的尤九,微微一怔,下一刻,胸口的痛意便铺天盖地的朝他涌来。
“皇上……臣妾……臣妾只是听见你的声音了,便来看看……”尤九慌乱开口,随即再次朝床榻里侧退去,仿佛她真的不是有意如此。
苏酌夏紧紧咬牙,许久,才开口道:“朕无碍。”说罢,眼眸却是直直的看向尤九,“朕是不是……吵到你了?”
尤九靠在墙壁上,低眸咬唇,双手更是拽上身上的衣衫,“没有。”语气低沉,“都是因为臣妾……所以皇上才会如此。”
苏酌夏嘴角微勾,“为何?”
“臣妾靠近皇上便会让皇上如此痛苦,臣妾……臣妾……”尤九声音越来越低,好像是极其自责一般,“臣妾还是不要靠近皇上比较好。”
“你会伤到朕,朕总会查出这是怎么回事。”苏酌夏含笑开口,“以后不必说这样的话,若是朕太痛的话,就离皇后远些不就好了。”
尤九不语,却是委屈巴巴的抬起头,一副感动的模样。那可怜巴巴又惹人怜惜的模样,着实像一只邀宠的宠物一般。
苏酌夏起身撩起帷幔,看了一眼窗外依旧黑的深沉的夜色,继而侧目看着那尤九,“好了,看看天色许是四更天了,还是早点歇息吧。明日一早妃嫔便要前来请安了。”
尤九这才敛起那副模样,再次躺在靠墙的地方,闭目。
只是,苏酌夏却丝毫不知,此时此刻,尤九心中却懊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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