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一早,叶莘就跟着保姆车按响了欧莱家的门铃,泰勒亲自将欧莱送到门外,笑容看起来高贵疏离,新的一年她的气色很不错。
欧莱抬眼扫了一眼叶莘,面色红润,笑容满面,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看来新的一年她也有了新的收获,至于收获是什么?看一眼同样神清气爽的“司机”以及他看叶莘时候比去年更加赤-裸的眼神,欧莱也基本能猜的出来。
其实不过是过了几天而已,如果没有新年这一说,这几天也就是跟普通的几天没什么区别,可每个人都好像容光焕发了起来,除了他……
欧莱的眉头从出门的时候就一直微微蹙着,紧抿着嘴巴在门口转过身抱了抱泰勒,自然而然地避开了泰勒想要亲吻他脸颊的动作,利落地转身率先进了保姆车,泰勒有些尴尬地看着保姆车的门缓缓关好,自始至终欧莱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留给她。
车子稳稳地前行着,欧莱疲惫地靠在软椅里,眼周的淡淡黑色即使化了裸妆也没办法完全掩盖,瞳仁里的琥珀色也不似之前那样澄澈,看起来困顿又混沌,性感的唇角微微下垂,加上眉尖的小川形状,年前那个虽然不太爱笑但好在自带阳光气息的少年不见了,摇身变成了一个对什么都提不起力气的阴郁男孩。
席森久从后视镜里扫视了一圈,感受着这车里有些诡异的气氛。
“要喝水吗?”叶莘不太知道欧莱跟泰勒发生了什么事情,临行前,门外看似和谐的母子俩,欧莱的表情有些别扭。
“不要。”欧莱的头靠在车窗边,翻着眼睛直直地盯着车外匆匆而过的高楼和汽车,回应的声音轻轻的,有气无力又极不耐烦。
“饼干呢?”
“不要。”
“睡一会儿吧?”
“不要。”
叶莘似乎觉得他的回答只是惯性的应付,这让她有些不高兴:“那接下来的行程也不要吗?”
“可以吗?”欧莱眨了眨眼睛,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随后加了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
“不可以。”他的周遭莫名升起的悲戚和哀伤让叶莘没办法斥责他,在这种情绪下,就变得她多说一句都好像那么不近人情。
欧莱没有回答,同样的动作已经保持了将近15分钟,他却好像就不会累一样,继续保持着。但他更垂下去几分的脑袋,更像是在控诉叶莘“为什么在我这么低落的时候说这么多废话呢”?
“你怎么了?”叶莘将身体往他身边靠了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个姐姐一样安慰他,可他这个时候并不想说话,“如果你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帮到你。”
帮我?欧莱想了想,明显已经动摇了,但很快又重新垮下肩膀。
说实话,昨晚接到叶莘行程通知的时候他激动的一夜没睡,就想着如果行程早早结束,他或许可以通过这段时间暂时脱离泰勒的“监控”,让叶莘帮忙打个幌子,他趁机去见米罗……
可点开叶莘随之发来的行程单的时候,别说是失望,他基本就是已经绝望了,从早上9点到晚上12点,就连吃饭时间都在应酬席上,满满当当的时间安排,别说去见米罗,就算是去厕所都得速战速决。
“米罗最近怎么样?听说她搬出去了。”作为一个经纪人,对其他方面的消息叶莘不敢说得上灵通,但对自己的手里的艺人她可得密切注意,除夕那天认识了泰勒,她就知道泰勒自然是要住进欧莱家,但就当时泰勒对米罗说的那些话,可见她并不喜欢米罗,如果说泰勒住进来,那自然是容不下米罗。
再加上今天来接欧莱并没有看到米罗的影子,就算不是真的听说,那她也大体猜出来了。
听叶莘说这句话,欧莱猛地坐直了身子,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她,那眼神里装满了“你听谁说”的疑问:“你见过她?”
见过?叶莘微微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欧莱的表情和过激的反应,猜测这状态是不是意味着从上次福利院那天之后到现在,他就再也没见过米罗?一个星期没见而已,就已经足以让这样一个光彩照人的明星如此狼狈了吗?原来今天这样打不起精神的原因是想见米罗?
“如果你表现好一些,我觉得或许晚饭也不是有必须你得在场的必要。”叶莘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若无其事地转移开视线去看前方的路。这个孩子,一定在为见米罗的这件事情上跟泰勒周旋了很久吧,她几乎能预见他无功而返的落寞表情,那绝对是跟舞台上的欧莱截然不同的表情,她有些可惜没亲眼看见。
才只一天一夜没有回来而已,莫升语觉得这个本不大的房子里更多了几分压抑,卫生倒是保持的很好,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她站在客厅里扫了一眼厨具整齐的厨房,一尘不染的客厅,干净的地面毛毯,最后眼神落在半趴在床上的人,她方才意识到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有心思去打扫房间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自从昨天她离开就没怎么动过。
米罗穿着粉色的长袖睡衣睡裤,乖巧地趴在大床的中间,长发散乱的铺在床上,双手成举起状放在脑袋两侧,脸扭向窗户的方向,留给莫升语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罗罗,你这几天不会是连饭都没吃吧?”莫升语深吸了一口气,将包随意地丢在沙发里,大步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没了窗帘的阻隔,突然之间就全部冲了进来。
米罗本微微睁开的眼被阳光刺的生疼,本能地拉下眼睑,慢吞吞地转动脑袋,将脸埋进身下的被褥里,彻底变成了正经趴着的样子,发出的声音不知道是被褥子吞了还是本身就有气无力:“你回来了。”
“我不仅回来了,还把心灵导师给你带回来了。”
米罗再次转头,转向门口的方向,透过长发的缝隙看过去,文质彬彬的男人站在沙发边正四下打量着,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冲她微微笑:“米罗。”
米罗总是不言不语,万年雷打不动的面无表情,一般的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会忍不住觉得这样的女孩不是高冷就是傻子,但稍微了解她的一点的人都知道她只是反应迟钝而已。
现在的她看起来明显与平时的她不一样,虽然依旧是一副困顿慢半拍的样子,但整个人的状态都显得萎靡不振。
刘沈抿了一口莫升语倒上的温水,莫升语一直在等他开口,他却沉默了很久,最后在莫升语终于要忍不住提醒他,她请他来不是为了让他上来和开水的时候,他开了口:“外面阴天了,看来今晚要下一场大雪。”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轻轻皱起,却很显然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更像是松了一口气,仿佛想了很久才终于想到了一句开场白。莫升语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大眼睛里的狠绝透露出一个讯息“我是让你上来喝着开水搭讪的吗”!?
米罗不为所动,只是用眼角扫了一眼明显不知道从何说起的刘沈,她的态度很明确,今晚会不会下雪以及会下多大的雪跟她没什么关系。
“好吧,米罗,你的事情我已经听小语说过了。基本上呢,小语说让我来劝劝你,可不瞒你说,关于你跟欧莱的爱情故事,我实在不方便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我是不看好你们这种年龄差恋爱的。在我看来,你跟欧莱就好像是一个20岁的成年女性跟一个只有15岁的未成年学生的爱情,让我觉得很奇怪。”刘沈其实是还想多说些什么的,但是被莫升语的一记眼刀给砍了回去,他及时收住了话头,“不管别人的看法如何,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跟着自己的想法去做,这也算是对你和欧莱的负责。”
提到欧莱,米罗的心头有些闷,一直从左胸口憋到喉咙,整副支气管都好像被雾霾堵住了一样,缺氧的状况下她的心跳变得愈发烦躁。七天了,她跟欧莱已经七天没有见过面了,甚至连短信和电话都没有过,她的这七天都是在纠结中度过,一方面盯着手机希望能收到他的短信,一方面又不希望他发来什么短信重新燃起她拼命想遏制住的感情。
现在看来她的第一个希望已经实现了,他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发给过她,想起那天她离开时他不舍的眼神,她仍然觉得温馨可爱,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大概现在的他已经准备好忘记她,他毕竟还是个20岁的大男孩,男生成熟的普遍比女生晚,虽然已经是一米八多的大个子,但心性仍然还是个稚嫩的孩子。
新鲜感和耳边风都太容易左右他的想法,或许是他的妈妈劝通了他,也或许是为他引荐了漂亮的姑娘。米罗想到这儿就控制不住身体里的洪荒之力,将小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此时她认为她的感觉不是嫉妒就是不甘,一想到或许过几天民政局开了门,他就会拿着小本本来约她去离个婚。
米罗的眉头轻轻皱起来,其实刘沈的这段话并没有让她对欧莱的心情产生任何动摇,她的确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跟欧莱结束这段感情,可并不是因为20岁跟15岁一样的年龄差,而是她忍受不了自己对欧莱的欺骗,一想到如果继续跟欧莱在一起就好像在将这个谎言进行下去的感觉。
25年,她虽然没有过恋情,但她跟大多数人一样,希望有一段美好的爱情,而这前提就是不能容忍谎言和欺骗。或许从这段感情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给它注入了谎言。这段感情本身就不是从纯洁开始的,继续进行下去也难免会被发现,最终还是分开,那时候的痛苦可能比现在痛一百倍。
现在断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起先她起码有一个安慰自己的说法,她是为了某个重要的目标,她就是为了弥补一个人所以愿意做一个伤害别人的人。但现在她信奉了五年的目标突然消失了,她就变得没有之前那样理直气壮,就愈发觉得自己卑鄙无耻,愈发觉得除了身份地位和外貌气质,她还是配不上单纯的欧莱。
这样她就又想到了她迷茫的未来,不可否认,刘沈确实是莫升语口中那个她的心灵导师,无论是高中美术还是大学时代,每次交叉路口的时候,都是刘沈给她竖起了一块方向牌。
“学长,你之前一直都在问我,到底为什么放弃美术选择一个我根本不擅长的领域。你或许记不得五年前我们学校开校运动会的时候有个拉拉队的学姐从看台上掉下来,进了重症监护室。”
说起往事,米罗一改云淡风轻的表情,肩膀大幅度的颤抖,她的表情在排斥讲这件事情,但却一直在咬着牙讲下去。
“其实当时掉下看台的人应该是我,学姐是为了拉我一把才不小心掉下去。后来我听说她伤到了腰椎,这辈子都不能再跳舞了,我想去看她,当我去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转了院并且退了学,从此杳无音讯。”米罗深吸了一口气,不情愿回想起,但又提起来,她想要立刻将这些从脑子挥出去,“所以我就决定学医,就想着哪一天在遇见学姐,我可以治好她。去年,我真的遇见了她,但她说她已经不需要治疗,她已经放弃了跳舞,已经有了新的寄托……”
“这明明是件好事不是吗?为什么我却觉得难过和失望?我突然觉得这几年的努力全都是盲目的,没有意义的,我开始拼命的思念美术,但当我重新拿起画笔的时候,我已经不会画了,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的医学名词,这让我更加厌恶这个领域!”
米罗双手抱住头,整个身体蜷缩成一个球,前后的晃着,像极了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对未来完全没有希望和目标,让她感到绝望和害怕,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没有退路却也看不见前路,她就只能站在原地彷徨着,甚至说她徘徊都不知道该在哪儿徘徊。
听了她的话,莫升语已经完全不能将眼睛从米罗身上摘下来,她开始疯狂的心疼这样的米罗,如果不是肚子不便,她真的就想这么扑过去紧紧的抱住她,好给她一点温暖。
而刘沈在沉思,不知道是对米罗突然坦白的事情感到震惊还是因为在想该如何开口为米罗解决这个问题。
“我可能没办法开导你。这个还是得靠你自己想开,现在跟你说什么坚持下去就会有新的目标没有用,除非我给你一个目标,但我现在给不了你。成为医学界的权威,虽然你救不了你的那个学姐,但你可以拯救更多的人。这种话对你来说也显然太虚了。”刘沈转过身来正对着米罗,一副即将开始说教的模样。
米罗依旧抱着头,身体抖个不停,刘沈觉得对于米罗这样的人,温柔的劝导是没有用的,除非你更残忍的刺激到她:“美术你已经放弃了,想再捡起来起码就要重头开始,而以你现在26岁的年龄,不能说已经太迟了,但终归有些来不及。医学,就算当初你再不擅长,再笨拙也坚持了4年,算是入了门,小有所成,你为医学付出的心血一点都不比你对美术的热情少。”
“人就是这样。没有人规定,你在美术方面是个天才,你就要去将美术坚持到底。就像你对医学一窍不通,但也努力到了现在的程度。没有了美术,你起码还有医学。但如果你现在放弃医学,那你才是真的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白痴。”刘沈还在自言自语一样,即使收不到回应,他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仔细想一想就能明白,只不过现在你的思维太狭窄所以想不到更多的东西,再冷静个几天你就能自己想通。”米罗其实已经开始冷静下来,虽然脸依旧埋在膝盖里,但身体的颤抖已经渐渐平息,刘沈深吸一口气,准备放最后一招,“从最基本的开始想吧,现在你的情况除了医学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吗?马上就毕业了,是继续重新做选择还是饿死。你应该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上你并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照别人的话,还可以啃啃老、靠靠朋友的救济以及有老公养,你呢?连爸妈的面都没见过、你的这几个朋友也快要结婚过自己的生活、你的老公……好像还没有谱,这样的你,不靠自己靠谁?”
“老老实实的靠着医学生活下去,或者放弃医学,重新选择,看看在你饿死之前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出路?”
这是刘沈那天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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