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穆红鸾宿在了这宅子里,燕岐晟却是带着顾远堂回临翠园中拜见燕韫淓,菩提院中灯火一直深夜,自有一番话说。
第二日穆大便带着一家子过去见亲家翁,入了那临翠园,穆氏夫妇见这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所在,惊叹瞠目之余,这才真正知晓自家女儿嫁了个甚么样儿的人家。
这时节才知晓皇亲国戚与他们这平民百姓如何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原也有着为女儿撑脸面的心思,只见着这般模样便没来由的心里发虚起来。
进到前院迎出门来的燕韫淓时,见这位国公爷锦衣玉带,高冠缎带,长袍大袖清雅富贵的姿态,难免有些惶惶然起来。
燕韫淓见状也是笑得和蔼,半分没有架子的过来拉了穆大的手道,
“早盼着亲家翁到此,真正是望眼欲穿,现下终是得见实在心里欢喜无限啊!”
当下与杨三娘子见过礼,又受了宝生与四丫的礼,便笑着拉穆大往里去,
“亲家翁切莫嫌弃怠慢,今日里设了家宴,又有诸位管事的做陪,我们自家人关起门好好热闹一番!”
穆大也是在外头跑了江湖的人,见国公爷如此折节下交,却是为自家女儿做足了面子,自家这当爹的可不能为女儿露了怯,当下镇定了精神哈哈笑道,
“国公爷说那里话来,倒是远来叨扰了!”
两人把臂同进,这厢进去分宾主落座,几位管事的过来见礼,穆大忙起身回礼,又有两位姨娘与庶出的二郎出来见礼,穆大惊喜道,
“原来亲家翁竟又添了亲丁,真是可喜可贺!”
忙取了东西出来做见面礼,他这也是做的样子,前头来时穆红鸾已是备好了东西,又细细与他们说了府上的规矩与人事,穆大自然是知晓的。
玉姨娘身旁的婆子接着二郎受了礼退到一旁,燕岐晟此时节才算是见着了自家那庶出的二弟,抬手叫那婆子把庶弟抱了过来,与立在燕韫淓身旁的穆红鸾一块儿瞧,三四个月大的小娃儿,倒是与出生时皱巴巴的样儿大大不同了,生得倒是白嫩可爱见人就笑,燕岐晟单手抱了他晃了晃,又扯着小手来左右瞧了瞧,很是惊奇的样儿,
“这小子怎得只这么大点儿!”
正与穆大闲话的燕韫淓闻言笑道,
“谁家的娃儿不是这般大长起来的,你以为你自出生便又高又壮么!”
杨三娘子也过来瞧了瞧笑道,
“这孩子一双眼儿生得机灵着呢,以后定是个厉害的读书郎!”
燕韫淓笑道,
“倒也不用他厉害,能识文断字便成!”
众人借着孩子又闲话一番。
燕岐晟却是抱着燕岐瑜摇了几摇,见这孩子倒也胆大,嘻嘻笑着直伸手去抓他的前襟,燕岐晟缓缓松了手,微仰着身子,见他似个攀枝的猴儿一般,在自己胸上挂着,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衣裳,下头两只小脚不停的蹬着,这厢嗯嗯得使着劲儿,小脸儿涨红。
燕岐晟瞧着有趣便哈哈大笑起来,倒把下头玉姨娘吓得脸都变了色。
“世子爷……仔细些!”
几步上来伸手便抱了过去,燕韫淓眉头微皱了皱,燕岐晟倒是不以为意,任她抱去便再不去管。
转过头悄悄儿同穆红鸾道,
“这小孩儿倒也好玩儿的紧,不如我们隔两年自己生一个来玩玩儿?”
穆红鸾前世今生都未生育过,只想着现下年纪小倒也不急,当下点头悄声道,
“以后生了儿子你来教,生了女儿便我来教……”
这两小在后头窃窃私语,听得一旁的燕韫淓抚额摇头,心中暗道,
“原还想着让他们早些生,现下看来……再等两年也未必不是好事!”
听听说的甚么话,那有生孩子来玩儿的,自家这儿子瞧着便不是个能当好爹的料!
燕韫淓转头又笑着又问穆大一路状况,太原那处形势,穆大应道,
“一路倒也平安,太原那处原说是辽人要打来,四处征集了民夫服役,却是没想到辽人在大同等地战败,幸得没有打过来……”
总算是无人想打仗,安生过日子才是百姓所愿!
燕韫淓点了点头,
“总算胜了一回,倒望着能让辽人消停几年……”
正说着话,下头人来报,
“爷,酒菜已备好!”
燕韫淓笑着便起了身,
“即是如此,我们边吃边聊!亲家翁……请!”
过来拉了穆大转去后头用饭,两人进来谦让一番才让燕韫淓坐了上首。
在这厅上立了屏风分了男女入坐,燕岐晟这一回赶了丫头婆子到一旁自己伺候酒水,穆大忙起身让他入座,燕韫淓拦道,
“亲家翁不必客气,今日里应让长青伺候你才是!”
宝生见状忙也站了起来跟在燕岐晟后头,
“姐夫,我也来!”
忙捧了坛子跟在燕岐晟身后,穆大见了心下稍安,
“总算这小子还有些眼力价儿,没有丢他大姐的脸!”
这头女眷席上,朱姨娘倒是笑语晏晏开口闭口都是亲家夫人,
“这一路想来也是十分的辛苦,我们这府上的厨子在临安也是出了名的,您且尝尝这个……在外头便是花银子也买不着呢!”
杨三娘子忙微欠欠身,只她在家里泼辣但在这场面上也拙嘴笨舌说不出话来,只是笑着道谢,朱姨娘笑道,
“亲家夫人太过客气倒显得生份,你们家红鸾可是管着这府上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权势大着呢!您便当我这是巴结您,尽管抖威风便是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穆红鸾笑道,
“娘,朱姨娘这是平日里对我心存有怨……要趁着您来要告状呢!”
众人又是笑,杨三娘子忙道,
“她姨娘……红妞儿是晚辈,总归做错了事儿你们多提点就是,莫与她生隙了才是!”
朱姨娘闻言捂着嘴儿笑,
“您这么憨实的一个人儿,怎得生了这么个七窍玲珑的女儿出来!”
……
这席上众人说说笑笑,杨三娘子却拿眼直瞄一旁的玉姨娘,只觉她抱着儿子一脸傲然,很是鼻孔朝天的样子,不由心中暗道,
“前头只当长青是这府里的独苗,怎得这又生了一个小的出来?虽说是庶出的但总归是个儿子,要分家产的……”
心里暗暗着急,更是暗下决心定要去拜一拜佛祖。
“还是让老大快些怀孕生子才是正经……”
一面与席上众人说话吃酒,一面听那头燕韫淓正与穆大说话,
“前头亲家翁远在太原两家不得亲近,如今到了临安以后我们两家还要多走动,有事相互照应才是!”
穆大忙道,
“国公爷这话实在抬举小的,穆某乃是一介平民如能敢提到相互照应,只这一来倒有诸事要劳烦国公爷了!”
燕韫淓忙摆手道,
“即是两家结秦晋之好,又说甚么谁高谁低,以后亲家翁安心在临安住着,长真心里也少了挂念,有事儿便只管让长青去办就是,亲家翁……且饮了这一杯!”
燕韫淓敬酒穆大如何敢推辞,当下一口干了,燕韫淓又叫了燕岐晟,
“还不快与你岳父满上酒,敬上一杯!”
燕岐晟忙来敬酒,之后又是燕大等诸位管事。
穆大如此一杯接一杯,初时还放不开,几杯酒下肚去倒壮了胆气,勾着燕韫淓肩头叹道,
“国公爷不瞒您说,我到了您这府上一瞧心里也是暗暗的担心啊!”
燕韫淓笑着问他,
“亲家翁有何担心之处啊?”
穆大涨红着脸,摇头晃脑道,
“国公爷您这门第太……太高,我……我们家老大是个要强的性子,行事难免刚直……刚真了些,我……我这是怕她在府上……在府上日子难过啊!”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都暗道,
“就世子夫人那样儿还叫难过……这临安城中多少豪门贵妇听了只怕都要嚎啕大哭了!”
燕韫淓也有了几分酒劲和,闻言哈哈大笑,伸手勾了肩头道,
“亲家翁那里话,长真的性子我最是喜欢,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儿全数都是她在打理,让我是事事顺心,桩桩满意,倒要多谢亲家翁肯将长真嫁给长青,你尽管放心就是……来!我们再饮一杯!”
两人共饮一杯,燕岐晟忙在一旁陪笑道,
“岳父放心,小婿对长真从来护着让着,决不敢让她受半分委屈的!”
穆大闻言却是眼圈儿都红了,连连点头道,
“如此……如此便好……这……这孩子生来便……便命苦……我……我同她娘也一直觉着……觉着对不住她!”
穆大这也是灌了几杯酒下去,吐了真言,前头本就觉着门第不配,想着女儿孤身远嫁,性子又是好强的,常常写信只怕也是报喜不报忧,只娘家低微也不能给她撑腰,心里难免担忧。
后头来了临安进了这府上一看,更是心里惶恐的很,这样的人家便是自家女儿生的再美,凭着出身只怕也不过就是在一旁做丫头的命。
若是国公爷与世子爷再嫌弃她,这日子只怕真是过不得了,你让他这做爹的如何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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