旸谷之中,情况倒也不像秦弈脑补的那么夸张,悲愿直接变成一个大魔头把明河一口吞了之类的……
细节没全对,但大体是猜中了方向。
这个悲愿确实是魔主,他的出现也确实为了明河而来。
但他吞噬这个明河没有用……
如今的明河因为曦月紧张兮兮的压制辅助,她根本就还没觉醒冥河之意,还在用最稳健的方式,一天一天的从边角记忆逐渐蚕食复苏。到时候全盘接收冥河记忆,而不受任何影响,这便是名门出身的好处,稳得一批。
现在的明河也就是有了点冥河边角记忆的小道姑罢了,根本就不是冥河之灵。
之所以看着冥河意很浓郁,是因为她今生之道在性质上本来就很接近,相互呼应导致的。
但是最核心的,寂灭,死亡,通灵,洗涤了世间千种执念万般怨恨的冥河水,这性质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魔主吞了这么个天枢神阙小道姑有啥用?
那些边角记忆,魔主自己也有啊。他前身是轮回之盘,处于幽冥很多年了,幽冥的边角记忆他知道得比谁少?
毫无意义。
他希望冥河彻底复苏,趁着能力还未复之时,那时吞噬才是最大价值。
至于怎么让这小道姑变成冥河……
魔主心中盘算,面上正在对明河慈和地微笑:“明河师侄来北冥,所为何事?”
“为历练而来。”明河还是对悲愿挺尊敬的,行礼道:“此前来过旸谷一次,见到了扶桑树,却觉得与所知所闻全然相反,心中纳闷。幽日族说是冰魔窃取了炎阳之心的缘故,所以才去冰魔那边看看。”
你去冰魔那边看看居然会被捉?
不说冰魔敢不敢动你,光说你的能力也不至于束手就擒啊?冰魔真要捉你,恐怕要付出死亡过半的代价才对,那战斗怎么想也是激烈无比,怎么会看着你身上连个伤都没有?
魔主心中才叫一个纳闷呢。
当然这个涉及对方被捉了的丢人隐私,公然问显然不合适,魔主也不去纠结此事,转向烈千魂问道:“那所谓炎阳之心,真在何处?”
明河美目也瞥了过来,烈千魂知道这个没法瞒,擦着冷汗道:“根、根本就不存在炎阳之心这种东西。”
明河板着脸不说话。
烈千魂只得续道:“只因外人都以为此树该有烈日之意,每每见到都觉得阳意缺失,我们才编出个炎阳之心来忽悠人,实际上扶桑一直如此,本就和外人猜测的不一样。”
明河断然道:“不,扶桑原本绝对不是这样的!”
烈千魂道:“也许不是,也许缺失,但那并非我们所知,我们传承下来的就是这样的。事实上正因为可能缺失了什么,导致扶桑树一度奄奄一息无法存活,我们是用魔主所赐冥河之心来取代它的某种内核,也是维持它的生命,所以它也越来越近幽冥意了。”
明河微微颔首,可以判断烈千魂这时候才算是说了真话,早这么说,根本就不用这么横生枝节。
这些魔头真是习惯性骗人,太烦了。
不过也还好他们骗了这么一场,否则怎么会意外见到秦弈?嘻嘻。
“冥河之心……”明河问道:“此物如今是在扶桑树内?贫道之前没感觉到有异。”
“并不会长期放在树里,我们也怕扶桑彻底变成连我们都看不懂的模样。”烈千魂无奈道:“道长如果一定要观摩完整的扶桑,那我们把冥河之心放置进去,道长重新感悟一番也就是了。”
明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她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想知道冥河之心是个啥玩意,秦弈认为别碰,那就不碰好了,隔着扶桑树遥遥感悟的话,一般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也符合师父提倡的旁敲侧击循序渐进的前世复苏思路。
烈千魂便先行去了自家秘地取东西布置去了,他觉得此时的心情很奇怪。
不知是为了讨好美人、还是讨好天枢神阙,还是……讨好那个老和尚。
那个老和尚给他的感觉,压力太大了,仿佛他眼睛看过来,自己就遍体生寒,偏偏他脸上却是温暖和煦的笑意,这种感受实在诡异。
难道这就是和无相的差距?
…………
再度见到扶桑树的时候,明河的感觉就和之前那一次不太一样了。
这次的扶桑树,“活”了一点。
感觉有了生命力似的,不那么死寂,隐隐有了点春暖复苏的意思在其中,只不过性质上还是幽垠感,就像春风刮过的不是江南岸,是冥河岸。
带给人的感受也就不同。
但偏偏明河很享受这种感觉,她非常确定,这个冥河之心与自己绝对有关,在这里修行的话,肯定很有意义。
同时还可以彻底辨析一下这个扶桑树到底怎么回事,也算解谜吧。
环顾左右,依然有些僧侣环绕四周,也在闭目修行,明河心中还是泛起了违和感,为什么这里有和尚?她忍不住转头问悲愿:“大师,这里有僧人,大师怎么看?”
悲愿笑道:“佛之意无所不在,人人皆可问佛。这魔性之地有人向佛,老衲心中倒也颇为欣喜。”
“魔头亦可向佛么?”
“可。”悲愿合十诵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头是岸,不过如是。凡人皆有魔,我佛慈悲,为的是渡。魔头向佛,岂非大喜之事?”
明河微微摇头:“我觉得他们问的佛,未必是大师心中佛。中土曾有大欢喜寺,西域曾有萨迦寺,他们的佛意,与大师可不同。”
悲愿长长叹了口气:“末法之日,天魔终将潜入寺庙,披着袈裟,扭曲佛法,篡改教义,佛祖无能为也。”
“何谓天魔?”
“人心之恶,即为天魔。”悲愿抬头:“便如天帝之序,如今岂非已经逆改?有人说天帝蒙昧,其实不然,此大神通者亦不可逆也。纵天帝有心,又能如何,便是她自己重生,怕也会有迷惘。”
明河听了有些怅然,旋又摇头:“大师此言,反似人心本恶之论,不似佛法。”
“阴阳两边,善恶一体。谁是魔念,谁是佛法?”悲愿微微一笑:“堪得破了,你即无相。”
“好吧。”明河没有和他争议,毕竟自己修行还不到家,确实不好跟一位无相者论道。要是师父在这里说不定还能说几句,自己还是算了,老老实实踏实自己的修行才是第一位的,眼下就有造化之途摆在面前了。
她向悲愿合十行礼:“晚辈欲在此修行感悟数日,不知大师……”
悲愿很是爽快地笑道:“师侄尽管做自己的事,老衲四处看看,这魔性之地居然有人向佛,也确实颇有意思。安全方面,贤侄且放心,老衲在此。”
“劳烦大师了。”
明河上前,抬头看了树冠半晌,又寻了个树荫之处,盘膝而坐。
树影婆娑,掩映她的身躯,一时有些朦胧。
悲愿远远看着,微微一笑。
若天有心,看见这个场景或许都会有些震颤。
菩提寺中,孟轻影坐在正版菩提树下,盘膝闭目。
旸谷之内,明河坐在暗影扶桑树下,盘膝闭目。
两人面对一模一样的树,一光一暗。
坐着的是相同的树荫,静谧轻摇。
身后是一模一样的老和尚,一叹一笑。
光影分割,重叠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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