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见到侧田忠雄了?”手臂从身后紧紧地将她搂住,繁锦无声地点了点头,视线继续望向窗外,算是做了回答。
“。。。。。”身后的他沉默了半响,最终扳过她的身子直视她“你就没什么和我说的?”
繁锦也回望宇野淳一,抿了抿唇,摇头,见着他的眼角已经微眯。
她好笑地摇了摇头,却是第一次,手掌轻轻抚过他的下颚,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做,他的惊愕不是没有,甚至,身子不适地抖了抖,却更是奇怪地注视她。
繁锦依旧不语,只是轻轻地将额头覆到他的胸前,听着那节奏的跳动,淡淡地说“以后,我们多多陪陪孩子吧!”
宇野淳一手中某根弦动了动,颤动,孩子,我们?这些用词似乎是她不经意说的,却是彰显着再明显不过的一些暗示,当下欣喜,身子抖了抖,将面前的她搂得更紧。吻落在她的脸上,小心翼翼的。
捧着她的脸,一下下地吻,从未有过的温柔,动情之时,更是情不自禁地说“你怕雅治寂寞,我们再给他添个伴儿?!”
脸上难掩的欣喜,手掌都在发抖,更何况,繁锦居然没有反驳,无声地回搂他的腰身,这一刻,他真的觉得,一切都值了,不管以后,不想从前,甚至不去触碰他们之间最忌讳的话题,身份的差距,真的值了。
都值了。
伤心。,愤怒,心死,强迫,背叛。。。。。都值了。
其实他要的不多,一直都不多。
只是一个笑,一个她发自内心的笑。
只是一个拥抱,一个温柔的拥抱。
就是这些,就像现在。
心中胀满的欣喜。
其实那天,繁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头到尾看到宇野淳一从车上下来,抬头望她站立的房间位置,她当时想,是不是每次,不管她在不在这里,他都会这样抬头看一看。像是一个习惯的动作,即使,那段他们水火不容,她对他恨之入骨的日子。
心中苦涩翻腾,看着他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步进宅子,她深深地闭上眼,重重地吐口气,心里闷堵,好似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
然后,她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有丝急切,甚至,宇野淳一从身后抱住她的时候,她暗暗地松了口气,像是一直盼着的,总算实现了愿望的感觉。
心下颤然,脑子里更是走马灯地闪过一些画面。
什么都没有,茫然,还有苦涩。
然后他问起她,好像是关心,语气却有些生硬,茫然失措的。
他在身后没看到她的表情,她却是知晓自己的当下的想法,她忽然察觉,原来,他在她身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看似霸道无情地表象,背后,却每每是斟酌又斟酌。
他的付出在身后,从不对她展现,又或者害怕展现。
于是,就连她也没想到,就做了那个动作,怜惜地。
看着他的受宠若惊,她的心却募得生疼。
兜兜转转。她和这个男人终究是牵扯不开,像是已经骨血相连,想要分离必然是拉扯骨肉,血肉模糊。
那么,她是否又可以,忘记一切。
忘记所以。
她可以不辛苦的,真的可以不辛苦。
繁锦一边搂着他问自己,最终却没有答案。
只是叹息。
只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是无解的习题,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不管他的心里是否有了这个男人,它依旧无解。。。。。。。。。
那天以后,宇野淳一果然腾出了时间来陪他们母子。
往往是从军部风风火火地回来直奔她的房间,顾不得她嚷着说疲累就吩咐下人备了车,等她穿戴好,他和雅治已经一大一小站在车边望着她笑。
相似的笑,同样的温暖。
然后他们会去吃饭,当然去租界,也只有那里。
如果时间还早,他会带着她和雅治去商场转转,认真地看,每每给他们买一大包。
然后他们就会走路回去,特意挑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他们三人在清冷的街道,车子远远地跟在身后。
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拖曳地长长的,繁锦看着,心中一片恍然,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又像是泡沫,却那么真实地在自己面前闪耀。
然后,他们三人对视一笑,彼此紧紧攥紧手指。
有那么一刻,繁锦真的想过,就这样下去,未尝不好。
有的时候,宇野淳一如果回来晚了,他索性就将她们两人困在卧房里,这个时候是雅治也不能来叨扰的,就他们两个人,窝在床上,说话,接吻。。。。动情的时候就像那天他的玩笑话一般,他会说“繁锦,我们再生个孩子吧!这次,我们都不要错过他的成长。繁锦,繁锦。。。。”
她只是无言,紧紧地攥紧他的手掌,握住他,跟着他。
闭上眼,让自己和他沉沦。。。。。
其实,比起这两种相处方式,她更喜欢后者,和宇野淳一的独处,就他们两人。
可惜,幸福总是短暂的,她欺骗自己并不代表那些原本会发生事情就会消失。
这样看似幸福的日子过了不到半月,宇野淳一频繁的忙碌起来,有时候甚至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除了偶有的几个电话,她只能从他越显疲累的声线中判断一些发生的状况。只是,每次,听到电话那头低沉的声音,她就觉得格外难受,越是想要逃避,越是想要去忽略,心中,那沉重的感觉却越是浓稠。
直到一个寂静的午夜,走廊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繁锦抱着冰凉的被褥刚坐起来,急促的敲门声就响起。
“赵小姐,赵小姐!”她听出是山本的声音,应了声。匆匆合拢衣服出去开门。
山本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口,他身后,一个下人正慌乱地朝雅治的房间跑去。
“赵小姐,出了些事,司令让我接你去火车站!”山本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急迫地走进房间,目光在衣柜间扫了扫“我们必须快一些,是午夜的火车,我已经叫人去照看少爷了,您看看有那么需要拿走的!”
从头到尾繁锦就站在山本的身后看着那抹身影在卧室中走来走去。半响山本从宇野淳一存放一些文件的抽屉里拿出一摞东西来,好像是钱,然后抬头又望着她蹙眉“赵小姐?!”
繁锦不是傻瓜,她当然知道这夜半地折腾定是出了什么事,只是,她无从得知到底是如何地状况需要她连夜就离开。
站着想着,心情不免沉重了起来。
“赵小姐,快点收拾吧,司令以后会给你解释!”大抵是来之间宇野淳一就做了吩咐,对于繁锦的疑惑山本也只能如此解释。
她抿抿唇,看着山本焦虑的脸,然后眼角看到雅治已经被下人带了出来,牵着他的人手里也提着一个半大的箱子。
不管怎样,繁锦觉得还是先离开为好。
于是马上动手,从山本手上接过皮箱,随手从衣柜里拿了几件衣物看了山本一眼,然后径自牵过孩子往楼下走。
她的配合自然让山本松了口气,急急地跟上。
刚走到门口,繁锦已经看到门外停了两辆车。司机在朝这里张望,山本从背后赶上,正嘱咐着两人上车,繁锦却猛地摸了摸自己的颈项,光秃秃的,玉佩,宇野淳一送给她的玉佩。
“山本,等我一下,我有东西忘记了!”说完就要往回走,山本却是猛地攥住她“小姐,我们不能耽搁了再不走。。。。”他的神情是焦躁的,甚至有些恍然,繁锦心一沉,觉得事态严重,刚想开口,门口忽然又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有车停住,不止一辆。
然后是争吵,繁锦还来不及抬头,却感觉到山本攥着她的手一抖,竟像泄了气般。
繁锦回望的时候,只看到门口忽然拥进了一波宪兵。
他们中间有个男人走了出来,一身戎装,那迫人的气势将周围的一切变得黯沉,甚至,繁锦在见到这个男人时,身子忍不住颤抖,特别是那个男人望着她的目光,似乎要将她拆骨入腹。
耳边,她只听得有人怯怯地喊了声“爷爷!!!!!!”
是雅治,他看着男人的目光有欣喜,更多的却是敬畏,一如他见到自己的父亲。
爷爷,可是,他明明不是宇野昭雄,为什么雅治要叫他爷爷?
繁锦的心一抖,脑子里电光石火地闪过一张美艳的脸。曾经,金壁辉不是告诉过她。。。。
繁锦敛了眉,紧紧地抿住唇,不说话,攥紧了拉着雅治的手。
前方,那个仿若神砥的男人就那么阴沉地看着她。眼睛微微地眯起。
最后,她只听到他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把这个女人给我关起来!”整整三天,繁锦被困在一件潮湿的房间里,这里除了角落凌乱的草堆就是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偶尔会传来一些老鼠的吱吱声,最可怕的是那些哀嚎,是的,尖锐的喊叫,痛苦地低吟,一如她之前每个夜晚听见的一般。
她知道这里是牢房,是刑房。
不是她以前被囚禁的房间,这里是真正关押犯人的地方。
三天,除了送饭给她的人,她没有见过一个人。
那天,在那个男人下了那道命令之后,她被强行和雅治分开,然后就被宪兵扔在了这里。
这个潮湿,恐惧,周围却是哀嚎的地方。
她完全没有胃口,放在那里的饭已经馊掉,要不就是被老鼠蚕食。她就蜷缩在破旧的木板床上看着一丝薄弱的光线从屋顶裂开的窗缝中溢出来,再一点一点地褪去,直至完全的黑暗。
没有人来过问她,不管是询问还是拷打,她就像被人遗忘的东西被放在了这里,然后独自面对满室的凄然和恐惧。
繁锦觉得自己就快要疯掉的时候,终于,她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她梦寐以求见到的人。
只是三天,她觉得这个男人就完全变了,那样憔悴,好像生病了一般,她知道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只是任由宇野淳一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有那么一刻,她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然后就是沉默,本来满腔的话语也咽回了肚里。只是怀抱了面前的男人。
“雅治。。雅治还好么?”虽然知道,但她还是担心,他怕他会遭到迁怒,就像他的父亲一般。
宇野淳一点点头,声音沙哑“没事,他很好!”
然后又是沉默,死一般地沉寂。
繁锦闭着眼,原本她想问,她还能活多久?
可是,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就如她一直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一般,问了也是于事无补。反倒是,现在,她觉得最重要的是好好地抱住身边的人。在余下的时间里,好好地珍惜自己拥有的。不再去妄想,也不再去顾忌。
他们一直抱着,很久很久,甚至谁都没有说一句话,身体执着地纠葛着,只想彼此拥抱。
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顾虑。
终于,宇野淳一放开了她,手指一下下地在她脸上轻抚,好像她就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又或者是气泡,瞬间会脱离他的身边。
他的表情是痛苦,悲伤的。繁锦看出来了,也伸出手,摸着他下巴新生的胡渣。硌手。刺刺地痛,就像此刻自己的心。
“宇野淳一。。。也许这对我来说未尝不好!”她淡淡地说了句,原本只是想要安慰他,没曾想。宇野淳一却是微微眯起了眼,显然,想得和她不同。
“什么叫对你未尝不好?繁锦,你是说离开我,还是。。。。”有些愤怒,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宇野淳一只是愤愤地瞪着她。握紧她的手一再地攥紧,看着她的眼神有愤怒,更多的却是怜惜。
“死对吗?”繁锦平静地接了他的话“宇野淳一。不管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说,如果是最坏的结局,对我来说,就是如此,至少,我不用再愧疚,不用再挣扎,至少。。。一切的纷扰就没有了!”
“没有了?你就那么想和我撇得一干二净?”
“很好,繁锦,我不知道原来你如此大无畏,多少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都会害怕,你却可以如此从容。就算那些共匪也是,而你,却那么平静地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在我面前!!!!!!!!!!”大抵真是愤怒了,宇野淳一也狠狠地将那个敏感的字眼吐出了口,悲愤的目光在她面前一再地探寻。
像是一把刀,在她身上幽怨地烙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她知道他误会了,也知道他生气了,可是,她又能怎样,那个男人他肯定是反抗不过的,难道要她在他面前完全地崩溃,哭闹着求他,求得苟且偷生?
甚至她还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愤怒,其实,他要的,只是她能和他站在一边,只要她求,只要她哭,只要她将心中的恐惧释放,在他面前。
他会不顾一切。
问题是,真是那样,又怎能知道会不会是两败俱伤。
这些年,她不断地挣扎,不断地自责,越是甜蜜却越是愧疚,就像一把双刃的刀,一边享受着天堂的安逸,一边承受着地狱的炙烤。
所以,这对她来说,真的有可能是解脱,况且,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宇野淳一两败俱伤,他需要做雅治的坚强后盾,其实,在这场纠葛中,最可怜的是她的儿子,是那个留着两国血统的孩子,在中国,他不会被接受,在日本,他一定会被歧视,如果不是宇野那个庞大的家族,孩子,又怎可能平安无事地成长。
所以,她要给儿子留条后路。
“淳一,淳一。。。。”繁锦叫了几声,在宇野呆愣的时候扑到了他的怀中,一切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就不允许反悔,那么,就让她在死前自私一回,顺着自己的心,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度过最后的那几天。
“淳一。。。。。”她只是抱着他,闭上眼,一声声地喊,感觉到身前的身子软了下来,回搂住她。她的温柔他看在眼里,她的决绝他看在眼里,他生气,不是因为那句话,而是因为她看到他眼中的不舍,却听到她故意冰凉的语气,她就是这样拼命地抵制着内心的想法,在两个世界不断地徘徊,不断地挣扎,自我折磨。
他心痛,更加无能为力,他更恨自己,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赋予她的。
其实,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只是相爱,他们有什么错。
真的只有死才能解决吗、
他据理抗争过,可是他越反抗,那个男人,他的亲生父亲越是疯狂地打压,甚至,在他脱口而出要放弃一切的时候,那个男人彻底地癫狂了,他说“就是赔上所有人的命,我都要那个女人死!”
恨之入骨,只因为她完全让自己从小栽培的人疯狂,将自己一手训练的杀人武器变得优柔寡断。
是啊,自己在他眼中是儿子吗?
不,不是,只是一个武器,只是一个帮助他满足征服欲的武器。
武器之一。
他的价值只在于他或许是顶尖的,或许是让他最满意的,可惜,最终可笑地死在儿女情长上。
“繁锦,我爱你!”爱得连自己都快发疯了。他低喃。在心里一次次地补充着,五年前,他就万劫不复了。
“繁锦,我只问你,抛开一切,你愿意爱我吗?”这个问题,他一直没勇气问,不是因为他怕听到答案,甚至,他可以肯定答案是什么,他怕的是,她明明爱他,却说出残忍的话。
“爱。。。!”很爱,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人,爱上一个日本人。
“淳一,我爱你。”很早以前就爱上了。
“繁锦!”这是他要的答案,她终于不再自欺欺人,可是心,为什么那么痛?
为什么只有在她认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她才肯真实面对自己的心。
自己就将她逼迫到这种地步吗?
他无言以对,只是紧紧地搂住她,紧紧地
“繁锦,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爱我,你是爱我的!”
“淳一,我爱你,我爱你!!!!!”那天,他们一直在狭小恶臭的牢房里拥抱,不顾一切地拥吻,把所有都抛开,都卸下,直到远远地响起山本催促的声音。
“少爷,老爷找你!”
面前的身子一僵,宇野淳一狠狠地吻了怀中的人儿一下,放开,似是不舍,又抱住她。繁锦也感觉到了生离死别,攥着他的手不放开,眼里终是漫出了泪水,让自己低咽出了声,像个孩子一样放任自己的感觉。固执地抱着。
其实,她也是自私地,自私地想要只要拥有面前的人就好。
只要拥有他就好。
“淳一。。。淳一。。。。”
宇野淳一最终还是放开了她,在她额际轻轻一吻。没有说一句话,站起来,刚转身,就听到身后缓缓地响起一声,“淳一,好好地照顾雅治。。。。好好地照顾自己!!!!!!”
他没有回头,只是攥紧了拳头,半响,移动了脚步。
繁锦,你明白吗,没了你,我还能好好的吗?
牢门重重地关上,然后是远远的铁栅声。
繁锦最终瘫软了身子,放任自己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繁锦,不要怕,这是解脱,这是解脱,或许,下辈子,下辈子,你们还能相遇,如果有下辈子,他们不要再这样,他们一定要出生在一个地方,一个国家,最好就是一个村子,最好从小能定下娃娃亲,最好,他们只是普通人,一辈子,就在乡下,平淡地过完。
最好。。。。。。。。。。。
接下来,繁锦一直在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其实,死亡不可怕,只是一瞬间的事,等待死亡才可怕,明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却不知道那一天会到来,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一秒。
这种煎熬,这种焦虑最可怕。
她没有再见到宇野淳一,说不定他也被禁锢了,除非她死,他肯定不会被放出来。
还有雅治,不知道他怎么样?他吓住了吗?其实,她多想告诉他,自己就是他的母亲,可是,如果下一秒就让他亲眼目睹生母被杀掉,那不是更残忍。
一切如故,说不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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