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心中就明白,祖母果然已经知道程氏那边的事了。只是她通过杜嬷嬷那边的线对父亲拂袖而去略有了解,却不知道祖母到底知晓了多少。忖量着,便回答说:“还没见到。听说爹爹和太太有些许争执,您想必已经晓得?孙女担心您耗损精神,就过来看看。”
又劝道:“我虽小,但也常听人说夫妻之间没有不闹别扭的,过日子总有些摩擦磕碰,您老人家定然比我更明白。所以爹爹和太太的事您可别操心了,早点养好身子骨,那日您不还说今年想回乡祭祖吗,身体好了才能去呀。”
她尽量让语气轻松,只因见到祖母的脸色实在不好。一半大概是劳心之过,一半是体弱病色。
老夫人借着姜照说话的当口细细打量孙女,看见孙女眼神清亮,不是有隐私不便透露的模样,整个人也是如往常一般大气沉稳,心才稍稍放下来。
遂把姜照招到跟前,让她坐在床边锦凳上,直接问道:“你从我这里离开就去了你们太太那里,和她说了什么呢?我听说,从你走了她就闭门不出,直到你爹爹进去,又匆匆出来。”
原来祖母是在担心这个。
姜照恍然明白,便说:“您老人家别担心,我虽不知道爹爹离开太太的院子是否与我相关,但整件事,我是绝对没有挑拨他们两人关系的。我没必要做那种事,也不是那种人。”
她说得认真,老夫人也认真看着她,说:“这样便好。”拍拍她的手背,“你知道我听见此事第一想到的是什么?不是他们为什么争执,也不担心你们太太到底做错了什么,只怕你直接参与其中。阿萝啊,你是女孩子,又是晚辈,不要生那样的心,更不要做那样的事。立身要正是最要紧的,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境地,别忘了正直是根本。”
姜照站起来低头受教:“孙女记住了。”
老夫人又道:“你需知道,咱们家和北边那伙子之所以不一样,不是因为彼此官阶高低或资财多寡,也不是因为你祖父有功绩而他们没有,根本来说,是两边家风不同。咱们走的是正路,对外,对内,都力求问心无愧。之前谋算北宅那些动作,咱们是被逼出来的,也没有对其赶尽杀绝,这是要心里存一份清明、身后留一点退路——这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你明白吗?”
姜照道:“明白。”
老夫人却说:“你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不过不要紧,记着我的话,以后等你大了,慢慢就懂得了。道理是别人教不会的,唯有你自己亲身经历之后,才能习得。”
姜照低头应下。
她能够完全理解老夫人的话,只因她已经不是普通的十几岁女孩子,她在前世所受的苦,所看到的事,早就让她被迫习得了各种道理。只是她到底是遭受不幸的那一方,即便是重生的生活潜移默化改变着她的心境,前世留存的那一股不甘和戾气,也依然没有消散。
她自己知道这点,有时也会警醒自己,千万不要变成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疯子。现在老夫人的一席话,对她又是一次鞭策和提醒,比她自己想出来的要有效得多。
立身要正。她心里默默念了一次。
老人对她的苦心让她很是感慨。她还担心老人和儿媳妇生气呢,却原来祖母心中念的是她。
“祖母您放心吧,孙女从小受您言传身教,怎会做有辱家风的事?以前没做过,以后更不会。”
老夫人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在儿子媳妇闹了别扭,而且这别扭很可能还与自己有关的情况下,老人家能笑得出来,可见是心中不为琐事萦怀的。姜照前世年轻不懂事,没怎么注意过老人家的这个品质,现在算是切身感受了。
受了祖母的影响,姜照心情也稍微轻松起来,重新坐下后服侍老人家用了几口水,便给旁边伺候的翠翘打个眼色。翠翘会意,带着丫鬟们出去了,姜照便单独和祖母说起话来,把今日去程氏房中的言语交待了大概。
她本没打算交待细致,只是现在情况有变,不和老人通气恐怕后续会闹出岔子来。
老夫人听了之后,微微摇头,无奈笑笑。
“你这孩子,也算是用心良苦。年纪轻轻操这么大的心,唉——我是该赞你明慧,赞你孝顺我,还是该自责我自己不得力,乃至让你小小孩子跟着劳神劳力呢?”
“您老人家说哪里话,您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姜照自然是把祖母又哄了一通。
夜深了,早过了老人平日就寝的时辰,姜照见祖母有些困意,便服侍着老人喝了药,劝她早点睡下。
“我刚来时问了二门上的人,听说爹爹在书房那边,估计会睡在那里吧。一口吃不下胖子,您老安睡养足了精神,明日再处理事情不迟。一会我顺路去太太那边看一看,您就别惦记了。”
姜老夫人本在病中,精神不济,今日劳神多了,现在不想睡也只得睡下养精神,不然头晕得很。被孙女劝着,便撂下事情躺下入眠。姜照和翠翘交待几句,这才带着人回去。
路过程氏的院子,远远看着里面灯火明亮,显然程氏还没睡。姜照没进去,遣人去问门口值守的婆子,听说父亲拂袖离开时熙哥儿还在睡梦中,便放了心,带人走了。
她这时候不去见程氏,因为时候不对。此时劝解或嘘寒问暖都是没用的,夫妻间的事就算需要旁人插手,也不该是她这个身份。
一夜无话。
转天日子照常。
姜照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程氏那边称病不理事,府里下人们知道内情的倒是不多,家里还和往日一般模样。
姜照去外头见了一次祝寿和来宝几个,给他们解决问题,指导他们办事,并鼓励他们去吞并城中其他市井势力。她收用这些人,可不只是为了要几个劳力或跑腿,而是要通过他们渐渐控制住城中的宵小。
这般上不得台面的市井之徒,虽然不起眼,不为君子所齿,但许多事用起他们来是非常方便的。且俗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草莽之中也有义士,姜照并不觉得他们如何低等。况且她做这件事,只想让城中的鸡鸣狗盗之徒安稳下来,一旦发生动荡,不许他们成为让乱局更乱的恶力。
亲眼见过守城破城的状况多次,她非常清楚这些人在乱局中会多可恶,她不会给乐康城这些人趁乱作恶的机会。她要清理他们,用他们。算是为自家侯府以后留一条路。
她在外头忙了大半日,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晚饭的时间了。下人来报说今日老爷一日未曾进食,太太那边也是,厨房送过去的饭菜都放凉了原封端回去。姜照问:“老太太呢?”
“老太太那边照常。”
姜照点点头说知道了,便带人回了院子。倒让那报信的人很奇怪,四姑娘听说老爷太太不吃饭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
姜照的确不着急。一天不吃饭又饿不出好歹,人在心情极差的时候不想进食是常情,心结不解,什么山珍海味也是难以下咽的,听说祖母照常吃饭她就不担心。
回房沐浴梳洗,换上在家的衣服她才去见祖母,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正好老夫人那里在传饭。姜照见厅中饭桌上摆了两道父亲爱吃的菜蔬,就问:“您要找我爹爹过来用饭吗?孙女还想着今晚赖在这里吃您的东西呢。”
老夫人笑道:“你爹来了你就不留了吗?什么道理。”就吩咐丫鬟再添副碗筷。
姜照略踌躇,知道祖母兴许和父亲有话要说,她留下恐怕父亲尴尬。可老太太却说:“留下,正好我要跟你爹说话,你也听听。”
一时姜骅来了。
姜照微微惊讶。不过一夜的工夫,她发现爹爹竟然有了几分形销骨立之感,倒不是瘦成什么样,而是那种感觉,就和颓废了许久的人似的。往日里含笑的眼睛也变得黯淡了,整个人都很无神。
“爹爹。”她上去问礼,却没得到父亲平日里温煦的回应,只听得一声淡淡的“嗯”而已。
姜照退到一边,看到祖母原本带笑的脸,在见到父亲的一刹那变得严肃了。
“你这是什么样子?”老人家劈头就问。
翠翘连忙悄悄把其他人都打发下去,独自留下伺候,免得老爷脸上无光。
但姜骅此时似乎并不顾忌面子,听见母亲质问也不辩驳,行了礼之后躬身站着听训。
老夫人见他这般木木的模样,气反而消了,到底心疼儿子,静了一会,吩咐吃饭。
于是祖孙三个坐到桌边去动筷子。因下人都回避了,唯有翠翘一个服侍着,显得很冷清。姜骅闷头用饭,筷子只在面前的盘子里逡巡,姜照看他那模样,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杜嬷嬷今日在家又探了一点消息,对当时姜骅在程氏房里说了什么有了更多了解,都告诉姜照了。姜照便猜到父亲大概是灰心。可她并不曾料到父亲竟灰心至此,继室算计嫡女,竟让他受到这样的打击吗?
“尝尝这个,今日仿佛略甜了些,你觉得呢?”老夫人示意丫鬟把一道菜布给儿子。
姜骅吃了,道:“还好。”
老夫人说:“这是你爱吃的。我恍惚记得,先柔也爱吃这个。”
亡妻的名字突然被提起,姜骅筷子顿了顿。
他沉默一会,慢慢咽下口中食物,最终把筷子放下了,“娘,您慢用,儿子吃饱了。”
老夫人脸色微沉:“我尚未吃完,你如何能撂下筷子?咱们家不讲究繁文缛节,图个清静省事,却把你的教养省没了吗?”
姜照收拾一下,走到祖母身边劝老人息怒。姜骅受了老母的训,离席跪下认错。老夫人道:“当着晚辈和丫鬟,你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只是你这模样太不像话了,哪里还是当家人的样子!心里有苦你就说,不能说给旁人听的,你去先柔的院子里和她说,说完了出来要正常过日子,做什么以这般样子示人?你是男子,你要立家,你上有老下有小,难道要一直颓废下去吗,那我们干脆不要指望你,全都一头碰死算了。”
一席话骂得姜骅羞愧不已,俯首叩头认错,请母亲息怒。
老夫人道:“我没有怒,因为这件事根本不值得怒。你和程氏相敬如宾好几年,因为一点小事就这样,算怎么回事?当年你和先柔倒是常常吵架呢,你现在反而怀念她。怎么,原来你只会凭吊不在世的,不会对活着的好,你原是这样的人吗?”
“娘,不是这样,先柔心地纯善,我们吵架都是一时意气……”
“那么程氏不纯善咯?”
姜骅不言声了。
老夫人看他半日,不教训了,只问:“你打算怎么办?若一直这般槁木似的,干脆不要再叫我娘。”
姜骅似乎有话要说,可是每次看起来要说的时候,又把话咽了下去,反复几次之后,老夫人道:“你这般,难道是动了休妻的念头?”
姜骅脸色略挣扎一下,终道:“儿子不敢。”
“知道不敢就好。”
老夫人等了一会,见儿子依然不主动说话,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娘……”姜骅疑惑。
“你给我正常度日,其余都不要管。”老夫人告诫他,“程氏和我,和阿萝之间的事,是我们女人的事情,我现而今还健在,你无端插手内宅做什么?”
姜骅带着愧色退下。
老夫人沉默一会,问,“阿萝,我的话说重了吧?”
姜照不好接话,老夫人倒也没等她的回答,自顾自说道:“是说重了,从他十岁以后,我再没这么教训过他。他向来懂事,很知进退,不需长辈提点什么。”叹口气,目光里带着怀念的感慨,“……只是情之一字,他陷得深,总是失分寸。我不这样骂他,不知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转圜。”
姜照两世为人,对情却并无什么体悟,听见此言,虽大略可以想通为何事情会绕到情字上去,可到底体贴不出父亲的真实感受,也只得宽慰祖母罢了。
老夫人派人去叫儿媳程氏。
程氏称病一日,躲在房里没见任何外人,更未曾过来照例请安,老夫人对姜照说:“咱们都是外人,我可以告诫你爹,接下来告诫她,但以后到底好不好,还得他们两个自己去磨合。”
姜照点头称是,因照顾程氏的面子,便主动告退离开。这次老夫人没有留她,只吩咐人把方才的饭菜挑几样热了,送到她院里,并嘱咐她好好用晚饭。
姜照并不知道祖母和程氏都聊了什么,也不知道婆媳两个怎样解开丫鬟递消息的疙瘩,她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能再插手了,只能任由长辈自行解决。次日见到祖母时,老太太告诉她,以后一切如常。
她便明白婆媳俩大概是把话说开了,或者找到了一种新的平衡方式。
“你父亲那里大概还需要几日转圜的时间,没什么,事情过去就好了,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家和万事兴,自己人不要窝里反。”
“是,祖母。”
程氏又告了一日病,隔日再见时,姜照发现她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精神还算不错,发髻衣饰都很整齐,依旧像往常一样管理家事。两人彼此打招呼说话,仍旧如常。
似乎真和老夫人的吩咐一样,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杜嬷嬷对此表示理解,说:“姑娘年轻大概还不知道,有时候家事就是这样子,拎得一清二楚反而要伤和气,各自退一步,天大的坎也能糊弄过去了。等重新过起日子来,时间一久,旧事也就被大家忘了,或许还会因为曾经的嫌隙裂痕而更加珍惜和睦的时候。”
姜照明白老嬷嬷的意思,有心打趣,便说:“您那日还说亲兄弟明算账呢,现在却又说难得糊涂。”
“我的好姑娘,那可是两码事。金钱账,算得清,情谊账,算不清。什么你对我好啊,对我不好啊,为什么对我好,凭什么对我不好……这些计较起来还有什么意思?都不是粗人莽人,大家好好相处便是了,都是一家子亲人,得失心不能太重。”
又道:“说起来,此番事本是可大可小的,轻轻揭过也就是了,如今偏生闹到这个程度,岂不是太太她心里计较太过的缘故?论理不该我议论主家,可事情是明摆着的,若非当初她忌惮姑娘,患得患失之间想窥探老太太走捷径,哪有老太太罚丫头的茬口?若是她后来能摆正心态,别私下再议论计较什么,老爷也不会气得那样了。本来好好的日子,平白惹出一场事。”
此时姜骅拂袖而去的前因后果已经被打听得七七八八,所以杜嬷嬷有此一说。
姜照笑道:“若说惹事,我也有责任,我当日不去她那走一遭就好了。”
“她有那个心,便是姑娘不去,也会由别的事爆发出来。早些闹出来倒是好,免得日后事多。”
“您老怎么说都有理。”姜照说笑几句,又想起灵芝来,“……听说太太把她送走了?”
“是。昨日方嫂早起去园子时正看到灵芝出去,只带了一个小包裹,让家里老娘领回去了,听说是回程家庄子上。”
“这就是太太的好处。便是灵芝惹了事,也不曾绝她的生路。要是旁人碰上这事,恐怕拿无辜的人顶罪作筏子都寻常。”
杜嬷嬷道:“太太要是心地不好,哪能在咱府当家这么些年。”
府里可是老夫人镇着的。
姜照突然想起以前似乎听家里哪个老嬷嬷说起过,当初父亲是不想娶继室的,是老太太力主抬进了程氏。事情若真是那样,也许老太太看中的就是程氏的纯善?
若从前世程氏在家败后的表现看,老太太的选择确实是没有错。
只是再纯善之人也有私心,而且因为一直纯善,私心一旦起来就会更偏颇。希望这回程氏能从打击中重新调整心态吧。
姜照觉得事情很有意思,她重生以来,许多事和前世都不同了,家里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她前世的最后时光里一直感念的程氏却有了偏差。这种反差,让她对生活有了新的体悟。
人和事,都是一直变化着的。
命运也在悄悄的变化。
改变命运,掌控命运,似乎听起来有些托大,而且姜照此时对未来也没有什么把握。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她要做的只是一点一点,努力把命运推离前世的阴影。
——
“是谁?”
这一夜,月亮尚未升起的时候,漫天星光微弱,侯府的后园因为草木葱茏,静谧中就略略有些吓人。特别是一阵秋风吹过时,草木叶子哗啦啦响动,树影乱舞,胆小的人不留神会惊出一身冷汗来。
值夜的从来都是结伴而行,一来有事可以及时处理,二来也是互相壮胆。不过姜骅最近心情不快,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人,就独自在园子里走,周遭越安静,他觉得越舒坦,甚至特意避开了两班值夜巡视的。
可快要走到亡妻旧日住过的院子时,冷不防却看到路边竹林旁站了一个人影,看身形是女子,裙裾在风里飘忽,让沉浸在思绪中的姜骅惊了一下。他向前走两步,那人影一动不动,似乎是背对着他。此时夜色已深,灯火照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现人影,的确挺吓人的。
他站住脚步问了一句。
前方低低一声惊呼,似乎那影子也吓了一跳。
“是谁?”那边反问过来,声音怯怯的。
姜骅没听出来是谁,只知道大概是个年轻女子,后宅丫鬟多,他也认不全。他现在无心与人交谈,何况是下人,听出是人声后便不管了,调头要往另一条路上去。
刚走两步,却听得后头也有脚步,似乎是那人追过来。追了两三步却又停了,他懒得理会,继续走。那女子却颤颤相问,“……这是、是建平侯府的内院,你一个男子怎么进来的!你……你是谁?”
姜骅觉得奇怪。
这丫鬟好不知礼,深更半夜,内院出现的成年男子除了他还有谁,却又问!
他回头声气不好地说:“哪个房的?新来的么?晚了不许乱走,快回去,被巡夜的拿到要受罚的。”
再是不懂事的新来下人,听到这话口也该知道是老爷了,所以他说完也就继续迈步子,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啊……你、你是姜家老爷!”却听后头那女子惊讶地叫了一声,继而便告罪,“姜老爷莫怪,妾身不是有意冒犯,方才……真是没听出来您的声音。”
这样,姜骅算是想起这女子的声音是谁了,而且在侯府里不叫他“老爷”却叫“姜家老爷”的,不能是丫鬟只能是外客。内宅的外客,此时也只有红芍轩那边的洪九娘。
可内宅晚间各处落锁,到了时候大家都不许乱走乱晃,她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又是怎么来的呢?
“你是洪氏娘子?”姜骅站定脚步,淡淡皱眉问她。
那女子上前几步,直走到距离四五尺左右才停住,屈膝下去,行了一个端正的福礼:“妾身洪氏,见过姜家老爷。”
又怯怯地告罪:“方才不知是您在此,失礼之处请您别计较,行吗?”
她半弯着身体,侧影柔美,两滴坠子映着微弱星光,在耳边摇摇摆摆地晃动着。姜骅心情不好,本无意与人交谈,而且夜深之时孤男寡女也不好攀谈,他没带小厮,洪九娘身边不知怎地也没有丫环婆子跟着,两人站在这里说话算是怎么回事?
不动声色挪开两步,把洪九娘走得过近的距离拉开,姜骅道:“无妨,误会而已。”说罢就准备转身离开。
洪九娘见他身形略动,似乎有点着急,直起身子又凑了一步,惶恐地请求道:“姜老爷且慢……”
迎面恰好微风吹来,姜骅闻到洪九娘身上脂粉的香气。
“姜老爷,您能不能……带我出去?我找不到回红芍轩的路了,这里黑漆漆的,我不敢乱走,而且有点害怕……”
姜骅眉头皱得紧些,“我去叫值夜的送你回去。”他怎么能送她回去,被人看见怎么说,没事都成了有事,彼此名声还要不要了?
洪九娘连忙告罪:“您别误会!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妾身是怕……怕被人知道我来这里。我通常不进内宅走动,有的丫环婆子不喜欢我……”她声音转低,更加怯懦,“而且我今日鬼使神差跑到先夫人的院子附近,要是被当家太太知道的话,恐怕……姜老爷,要么,您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出去也可以。”
她言语中透露的意思让姜骅觉得奇怪。
丫鬟婆子们为什么不喜欢她,她为什么要到这附近来,又为什么怕当家太太知道?每一处若细想都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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