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浪与朱重八相视一笑,俱以绝招对付众士兵。朱重八空拳而来,手法未必精妙,套路却属繁多,几个士兵因事出突然,尚不知这几个汉人从何而来,却被朱重八夺刀落袋,一时战力匮乏,连连败退。阿浪一人独斗七八名劈头士兵,见对方力沉于臂,重压天灵盖上首,遂宽扎马步,重心骤降,待众士兵刀刃近身之际,使一招“擒拿手”里的“双蜓点手”,两手轻轻一拨,顺势微微抖动手腕,力行如风,毫无滞垢。这七八名士兵本来一字排开,要施个士马如云暴斩中军,不曾想卒散星离,刀刃落地,再要弯腰重拾,阿浪已抢身迎上,一招“争舟走渡”,双腿连连击出,这七八名士兵顿时脚软身困,纷纷倒在小道两侧。
另一头朱重八却深陷重围,被迫得难觅虚隙,大呼道:“阿浪,快来救我!”阿浪正拍着衣角,听了朱重八的呼救,乃扬声怒啸,纵身迎踢而上。士兵本以多欺少,受了阿浪“啸音诀”的重击之后,尽掣刀抚耳调息,朱重八趁机起身,蓦地使出六七枚飞镖,众士兵猝不及防,他的飞镖总藏在暗处,只听得刀刃撞地,“哐当”几声,这一共四十来名蒙古士兵不一时尽遭灭没。饶是如此,却无一人身亡,只是倒地痛吟者为多,可见阿浪等眼下只是为了救人,依然没有半点害人之心。
那扎尔巴早以一敌三,气有不顺,赛罕在一旁规劝。纳哈出早听了朱重八的言语,要将此处交给朱重八等四人,之后抽身而去,只留徐达、常遇春与扎尔巴搦步互击。纳哈出知当前两人有恩于己,高声谢道:“多谢两位兄弟!你们务必小心,这扎尔巴武艺不凡。”纳哈出上前推开众侍女,与赛罕凝神相视,随后相拥而泣,一时难分难舍。徐达与常遇春知他与赛罕姑娘情深意重,自不怨他。
这扎尔巴一面见赛罕已偎依在他人怀中,一面见手下众多士兵尽为所败,心下又妒又气。乃使出平生所学,要先斩徐、常二人,再与纳哈出拼命。可知徐、常二人与扎尔巴搦战有时,竟未分胜负,常遇春纵使长枪刺掠,扎尔巴也可飞身腾挪而教衣不惹尘,徐达的月牙锏自也毫无作为。阿浪与朱重八见罢,速来襄助徐达与常遇春。
四人围攻扎尔巴,作困兽之斗。何况常遇春手持长枪,可远交近攻。阿浪又有弹指神功,稍加施展当可教他腹背受敌。扎尔巴以将军之位,身怀多班技艺,只是当下这四个人人生猛,只战了四五回合,扎尔巴已败下阵来。跌宕几步,却还欲翻身突围,夺路朝纳哈出奔赴。纳哈出拥佳偶在怀,见四人为自己拼杀出力,心下颇是感动,赛罕眼见扎尔巴落入重围,这四人可比那四十余名士兵厉害数倍,忙柔声劝道:“将军,谢谢你带我到濠州来游玩,只是我与纳哈出从小认识,两情相悦!你就成全我们吧!”纳哈出教朱重八等暂时收手。
那几个侍女早附在小道两侧的大树下躲避。这时只有扎尔巴独身在下。看着纳哈出等人才充沛,而手下却纷纷受伤,不禁长叹一声道:“唉!我扎尔巴堂堂将军,统兵上万,竟比不过招讨使大人手下的一个小兵?”正说着间,忽听山腰前数声顿响,似有一彪人马长驱而来。阿浪耳力甚好,低声谓朱重八等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山下的蒙古援兵正赶上来增援!”朱重八一愣,徐达与常遇春自觉踏步上前,要保众人周全。扎尔巴回首俯视,果见一对蒙古弓弩手齐整提上,为首的毡帽高扬,指引弓弩手搭弓引弦,纷纷向扎尔巴请安后,将箭心尽朝纳哈出等人。扎尔巴低声吩咐为首那副将道:“只须待命!”随后朝纳哈出等大笑几声,朗声道:“哈哈哈哈,本将军在山下早已布满了士兵,他们看见有许多百姓一路下山,自然想到本将军的安危,所以就来保护本将军了!”众弓弩手半跪引弦,列队以纳哈出为靶心。其余受伤的蒙古士兵见同伴已到,行神俱振,乃于弓弩手身后休整。
阿浪见气氛颇为紧张,故意玩笑几句道:“要是如今林少在此,兴许我们就有恃无恐了!”徐达与常遇春想起当日之事,都哈哈大笑起来。唯见朱重八面色沉重,实在无心玩笑。
纳哈出复拥赛罕于怀,笑指扎尔巴道:“扎尔巴呀扎尔巴!你可真妄为蒙古人!只知以众欺寡,以权压人,从未与我纳哈出真正比试过。你可知,我纳哈出并非区区小兵小卒。”扎尔巴勃然大怒,扬手示意手下稍安勿躁,更引箭弦,要与纳哈出理论一番。厉声说道:“本将军以众欺寡?是因你们要行刺本将军,难道本将军手下士兵眼睁睁看着本将军被你们杀了么?本将军十岁从军,在草原历练数年,追击流寇飞贼屡立战功,才被当今丞相提拔为卫兵副都统,随后因为淮北民事,被派来颍州,招讨使大人知本将军勤勉用功,忠君爱国,答应让本将军带赛罕姑娘到淮河南北游玩一番!本将军有今时今日地位,都是自己奋斗得来,你如今空为蒙古人,却要到此刺杀本将军!以你说来,孰不配蒙古族人?”听完扎尔巴这一席话,众人心下不由得暗生赞叹:当今朝廷封官加爵实行荫功制,当年开国元勋的后代继承祖辈官位实属人之常情,但普通蒙古人要想出人头地,须得付出较荫功后代数十倍的努力方得转圜,可见这扎尔巴果真非等闲之辈。
纳哈出不为所动,似对赛罕说亦似对扎尔巴说道:“可是当日我已向你说明,赛罕与我从小相识,早已约定终生,长生天亦可为证!你却叫招讨使大人赶我出军营,叫我无家可归,你这不是叫以权压人,那叫甚么?”这扎尔巴神情一愕,半晌踱步不语。他一眼望向赛罕,见她只是满目含情地聆听纳哈出的一字一句,遂知原来自己终归是痴心错付。长叹一口气道:“唉……本将军如今显赫一时,却不如这区区小兵!”纳哈出听他一叹,但与赛罕凝视,与眼下紧弦之箭毫不在意,只是想到身旁的朱重八等人,才低声请求扎尔巴道:“扎尔巴,我身旁这四位都是英雄好汉!望你放他们一马!纳哈出不胜感激。”扎尔巴愤懑道:“这四个汉人虽与本将军作对,可并未有意伤害手下众士兵,本将军胸怀如海,放他们一马自也无妨!只是要让你这般轻易得到赛罕姑娘,本将军实在心有不甘。”赛罕本欲上前劝他,却想,情爱之事一时哪里说得清?一步悬空,又缓缓收了回去。
阿浪见纳哈出与扎尔巴互不相让,勇气与胆色同之前所遇的蒙古人实有天壤之别,又想两人执意比较,不如来个“顺水推舟”,遂上前朗声一啸:“这位将军,方才听你说起自己的事迹来,我们都很佩服!倘若纳哈出兄弟能像你这般凭一己之力做到将军的位置,那你心里可会好受些?”扎尔巴冷哼一声道:“哈哈哈,他空有一身蛮力,能做到将军的位置?那本将军还有甚么话好说。”言辞中极为傲慢,想是自诩天下间再没旁人可像自己一样徒手青云直上,扶摇千里而使官运亨通。阿浪低声对纳哈出道:“你可向他保证,日后定能闯出一番事业来,有资与他分庭抗礼。不定他会跟你打赌,我们大家就都安全了……”纳哈出微微一笑,轻跨一步道:“现下我纳哈出就当着赛罕以及朱兄弟等人的面立下誓约,长生天也可为证!他朝我不如扎尔巴将军,则有愧于赛罕,有愧于众兄弟!要到将军府上,负……”一时语塞,徐达提醒道:“负荆请罪。”纳哈出续道:“负荆请罪。若违誓约,妄为扎剌氏人。”他誓约一定,朱重八等拍手以示鼓励,赛罕也是温柔一笑。
扎尔巴正色道:“你们扎剌尔氏祖上的木华黎是一位盖世的英雄人物,当年身为太祖成吉思汗四杰之一,率军攻破女真,随太祖东征西讨,战功彪炳!你切莫辱没了你先祖的威名!”纳哈出听人提及祖上事迹,登时目如火炬,似有剪棘开径之势,身似重光,如有星坠日升之威,抚心振声道:“纳哈出乃木华黎嫡裔子孙,定以先祖为榜样!”扎尔巴再望一眼赛罕,自己也满含泪水,这蒙古将军乃是性情中人。本想说得只言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随后淡淡吩咐士兵:“让出一条道来!”众弓弩手纵有不解,亦只能服从军令。纳哈出带头在前,牵着赛罕,不知是感谢还是惋惜地从扎尔巴身旁走过,赛罕向扎尔巴躬身示意,以谢他成全之意,心下却觉对他颇有亏欠……
朱重八、阿浪、徐达、常遇春看着此时的扎尔巴,虽与众士兵一起堵住了小道,却似独自伫立在秋风之中:原本欢喜地与心上人共赏秋菊,而后却不得不独醉于那阵阵香味之中!说是香味,于他自然满是苦涩。
纳哈出等人不便在南山安心赏菊,遂一路直往山麓,偶尔闻见商贩担子旁的幽香秋菊酒味,本欲共饮几杯,不由得想起那孤独的扎尔巴来,只好作罢。待人群稍稀之际,纳哈出才端正谢过朱重八、阿浪、徐达、常遇春四人,朱重八引见一番,当下便知三人姓名云云。纳哈出行了一个蒙古族里最大的搭谢之礼:附身贴地数着,口中念念有词。
众人感慨一阵,走着走着,便到了濠州城南的一条大街上,见行人繁多,来来往往不乏蒙古民众,大元入主中原几十年,蒙汉合俗亦是大势所趋。人群中大多是重逢的故人,相约到城中大街游玩一着!说起接下来的打算,纳哈出牵着赛罕的手,温情说道:“赛罕是跟着扎尔巴来的濠州,如今我们还须赶路去招讨使府上,当务之急是请大人成全我们。”阿浪问道:“此去招讨使府可远?银子可够?”纳哈出拍阿浪肩膀笑道:“阿浪你真是客气。招讨使府就在庐州,算不得远,我身上银子也足够了!”阿浪憨然一笑。众人如此客套几句,纳哈出与赛罕共同恩谢四人,说到日后有缘相见,再当面喝酒叙事,朱重八颇有些舍不得,阿浪等三人安慰一阵。四人不久转哀为喜,一来兄弟间新聚,各自无事,南山上虽然凶险,最终做了件好事,教鸳鸯成对,连理携枝;二来重阳佳节一年一度,自当欣喜,不能在南山饮酒赏菊,凡事悉心寻找,好去处总是不缺。遂由朱重八带头到寄放马匹的店铺牵回黄骠马,三人看得黄骠马安然无恙,它的精气神也好了数倍,自是大喜过望。
四人又在濠州城南逛了一会,走到花市,秋菊品种飞溅如眼,可谓迎接不暇,也算弥补南山赏菊之失。随后回到此前住宿的客栈,至于饮酒一事早已定在当夜。这朱重八本来想再去伽蓝寺看看高彬方丈,当下实在有些困倦,遂先睡下了。四人两个分一间厢房,阿浪、徐达睡在地字三号房,朱重八与常遇春睡在地字四号房。待徐达与常遇春也因倦入睡罢,阿浪还精神抖擞,未免惊扰了徐达,只好独自到大厅坐坐,摸着袖间的扳指,略笑道:“四哥说今晚喝酒,如今离傍晚还早,四哥他们也都睡下了,我一人何不乘此时机骑着黄骠马去迦叶寺?”想罢,细问客栈店小二伽叶寺所在,所幸迦叶寺在濠州很是出名,原来就在城西两条闹市大街之间,阿浪牵着黄骠马,一路哼起河南小曲,找圆德大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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