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众人耳畔响起了筝音,如同一股清泉潺潺流出,濯净人心;又似驾云而飞,由心内生出一份安然。似水似云,悠然自得,清逸逍遥,众人眯着眼听得出神,筝音超脱了人世和浮沉,回归空灵之中。
如萱轻启朱唇,配合筝音吟道“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红尘如梦花落尽,多情多悲戚,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依,南柯一梦终醒,独坐山林,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有意,伴我长夜清寂”素手缓缓滑过琴弦留下尾音“满庭萱草碧”
琴止音落,如萱慢慢睁开水眸,却正对上那双凝墨般的黑眸,黑的似要把人一同卷入那万劫不复的境地,心中一颤,四周无息,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和她。
耳边传来欧阳且长拍手叫好的声音,众人才回过神“好,好,陈国公主的筝果然名不虚传,词也写的极妙,老夫当真以为人已坐于天地之间,耳听万物徵动之音了”
如萱微一颔首,侍女已将琴案撤下“欧阳大人过誉了”又抬头看着絮华“知道娘娘喜爱了悟禅道,一曲《云水禅心》,望不要责备如萱不懂参禅慧悟才好”
絮华提着裙摆走下来亲自扶起如萱“我就知道这琴送给妹妹再适合不过,来,快入座吧”
絮华扶着如萱刚刚入座,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敲锣打鼓,闹哄哄的似来了许多人,众人将头转向殿外,白梨花一身橘红劲装,火一般的跑入殿中,银铃般的笑声随之落了一路“苏哥哥,絮华姐,你们快来看”
梨花手里拿着一枚硕大的鎏金彩铃,在五只火狮中跳跃着。
欧阳且长上前一把抓住白梨花,厉声道“丫头胡闹,民间鱼目混杂,怎能将舞狮队轻易带入宫中来?”
梨花不言,指着欧阳且长笑作一团“哈哈…哈,欧阳伯伯,你胡子给气歪了”说完笑着一把甩开欧阳且长,人如游鱼般挥动着铜铃卷入狮群中,欧阳且长脸色不好的被挤到一边站着。
狮子的活泼样引得众人放松了警惕的心,人群中不一会儿便爆发出一阵阵喝彩,最后两只狮子一跃向前稳稳站在地上,梨花脚尖一点翻身站在狮子前,拱手笑道“祝寿筵开,画堂映花,我祝絮华姐,举案齐眉胜敬通,桂树鸾鸣子姓多”
絮华坐在上方,闻言腮上浮起两抹红晕,眼中闪过一丝水汽“我还以为你又去哪里疯玩,连我的诞辰也顾不得参加了”
“嘿嘿,怎么会?我很用心在准备呢!为了这两句诗我差点翻遍整个藏书楼”连公公不让看的□□也偷偷瞧了几眼,梨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絮华低头笑了笑,掩饰住心里的落寞,她与皇上也许能求举案齐眉,却不能得桂树鸾鸣了,余光看了眼有些出神的如萱,又转头看了看缄默不语的司徒苏寒。
冲梨花感激一笑“辛苦你了,以后可不要随意把民间的东西带到宫里来了,这不合规矩”
“诶,知道你们宫中人娇气,我可没有往宫里带民间的人,看看是谁”梨花拍了拍右侧的狮子头,那狮子抖了抖身子将脑袋露出来,不是曹煜还有谁?
各位都显了真面目,竟全是曹煜的部下,一同跪下身向司徒苏寒和絮华问安,欧阳且长一看是内朝禁军统领,气哼道“你也跟着她胡闹”说完一摆袖归了座。
曹煜一行还跪在殿下,司徒苏寒脸色阴沉,右手转动着玉扳指凝视着台阶,思忖了许久抬头道“郡主行为散漫,不守宫规,罚禁足三个月,不得出宫,禁军统领曹煜玩忽职守、擅自离职,罚扣三个月饷银”说完不顾身后不满叫喊的梨花转身出了清和殿。
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一种伴君如伴虎的心惊,曹煜和梨花是同陛下一起来的,原本是极受宠的,这次却受了惩罚,帝王阴晴不定的性格更令他们不解。
絮华一直安慰着哭闹的梨花,如萱又坐了一会儿便请了辞。
出了殿,如萱眯着眼深深的呼了几口气,殿中的气氛真是憋闷的可以,十月的凉风灌入喉间,消退了心中几分燥意。
如萱转过回廊,朝一处清静处行去,走了许久,觉得心境重归平和,方转身准备回紫芙阁,眼角扫到一抹明黄。
苓钰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道“公主,是皇上”
只见司徒苏寒负手站在一片潋滟的湖边,修长挺拔的身子临风而立,龙袍随风摆动,却独有一种江湖豪侠的凌厉落寞之气。
察觉身后有人,司徒苏寒缓缓转身,四目相对,如萱才惊觉自己已经站在那人身后。
“你来了?”司徒苏寒转身继续看着湖面。
如萱有些诧异,他怎么知道自己会来这儿,到像是等来了早已约好的故友一样,走前几步与那人并肩站在湖边,湖水泛着一阵阵冰冷。
“为什么禁梨花的足?你知道,让她失去自由是多么痛苦”就算把民间的东西带入宫不妥,但这种惩罚对那位风一样好动的女子似乎太苛刻了些。
司徒苏寒薄唇紧闭,目光看向远处水天交接之处“我只是不想让曹煜和梨花走得太近”
如萱转头看着面前棱角分明的侧脸,那暗黑的重瞳中似乎还包含着什么“今日贵人诞庆,你不应该惩罚了梨花还拂袖而去”
司徒苏寒突然转头直视如萱,反问道“你觉得梨花今日祝词说的如何?”
“不错”压下心头重新涌上来的燥意,转头看着湖面“皇上与嫔妃原本就该如此”
如萱感觉司徒苏寒倨傲的身子似乎晃了下,随后耳边传来一声苦笑“我很后悔”如萱不敢抬头,袍内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司徒苏寒沿着湖岸走着“当初因为厌恶梁廷投机专营,就同意了絮华入宫,如今看来是我害了她”不能给她幸福,却又是令她红颜转老之人。
如萱也随着司徒苏寒走着,听及此面上露出一抹凄凉,今日宴会大封特封,絮华外表看着风光无限,内心的凄苦恐怕只有自己知道,帝王之心冷、之心绝。
前方的脚步突然驻足,如萱抬头,二人不知不觉原来走到了一处破败的宫殿,宫墙灰秃秃一片,透过灰尘依稀可辨上方的字迹“雀芜宫?”
司徒苏寒人已推开门,灰尘顷刻间飞舞起来,淹没了走入的司徒苏寒,如萱瞧了瞧四周荒无一人,咬了咬牙掩鼻随之走了进去。
如萱轻咳着寻找司徒苏寒的身影,环顾四周,全是残垣败瓦,只有园中的一株腊梅枝头生了不少肉眼可见绿朵儿,静待冬日满绽枝头。
“我一直不敢来见她”司徒苏寒声音有些颤抖,注视着院中一处假山。
如萱身上禁不住的寒意,今天的司徒苏寒让她陌生“这是?”司徒苏寒抬手抚着假山“八岁前我和母妃的宫殿”
“这是…冷宫?”
司徒苏寒放下手冷笑了下“差不多,我天生重瞳,母妃为了保我周全,对外称说我有眼疾,从此淡入宫帏,远离正宫,她曾一再教导我不要再回周宫,不要争夺王位,可我不只回来了,还做了周王,背弃了对母妃的承诺”
司徒苏寒将额贴在冰冷的假石上,刺骨的寒激的脑仁生疼,他却毫不在意,仿佛石上还残存着十二年前母妃残留的温度。
如萱瞪大眼睛,眼前闪过几段快地抓不到的碎片,漫天漫地的白雪、冰冷的洛泉水、倔强而瘦小的背影和满目的碎星,所有的灰白和萧瑟都蒙在一片浓雾之中,似梦非梦。
忍不住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拽住司徒苏寒“为什么?你带我来这里,为什么?”
司徒苏寒抬头深深地看着如萱,阳光下,重瞳仿佛是被清泉濯洗过的黑曜石,美得惊心动魄,如萱一惊,缩回手,心跳得不能自已。
“我来找回十二年前改变我命运的丫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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