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国公府跟着两位小爷的人每日都将消息报了回来,燕岐晟听了只是笑,对穆红鸾道,
“我这先生寻得可是不错?”
穆红鸾也点头道,
“果然还是长青有眼光!”
她自己活了两世都是市井里长起来的,深知市井之中有大学问,生活之间才见真智慧,出身富贵的膏粱子弟,极易养得不识人间疾苦,才有何不食肉糜的话,让丑奴小时多见多看,确是最好的!
只他们觉着最好,燕二郎母子听闻却是大吃一惊,
“那位顾先生分明就是个混吃骗喝的大骗子,没有半分学问,怎得还去请他做先生!”
玉姨娘听了心中冷笑,面上却道,
“这是你大哥亲自选的人,前头你父亲也看中了此人,想来必也是有些本事的!”
再大的本事还能有魏先生大么!
这样也好,将他那漂亮儿子教成个纨绔子弟才是好事呢!
只燕二郎却是眉头紧皱,想了想道,
“此事我还要与大哥好好说说!”
却是蹬蹬蹬跑了出去,待到玉姨娘追出去时,已没了人影。
待到过去九曲湾时燕岐晟却不在,只穆红鸾在家中,穆红鸾听了小叔子来意笑了起来,对燕二郎道,
“多谢二叔关心丑奴,不过丑奴现时还小,倒不必学太过高深的学问,先认得几个字便是了!”
燕二郎本就年纪不大,说得太深他也不懂。
燕二郎闻言想了想点头,
“嫂嫂说的也是道理,那顾先生虽没有魏先生出名,不过总算字写得很好的!”
穆红鸾听了只是笑,让人拿了瓜果给他吃,又对他道,
“丑奴他们在桃源居里玩耍,你可是要去?”
燕二郎听了连连点头,
“前头听说父亲让人弄了一个院子,只我每日用功也无暇过来瞧瞧,今日倒是好机会!”
穆红鸾便笑着让人送他过去。
燕二郎去到桃源居,进去迎面便见着一个巨大的绿色迷宫,中间一棵大树之上自家侄儿便如同个猴子一般,攀在那树枝之上,见着他便大叫一声,
“二叔!”
却是抓着一根粗大的麻绳,往下一跳,在燕二郎瞠目结舌之间人便叽里哇啦的荡到了面前来,燕二郎见着衣衫褴褛的小侄子,结结巴巴问道,
“你……你这是做甚么?”
丑奴哈哈笑道,
“我乃是这黑风洞中坐头一把交椅的老大,黑旋风是也!”
跳到燕二郎面前一指他鼻头道,
“呔!何处来的小贼还不报上名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燕二郎还未回过神来,
“你……你说甚么?”
却见自家小侄子眼一瞪,
“甚么!无有银两便想过山!好大的胆子!”
当下大喝一声,
“小的们,把这人给我绑起来!”
立时两旁树林之中钻出好几个同样衣衫破烂的小孩儿来,有男有女,有高有矮,呼拉一声冲上来,七手八脚将燕二郎给抬了起来,丑奴哈哈大笑一挥手道,
“给我押进寨子里去!”
众小的哇哇大叫着便抬着挣扎不已的燕二郎冲进了树洞之中。
丑奴回头看向引了燕二郎过来的冬雪,一指她道,
“你可有买路财?”
冬雪笑着作揖道,
“大王饶命!小女子这处有果子蜜饯一篮可做买路财!”
丑奴探头过去瞧了瞧,双眼立时一亮,一挥手旁边有人接过来,
“好!甚好!……你回去吧,回去同我娘说,今晚上要吃大肉!”
“是,大王!”
冬雪抿着嘴儿笑便自吊桥回去了,只她一走丑奴便吆喝着人将那吊桥上的桥板都给收了起来。
燕二郎被押入了“匪窝”之中,一时三刻不得回转,待到天都黑了玉姨娘终是忍不住亲自来寻人,穆红鸾对她笑道,
“姨娘不必担心,许是在那院子里玩得兴起,忘了时夺辰,待我派人去叫就是了!”
却是又派了冬雪去寻,玉姨娘不放心便叫了身边的妈妈跟着去。
几人沿路过去,到了吊桥桥头,见那桥板都被人给撤了,那李妈妈惊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冬雪笑道,
“妈妈不必担心,这是小爷他们在玩儿呢!”
当下扬声叫道,
“是那位兄弟值班,还请前去报给大王知晓一声!”
这厢立时有那手执软头长矛的小孩儿现身出来问道,
“你们是何人?寻大王有何事?”
冬雪应道,
“前头到寨子里做客的二爷,现下家里来寻了,还请大王将他放出来吧!”
“你等着!”
不多时换了一身破烂衣衫,蓬头垢面的燕二郎在桥头处现出身形来,大叫道,
“妈妈,你回去同姨娘说说,我今儿晚上在这处睡啦!”
李妈妈见他那样儿不由瞪大了眼,嘴张得下巴快掉到地上了,
“我的小爷爷,你怎得成了这个样子!”
你看看那小脸哟!上头也不知糊得甚么,东一块西一块的,衣衫也不知穿得甚么,破破烂烂的露出里头白生生的肌肤,也不怕受了凉!
这厢急得抢步过去,又恨那吊桥上没有木板过去不得,不由急得连连跺脚,
“我的小爷爷!您可饶了老奴吧!快跟老奴回去吧!”
燕二郎此时那里肯回去,只是摇头道,
“我已被大王虏进了寨子,落草为寇啦!”
“哎哟哟!我的小爷爷,您可是金贵人儿,说甚么落草为寇的话,这哪里是您这样的人能说的话哟!”
只燕二郎说甚么都不肯出来,李妈妈叫了半晌他只是不应,无奈只得回了九曲湾报给玉姨娘听,玉姨娘听了恼怒,起身便亲自来寻儿子,穆红鸾见她去了,便也自己跟着过去,身后冬雪又提了一篮子点心。
玉姨娘一出现在桥头,燕二郎见了便道不好,
“丑奴,我姨娘来了!”
丑奴毫不在乎道,
“放心!桥板都撤了,她们过不来的!”
燕二郎放下心来,任玉姨娘如何跳脚就是摇头不回去,只声称要在这处做山匪,要大块称金,大块吃肉。
穆红鸾见玉姨娘实在急了,上前几步去扬了扬手中的竹篮,
“大王!我们带了赎金前来赎买燕二郎!”
丑奴闻言探头瞧了瞧,
“娘,你带了甚么来?”
穆红鸾低头瞧了瞧假意翻了翻,
“水晶皂儿、桂花糕、杏糖、金丝党梅还有一碟子冰饮子……”
一口气报了好几样,丑奴听得口水直流,他模样肖母,性子却肖父,尤其吃食之上最爱甜食,只穆红鸾为了他那一口小白牙,不许他多吃,如今见有甜点便立时将自家二叔给卖了,当下大喝一声,
“来人!放桥板!”
立时有小子们过去将桥板放上,又见燕二郎死抱着桥柱不走,便让人去推他,燕二郎大怒叫道,
“丑奴,你不讲义气!”
丑奴应道,
“你乃是本大王俘虏来的,她们出了赎金,便可赎你回去,这有甚么义气可讲!”
说罢不顾燕二郎挣扎,众小子们将他又给抬了过去,玉姨娘见着儿子一身脏污的样子几乎昏了过去,过去一把扯了他怒道,
“走,回去!”
穆红鸾瞧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回身对那头喊道,
“大王,你爹快回来了,还请过来用饭吧!”
“哎!”
丑奴应了一声拉着秀儿便跑了过来,屁颠颠跟着穆红鸾回九曲湾了。
待得换好衣裳,洗了手脸,燕岐晟便回来了,穆红鸾将自家儿子今日干的事儿一讲,燕岐晟哈哈大笑,
“前头爹爹到桃源居去都被俘虏了,答应再送一艘船才脱了身!这一回不过一篮子甜食便让老二回去了,实在算是厚道了!”
这小子在这家里占山为王,每日清晨练功,上午进学,午后回来便“经营”自家那“匪寨”,这家里上上下下但凡要经过他那处,都要被“抢劫”一番,有果子给果子,有花儿给花儿,总归不能落空,要是实在没有便在他那“寨子”里做工打扫庭院,却是一个都不放过,真是让他称王又称霸了!
偏爹还宠着他,时不时自发过去让他勒索一番,那些小匪们的软头长矛,软头小枪,还有未开封的小刀小剑全数都是爹他老人家供应的,这小子能如此无法无天,蒲国公便是头一个背后大靠山!
丑奴与秀儿一面扒饭一面抢肉,一面嘴里却在含糊应道,
“爹,你当我傻吗?二叔是个小孩儿有甚么可抢的,要抢自然是抢你和阿爷啦!”
燕岐晟听了更是笑,瞧了一眼穆红鸾道,
“你怎么不抢你娘?”
丑奴一翻白眼儿道,
“爹,你说些甚么,我做山匪抢了东西就是为了孝敬娘,怎么会抢她呢!”
燕岐晟听了又是一阵大笑,穆红鸾没好气道,
“谢啦!小爷您可真有孝,只每回打劫我那些果子糕点又是进了谁的肚子里啦?”
丑奴闻言只是嘿嘿傻笑,再不搭话只埋头扒饭。
他们在这处吃得欢笑连天,那头燕二郎回去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洗了个干干净净,
“这破烂衣裳也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你就敢往身上穿,不怕招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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