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有夫沈安林,因其七年无子,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顾十八娘望着手中的休书,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读着。每读一字,心便痛上一分。
“七年无子!”她痛声念到。她含泪想着,自己青春年华的七年,苦守空闺的七年,侍奉公婆的七年,却化成了这简单四字。
她知道,自己的夫君被过继给了京城的抚远侯,自己无论如何也是高攀不上的。但自己并无痴心妄想那侯府夫人之位,已在心里早早地做好了打算,等他归来后,便与他合离,从此两人各自天涯,死生不见。却没想到,沈安林还未回到京城,这休书已到了建康了。
她擦拭去了泪水,又仔细去瞧那鲜红如血的休书。“这不是沈郎的字!”她惊呼到。她在心里想着,沈郎临的是颜真卿的帖,字形坚实,笔锋雄健。而眼前这字,却是与自己一般,临的是卫夫人的簪花楷,分明是出自女子的手笔。她不禁开始猜想,这究竟会是何人所为。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那人了,她心中道。若是她下的休书,自己只能接了。虽然能以“有所娶而无所归”这条告到官府,让沈家收回休书,但被休弃与合离,又有多大的分别。
她已是万念俱灰。放下了手中休书,她起身,缓缓走到亮格柜前,欲收拾行囊,今日便离开这沈宅。手搭上柜门,她却是无力打开。想着柜中那几件薄衣和东井巷的顾家,她攥紧了双拳,泪涕俱下。那顾家逼死了娘亲,害死了哥哥,自己与他们已是不共戴天,岂能去投奔。
“天地之广,却是容不下我一个女子!”她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出了沈宅后便无处可归,不禁愤然怨怒。“顾家寡义,沈家绝情。我却奈何他们不得!”她双拳更紧,指甲入肉,却不觉痛苦,只觉爽快。说着话间,她走到了妆奁前,拿起了里面的剪刀,厉声说道,“我活着奈何不得,但我若是做了鬼,必让你们不得宁日!”说完,她握紧剪刀,想着自己这一世受的所有孤苦,就要这样散了,觉得畅快无比。便心一狠,眉一皱,又说了句:“爹,娘,哥哥,我这就来找你们了。”话音刚落,那剪子也落了地,发出了一声脆响。
沈安林回到了京城,刚进了侯府,便听说了顾十八娘自残身亡的消息。他扼腕痛惜。当沈父在书信中告诉他被选为抚远侯继子后,他便知道,纵然自己不愿,却要对不住顾十八娘了。那时,他想着,当初走时便许了将来要还她苦等之情,如今也只能购置一处美宅几亩良田,再选些合适的奴仆于她,愿她衣食无忧罢了。却没想到,如今她等不到自己回去,就寻了短见。他自责不已,却也无回天之法,只能命人回建康,选处风水之地,将她好好安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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