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页:漫长的感恩节

    jeudinovembre261896

    thahanksgyoutomylife.……

    1896年11月26日星期四

    我感谢上帝让我遇到了你，感谢上帝把你带进了我的生命，我最最最最最爱的杰维少爷。让我在这个充满感恩和爱的日子表达我对你的感谢之情。

    首先，我要卖弄一下，我学会的一些法语，看，我记日记的星期和月份已经是法语的写法了，只不过十一月的写法没有表示发音的符号，哦，显得没有那么高贵。其实我越来越觉得浪费时间去学拉丁文没有意义，我已经不去学了，考试之前努力一下就行了，法语也一样，我也不需要去用法语勾搭女孩子，也不需要用法语去点菜。我看大家都好好说我们自己国家的话就足够了，只要你的国家强大，你的文字就是通用的，这个世界上不需要多我一个语言专家。

    而且最好的学习不是在课本上，而是在实际的应用上。

    为了给杰维少爷在感恩节那一天送上我买的礼物，我找到一份非常非常好的工作，工资不高，但是有以下三点好处：

    第一，我可以看到杰维少爷，在我工作的时候。

    第二，我可以学法语，在我工作的时候。

    第三，我可以赚钱，在我工作的时候。

    好吧，我的工作就是在海沃德大学的食堂做帮工。食堂仅有一名法国厨子，他非常地忧郁，因为他身边的人没有人会说法语，你指望那些应付考试焦头烂额的大学生去和他聊天？算了吧，杰维少爷也收起他玩世不恭的面孔，开始认真学习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付出的，我为了得到买礼物的钱，牺牲的是我的时间，我每天要往返于米尔顿中学、海沃德大学……呃……食堂、我们家（请允许我用家来说杰维少爷在波士顿的房子），家里还有山普太太等我回来，每天讲一讲我看到的新鲜事，一起和她研究菜谱，她做菜的手艺好多了。我晚上还要复习功课，在别人面前伪装成神童，真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并不是我聪明，而是我非常用功啊。

    我还学会了骑自行车。并不是杰维少爷教我的，是我自己学会的，不过，他的车子让我撞得也快进铁匠炉了。我再次深深地感谢上帝给我们四季，虽然我知道了地球自转、公转，但是我还要感谢上帝，这个冬季不算太冷，但是我有了厚厚的衣服，学校还有校服，非常棒！我不用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厚厚的衣服还很耐摔，特别是在学自行车的初期，我的个子太矮了，我都是找到长椅或是台阶、花坛之类的，我借助这些东西上车，再摇摇晃晃地骑走。我还给车子包上了布条，给我的手肘、膝盖也缠上了布，这样能不摔破衣服，摘下布条，我的衣服还很干净。最坏的时候，我的手掌都擦破了，不能写字，但是我还要去洗盘子，用一只手……我都忘记是哪天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约是摔的次数多了，我就学会了骑车。

    和阿兰杜卡的相识完全是一种奇遇，我陪着山普太太买龙虾的时候遇到了他，他因为语言不通很是焦虑，我用我蹩脚的法语和他说话，连比划带说，总算是帮到了他，他是批发大量的龙虾，他认为之前帮他采购的人不负责任，买的龙虾不是他想要的，山普太太还帮他讨价还价，我们都非常开心。说着说着，我知道他是海沃德大学的唯一的法国厨师，我问他需要帮忙吗？他以为我想找一份工作，好吧，语言不通，于是我成了他指定的助手，为此大学还专门讨论了我是不是算童工的问题，因为现在童工问题可能要立法了。阿兰说如果不雇佣我，他就回家去了，因为大学里给的钱太少了。好吧，我有了我人生中第一份工作。

    说到这里，我不免激动，因为我无法忘记我第一次和杰维少爷在他的食堂相遇的情景。他和几个同学坐在一起，有时候他笑笑，有时候他们会激烈的争论，在人群中，我好像很容易就能发现他，好吧，他可能长得很“班德尔顿”，数代俊男美女、贵族联姻什么的，让他的模样真的是同时代人的典范。他们家的人长得也都不错，因为看过照片。据说他母亲年轻时应该是十里八乡的美人（这句是山普太太说的，我很纳闷，山普太太是如何以一个文盲之身去亲自抚养了两个班德尔顿出品的少爷）。

    有好几次，我都想走过去蒙住杰维少爷的眼睛，嘿，猜猜我是谁。算了，我的手很小，他肯定能猜出来。

    而且，万一他知道了不让我打工怎么办，我还没挣到足够的钱。说到钱，食堂的收入是很小的一笔，我最大的一笔进账，来自于我的第一个客户，阿兰杜卡先生，他一直认为我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是来出来玩的，用他的话说，米尔顿中学有穷孩子么？他把他一年来的积蓄给我，让我帮他买股票，因为我每天都在分析道琼斯指数，他也很感兴趣。他并不指望我会看哪支股票会涨，用他的话说，回去问问你家的大人，买什么赚钱。原来，聪明人不一定是大学生，但聪明人肯定会去大学的。

    费了很多周折，阿兰先生有了他的股票户头，好吧，开这个户头就花掉他很多钱。已经上了贼船，怎么跳下来，只能继续了。我帮他分析了，当然我也问了杰维少爷，他很诧异我真的去学怎么买卖股票，他随便说了几支，我特意告诉他，我要短期能有收益的，他笑个不停，好像我在说笑话一样。在他随便说的几支里，我和阿兰选了一支。上帝啊，在我们买后的一周内，我感觉我老了五十岁，每天做梦都是涨了、赔了。阿兰似乎不在意，他很容易去相信别人，我非常地羡慕他，因为我已经没有了这种能力，我不会轻易相信谁，除了我的父亲和杰维少爷。

    谢天谢地！一周后，我们发电报卖出了股票，赚了！整整的三百块！！上帝！！三百块！阿兰分了我一百五十块，我只收了一百块，要知道一百块也很多了。足够买给杰维少爷的礼物，我原本想买束花什么的、日记本什么的给他，现在我可以买更好的东西了。

    昨天的晚餐，是学校在感恩节前举办的自助晚餐，他们每人都有一张就餐券，我虽然没有，但是我和阿兰可以比他们更早吃到这些食物。我想，我也可以出现在杰维少爷面前了。

    他们在享用着火鸡、龙虾、南瓜饼，还有冰淇淋，还有热的咖啡，还有很多美食，许许多多的人在一起，每个人都很快乐，他们可能就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宰者，是这个国家的精英阶层，也许我再努力一些，我也可以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吧。

    我并不是刻意要让杰维少爷看到我，自助餐需要不停地加一些受欢迎的食物，要去整理餐具、打杂。我端着一盘龙虾，走过他所在的长桌，有人发现了我，他们在盯着我看。然后后知后觉的杰维少爷也回头了。

    “what”他吃惊时的表情，我可以模仿出来的。

    “你表弟？？杰？”有人认出了我。

    我真不知道，我在他们那里知名度这么高？

    “你怎么在这？？你在这做什么？”杰维少爷似乎有点生气了。

    “工作。”

    “……”他在生气，我确定。

    “让你丢脸了，是么？”我小声地说。

    “……不……”他还是不太高兴，“我也不知道，但是你不应该在这里。”

    “我只是找了一份工作，恰巧就是在这里。”围观的人多了起来。

    “你的表弟在这工作？”有人问他。是啊，有钱有势的班德尔顿家二少爷的表弟，怎么可能是穷人，还在这里打工，给他丢人？

    “不……我不是班德尔顿先生的表弟。”

    他们的表情更奇怪了。是啊，我是谁？和高贵的富家少爷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资助的孤儿，先生们，我恰巧在这里找到了帮工的活，并不是班德尔顿先生资助我不够多，而是我想用我自己的努力来回报他，我要买礼物在感恩节送他而已。”

    杰维少爷的善行不能因为我的自卑或是虚荣就要让别人误解。他做了一件好事，应该让人知道。

    “先生资助我读书，让我有了新的生活，我非常感激他。不过，在这里只有学校啊，这个镇上只有学校，我能打杂的地方只有学校，所以，没有选择。”很牵强的借口。不过，下次我可以到远一点的书店打杂。

    “噢！敬你一杯！杰！”他的一位同学为他举杯。周围的人纷纷举杯。

    我知道他还是不开心，他不喜欢这样吧。我把事情搞砸了。

    他把手帕拿开，他很不开心，我想他可能想叫我出去和他谈谈，或是干脆地扔我在原地，然后这辈子都不理会我这个不识好歹的坏孩子。

    我必须要在他离开之前，留下他。已经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不能退回去，我是对的，即使是杰维少爷也要承认，我是对的！我没有错。

    那一刻，我想到的是我不想提的一个女人，她之前是一个演员，如果不是为了满足她的虚荣心，我的父亲也不会累到死去吧。她那时说，我就是她的天赋灵感和我父亲的智慧毅力的结晶，我的身上有她的血液，我也是个天生的演员吧。这种天赋不分年纪，演起来都是得心应手吧。

    请原谅我，上帝，我不知道在我对着杰维少爷唱奇异恩典的时候，我是有多少真心，有多少假意。我对他唱歌，是不想他不理我，其实我也不想我的感恩之心像个巨大的烛台一样暴露在外。我知道如果我这次不能留下他，不能让他认同我，那么就没有以后了。

    奇异恩典，如此甘甜。我等罪人，竟蒙赦免。

    昔我迷失，今归正途，曾经盲目，重又得见。

    如此恩典，令心敬畏，如此恩典，免我忧惧。

    我知道我的歌声虽然不够迷人，但只要杰维少爷肯听就行了，并不是我一个人在对他唱，阿兰穿着工作服，戴着他高高的帽子，站在我的身边，他和我一起唱，用英语，那个傻傻的家伙，以为这首歌是我要准备给杰维少爷的礼物，他认为这太浪漫了，太动人了，他也要感谢杰维少爷让他赚了二百块钱。哦，多没品味的我和阿兰啊。

    后来变成了周围的人一起唱，他们后来起立歌唱，唱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离得远的人们以为是大家开始合唱。我们唱了三遍，至少三遍才停下。

    我哭了，是因为我忏悔我的罪，我为了我的心安理得，伤害了杰维少爷那颗纯洁的心，他帮助我是不图回报的，是我让这份帮助有了功利心。对不起。

    感谢阿兰，感谢我的母亲，虽然我可能还是不能理解她对我做的，但是确实是她给了我生命和她的天赋。感谢山普太太没有揭发我，感谢约亨爷爷给我买的衣服。

    感谢杰维少爷如光芒一般照进我已经充满功利心和罪恶的灵魂。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利用杰维少爷对我的同情心。我不想再勉强他做他不喜欢的事，他高尚的灵魂应该不被世俗所束缚。

    我爱你，杰维少爷！愿用我的生命与理想换你的真心的笑容。

    愿上帝保佑你！

    我不能亲口对你说再多的感谢，感谢你原谅我的自私，感谢你送我回来，一路无言，但是能跟在你的身后就很开心了。

    最糟糕的是，你居然在快到门口的时候问我：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

    那一瞬间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知道我是女孩了。

    结果幸好你下一句跟得快，你问我，我给你买什么礼物了，还要去打杂。

    好吧。礼物在你的房间里。

    希望你能开心。

    我还是很坏地没有告诉他。

    感恩节快乐！

    好吧，就在我要收起日记的时候，杰维少爷冲进了我的房间，他用一种非常无奈的眼光看着我，然后揉揉我的头发。

    “我说，你这个小家伙，能不能不自作主张？”

    啥？我也想学他的样子说个，what然后做个夸张的表情。

    “自行车！！你给我买自行车当礼物？”

    “是的，先生。”太便宜了，他看不上。我都没敢告诉他，这车是二手货，但我找人重新刷了漆，还修得跟新的一样，我把他之前的车子摔得有的地方变形了。

    “我买了……我才买了最新出的带链条、带减震、带充气轮胎的轻型自行车。”他非常地得意。

    他不知道，他每一个修饰他这辆新车的词就像一把刀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哦，真好。”我想我可以退掉我的车子了。

    感恩节的假期，他要在家里呆三天，我真希望他回海沃德吧。

    不过，我原谅他了。

    他在楼下喊我，要不要一起去骑车。

    要！当然要！我原谅他了。

    噢，不能原谅他了，他在楼下喊，你骑旧的，我骑新的！

    感恩节，快点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