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知德点头表示知道,又提醒庭芳:“他们的那个教,有些邪门,郡主别着了他们的道儿。”
庭芳但笑不语,她今日能放进来传教,明日就能拆了天主教堂。都玩政治了,无耻是基本功。打打合合乃常态,英法两个老冤家还有蜜月期呢,放几个传教士进来算什么?必要时刻,要她装作信了上帝都行!正巧儿,天主教与基督教都是一夫一妻制,对她是很有利的,装作被忽悠,对方肯定不会怀疑。庭芳阴险的笑了两声,工业革命成熟了是吧?正好有后发优势。这么大体量的国家,就清朝那个鸟样还能装备一流海军,只要执政者不开倒车,谁怕谁啊?而未来的执政者福王他老人家是个科学好少年,至少在科技方面是完全不需要担心的。
扔了一叠平安信给房知德叫他帮忙发往京城与山东,就把人打发走了。庭芳扫了屋内一圈,见乳.母韩巧儿抱着徐清,她的儿子大几个月,扔在地毯上爬着,暂不需要她管,就吩咐丫头:“去外头把账本拿进来。”
不多时,丫头就搬了厚厚一叠账本进门,放在了临时架起来的桌上。庭芳飞快的盘着账,计算着粮食的消耗与分配。本地储存的粮食告急,他们那十几船远远不够,还是得靠朝廷调度。圣上早有旨意,着四川就近调粮。不过湖北亦有灾情,肯定得截了一部分。就如粮食路过江西时,陈凤宁也是尽可能的多留些,而不会太过于考虑安徽。幸而安徽临近江苏,此番江苏没有受灾,多少能讨上一点。
陈凤宁有老练的账房,账本已是做过一次,庭芳看账本更多是作为管事人的责任。尤其是她不熟悉当地,更不熟悉陈凤宁的班底,少不得见缝插针,慢慢渗入。除去账本,对本地的了解也是重中之重。算完账,庭芳放下笔问左右:“君姑娘呢”
无所事事的君子墨躺在东间养伤,听到庭芳寻她,忍着痛翻身起来,晃进了庭芳居住的西间。庭芳生了孩子,跟受了伤也差不离,歪在床.上道:“留了塌给你,咱们躺这说话儿。”
君子墨忍不住笑了:“郡主竟是性情中人。我曾听说京中贵人坐卧皆有法度,不容一丝错乱,可见是被人哄了。”
庭芳笑道:“没哄你,偏我最不耐烦守规矩。在屋里关着坐月子无聊的紧,寻你来说说南昌风情。”
君子墨见庭芳不是个扭捏的,爽快的半躺在塌上,道:“郡主想知道什么呢?”
庭芳问道:“君家,是南昌望族吧?”
君子墨道:“托大点说,算名门了。我们本家是出过阁老的。”
庭芳点头:“我知道,算来是先皇时候的事儿了。阁老之家,余荫家乡子孙尽够了。你是阁老之后么?”
君子墨摇头:“只是族人罢了。我父亲有秀才功名,只没的早。”
庭芳同情的看了一眼:“族里人不大好缠吧?”
君子墨扯了扯嘴角:“自来绝户遭人欺。郡主愿收留我,感激不尽。”先绝户后寡妇,她留在族里定然举步维艰,不如抱个大.腿。略想了想,又道,“郡主恩义,不知如何报答。幸而自幼随外祖学了些拳脚,厚颜自荐,将来做公子的丫头,顺道儿可陪着练习些拳脚,只雕虫小技,不知能否入郡主的眼。”
庭芳赞赏的看着君子墨,这小姑娘时刻谨记推销自己,强调优势,很有一股子敢拼敢闯的劲儿。庭芳喜欢骄傲的姑娘,爽快道:“做丫头委屈你了,做个武师傅倒使得。只如今要什么没什么,供奉不好谈。翌日再补上吧。”
君子墨心中一喜,前日虽谈的不错,但被收留与明确了身份是不同的。总算脱离了虎视眈眈的族人,心中很是松了口气。万没想到偷东西偷出如此造化!想到此处,君子墨又垂下了眼。如此好运,是你在保佑我么?
第346章 汪汪汪
二人各怀心思,庭芳并未即刻就相信了陌生人,不过是初来乍到,弄个地头蛇在身边,有些风俗规矩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横竖多养个人并不费事。君子墨则是实在有些走投无路了,田产乃不动产,今年被水淹了绝收,可田土在那搁着,总是能翻身的。然而她堂堂一个大族闺秀,被逼到渡河上船偷东西,自是族人想谋夺她的财产,故意不分族中存粮与她,迫使她用田换粮活命。待田产都耗干净了,出几个精壮的男丁一根绳子绑了,远远发嫁出去,还能得一笔彩礼,当真是稳赚不赔。
两个月以来,君子墨只得一面吃着官府熬的清澈见底的稀粥,一面打猎为生。她出门觅食,家里就遭贼。大水不曾冲走衣服铺盖都被卷的一干二净,也不知道是族人阴谋还是流民偷窃。天气逐渐凉爽,入冬后指望不上打猎,难道就靠着身上的薄衫同衙门的稀粥过活?她要是死了,族人更好理直气壮的分她家产。且即便熬过今冬,等到了明年朝廷给的种子,又有哪个长工敢冒着得罪君家的风险替她干活?君子墨心中大骂八百回无耻,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遇见庭芳,恰似瞌睡遇到了枕头,至少先混口饱饭再说。就不让地契出来,看他们谁敢往她的地里种田。他们敢种,她就敢抢。解决了温饱,便无后顾之忧,咱耗着呗!看谁耗的起!
庭芳不欲交浅言深,捡了些闲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二人都有习武,话题自然在武学上打转。时下习武的女子甚少,很是生出了些惺惺相惜之感。说了一会子话,君子墨忽然想到,东湖郡主是要回京的。不若大好关系,跟着去京城里看看人世繁华,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如此,便打定主意,言语更加殷切。庭芳在这上头都快成精了,准确无误的接受了君子墨全方位的马屁,没看走眼,是个人才啊!
却说房知德带着船队返程,往景德镇扫货。景德镇的灾情没有南昌厉害,可自来种稻子的都在河边。没死多少人,却淹了不少地,若论眼下的惶恐气息,比南昌更甚。故粮价腾贵,衬的不能吃喝的瓷器一文不值。加之朝廷赈灾的粮食未到,沿江受灾,商船更是无影无踪,其中惨像不一而足。用一船粮食换了好几船上好瓷器的房知德心情很是低落。水灾固然可怖,然更可怖的是朝廷的应对。淹死的人不消多说,阎王要收谁都抗争不得。可后续病饿而死的,便是圣上无德了。早先不可着劲儿折腾,何至于今日?
想想修建陵墓所花费的银钱,房知德更是郁卒。走南闯北多年,早不似幼年之天真。年少时被庭芳刁难的问题,始终不能忘怀。朝廷一项工程,倘或是花了百万两,处置不当,民间所损失的便要超过千万两。无它,层层盘剥抢劫,实际损失远远高于朝廷能拿到手的数量,典型的饮鸩止渴。就好比百姓最恨偷粮贼,他偷三个土豆,竟要踩死一路秧苗,运气不好,二三十斤土豆就没了,怎不招人恨?
前些年圣上为了私欲横征暴敛,先太子亡故后才肯罢手。三五年的败坏,至少十五年的兢兢业业才可修复。老天爷帮了三年忙,够干什么?两岸凄楚,刺着房知德的五脏六腑。他在担忧福王的安危,同时更担忧任性的福王能否坐好天下。房知德倚在船上看着滚滚长江,心中无比惆怅。心底不可告人的念头随着长江翻滚——比起不靠谱的福王,他更信任庭芳。年仅九岁就能分辨什么才是真帝王心术的庭芳。暗叹了一声,嫁给绝无可能造反的徐景昌,真是可惜了。换个人,只要不是福王的伴读,他都会抢个拥立之功。然而偏偏是福王伴读,偏偏是福王此生唯一倾泻过感情的臣子。造化弄人!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说的便是顺长江而下的船只了。两日功夫,房知德一行就抵达了松江。庭芳的信要北上,他则要南下。还是寻了徐景昌相熟的那家客栈安顿,气氛却有些不同。房知德暗中警醒,面上不露声色,笑着朝掌柜的拱手:“掌柜生意好呀!有空屋么?”
掌柜的看到房知德,扯出一个笑脸:“院子叫人租了,房老板不嫌弃就住上房,若是嫌弃,就请房老板稍坐,我使人往外头寻去。”
房知德微笑:“上房便上房,横竖我们的人还要看货,多半住船上。”说着压低声音道,“松江可是有事?”
掌柜苦笑:“房老板好利一双眼,实不相瞒,近来听说有人招兵买马,恐是要……”说着,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房知德一惊非同小可:“哪位侠士?”
掌柜摇头:“不大清楚,不是咱们松江府,”掌柜踮起脚跟,在房知德耳边悄悄说道,“是北边。”
房知德皱眉:“江苏?”
“嘘!”掌柜左右看看,“知府大人正彻查此事,不是同你相熟,再不同你说的。你亦是江苏人吧?赶紧回家报信,多多买些精壮的汉子,万万别省米粮银钱。若真乱了,管你为祸一方还是行善积德,他们是不管的,烧杀抢掠什么不干?”说着眼圈一红,“咱们老百姓遇见了,不过是任人宰割罢了。”
“他们举义旗了么?”房知德心中狂跳,江苏……房家就在江苏!自古起义的,便是有后起之秀,前头都不会是真流民。汉高祖娶了吕后,明□□娶了马后,还有光武帝亦是联姻豪强。此三位算是绝地翻身的代表了,加上本朝,或多或少,借的都是岳家的势力。而岳家,从来都不是一无所有的农民。不祥的预感从后背爬起,房家若是掺和了进去,被剿了都是诛九族的,不管他是否忠于朝廷,统统拉去千刀万剐。除非朝廷已控制不了江南,熬到福王登基,他才有一线生机。暗求祖宗保佑,他大哥千万别犯蠢。面上变成焦急模样,对掌柜道,“劳你多多探寻消息,我忧心家里,好几百口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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