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瞻自是比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更有城府,脸上一变复又哈哈笑了起来,对燕韫淓道,
“广陵,有此佳儿佳婿,实在可喜可贺啊!朕一见甚是欣喜……赏!”
回头让程胥看赏,燕韫淓忙上前一步行礼带着儿子媳妇谢过官家赏赐。
燕瞻目光又在穆红鸾身上打了几转,招手对她道,
“今日皇后未曾亲来,便由朕替她赏你!”
说罢,竟是从自己手下取下一个蟠龙玉扳指,亲手递给了穆红鸾,
“这……”
穆红鸾这时才抬头见了燕瞻真容,当下心里不由一惊,
“这……这不是那日在酒楼见着的中年男人?”
想起前头他派人跟着自己,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转头瞧了瞧燕岐晟,心中暗道,
“这蟠龙扳指乃是男人用的,且又是自官家自手上取下来的……这……别说是侄媳妇便是亲儿媳妇也是逾矩了!”
却是不敢伸手去借,她倒没有多想,只觉这燕瞻行事果然荒唐!
燕韫淓在一旁瞧着忙道,
“官家隆恩实在愧不敢当……这蟠龙的扳指那是她内宅妇人能受的,这只怕……”
龙纹器物乃是天子御用,岂能如此随意赏赐!
燕瞻却是冲着穆红鸾笑道,
“无妨的,今儿朕心里高兴……”
那手却不肯缩回去,众人面色都有些异样,穆红鸾见情势如此,迫不得及只得伸手接了过去,与燕岐晟一齐跪倒,
“叩谢陛下!”
燕瞻见她收下,心头大喜忙叫程胥,
“取酒来!朕也要与众亲朋吃几杯!”
众人见状忙笑着凑趣,堂上又恢复一派宾客尽欢之态。
穆红鸾与燕岐晟退了出来,燕岐晟脸色沉下来,
“长青?”
穆红鸾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有些担忧的拉着他的手,燕岐晟抓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无事,这里自有我来应对,我先送你出去!”
两人自后头出来到门前,有府里的车赶过来,燕岐晟扶她上了车道,
“你尽管回去歇了,我也不知几时能回来,不必等我了!”
“嗯!”
见穆红鸾点了点头,便放下帘子看着马车离去。
燕岐晟此时眉头皱得死紧,脸色阴沉地吓人,双手负在背后交叠,一拳紧握又放松,
“燕瞻到底意在何为?”
立在那处半晌,有宝小心翼翼提醒道,
“小爷,该回去了!”
官家还在里头呢!
燕岐晟这才转回身带着有金、有宝回去,分花拂叶穿过小径,一旁突然有人窜了出来,燕岐晟忙往后一闪,一旁的有宝上前一步扶住来人,定睛一看却是位女子,
“哟!小娘子脚下小心了!”
略扶了一扶忙松手退到后头。
燕岐晟只当她是要从此路过,瞧了她一眼便让出路来,让人先过。
只那女子立在原地久久不动,半晌才幽幽道,
“长青表弟,你……你不认得我了么?”
燕岐晟闻言一愣,左右端详她一番,看眉眼依稀有些熟悉,想了想道,
“哦……你是茜表姐!”
龚茜见他认出自己,心下激动上前两步,
“长青表弟,这些年也不得相见,你竟是已长得这般……”
这般高大英俊了!
只这话她也说不出口,紧攥了帕子握在胸口,
“长青表弟……”
她神色激动,燕岐晟见到了她也是神色有异,却是想起那位死在湖中的表姐,虽说事隔多年,但这大喜的日子想起这些难免心里不爽利,强压下要皱起的眉头,拱手行礼道,
“茜表姐多年不见,你可好!”
“我……我挺好的!”
怎么会挺好!
龚茜还比燕岐晟大上两岁,早年订了亲只未过门夫君便死了,这两年又相看了些人家,却是迟迟不曾定下婚事,眼看着年纪渐大,还待字闺中,她如何能好?
只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处说!
燕岐晟却是无心与她攀谈,又行过礼后便退到一旁道,
“茜表姐,这院子大若是要出来走动便叫伺候的丫头跟着,小心迷了路!”
只那龚茜立在那处拿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瞧,就是脚下不动,有金机灵见状忙道,
“小爷,前头可是等着呢!”
燕岐晟嗯一声,
“即是如此,我便先行一步了!”
当下一撩袍子,带着两个小厮快步离去,留下龚茜呆呆立在那处看着他的背影。
“长青……表弟……”
燕岐晟进去里头,果然燕韫淓已是在找人,拉了儿子过来,
“长青,快去敬诸位长辈!”
燕岐晟应声过去,燕瞻已是三杯酒下肚,脸上现出些红来,一旁的程胥忧心不已,暗暗劝道,
“官家,可不能多喝呀!”
燕瞻只做充耳不闻,见燕岐晟过来便让他吃酒,
“今日我们是家宴,不必拘泥君臣之礼!”
燕岐晟无奈只得吃了三杯,转头又去敬各位族老,程胥眼见得官家又吃了三杯进去,心里发急便又打了眼色让燕守敬去劝燕瞻,
“父皇,是时辰回宫了!”
太祖有训在前,便是做了皇帝日常起居也是有规矩的,不能肆意妄为,若是让史官记在起居注中记上,
“帝喜嬉,常夜不归宿……”
这可不是光彩的事儿。
燕瞻被人好说歹说劝了回去,燕韫淓父子带了众人出来跪送,待到皇帝的马车离开,父子俩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瞧出疑惑忧虑来。
只这时节不是详说的时候,回头又笑着招呼宾朋再饮再叙。
那头燕瞻一路闭眼依在榻上回到寝宫之中,却是立时一脚踹倒了角落的单足鹤喙吊灯,
“咣当当……”
铜制的灯具倒卧在地,灯油洒出来立时有幽蓝的火苗蜿蜒向前,宫人们吓得忙过去扑火,被燕瞻一脚一个踹到了一旁。
燕瞻立在那处冷冷看着火光在地上燃烧,
“程胥……”
声音森然,程胥忙扑嗵一声跪了下来,以额触地却是半点儿声音不敢发出,
“你可知罪?”
“奴婢有罪!”
“为何没有查出她在蒲国公府中?”
程胥此时心知再辨说也是枉然,只得匍匐在地,
“奴婢有罪!”
燕瞻回头看他,双眼中火光跳动,
“自己去领二十廷杖!”
“是!”
程胥退了出去,燕瞻低头看那火苗便如烧在了心里一般,撩得心肝脾肺都疼了起来!
她竟在蒲国公府中……
他们……他们竟一直未曾圆房,朕遇见她时……她竟还是完璧之身!
一想到他原本有机会将那尤物拥在怀中时,燕瞻就恨不能立时杀了程胥泄愤,
“废物!真是废物!”
找了那么久……居然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今日若不是朕突发奇想,亲去了蒲国公府,只怕好就要在朕的眼皮下头生儿育女,同别的男人过一生了!
一想到今夜燕岐晟那小子能与她鸳鸯共枕,被翻红浪,燕瞻只觉心头的阴火直冲脑门,当下大喝一声一脚踢散地上的那滩灯油,立时间火星四溅,宫帷之上沾了火星,缓缓的蚀开一个小洞,夜风吹进来,
“呼……”
幽幽的火苗立时窜了起来,宫人们瞧得俱是瑟瑟发抖,却无人敢去扑火,眼看着那火苗已是快窜上梁了,这才壮着胆子叫了一声,
“陛下……求陛下息怒!”
燕瞻负头看了看头顶,大殿之中焦糊之味渐浓,头顶上已有灰烬飘落,
“摆驾,雀鸣宫!”
待他出去,众宫人这才急急去救火,一时之间呐喊声惊叫声响成了一片,燕瞻坐在銮驾之上,回头时眼中两簇火光隐现,低头看了看拇指,上面原本戴着扳指的拇指之上,如今空空如也,
想起接过扳指那一双玉手,猛然收紧了拳头,
燕韫淓、燕岐晟总归有一日,朕必要尽得你们所有!
……
蒲国公府中宾客闹到一更天才尽散去,燕韫淓与燕岐晟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回转菩提院,端坐书房之中,父子二人都是脸色凝重,
“爹爹,今日官家此举所为何意?”
燕岐晟一想到那个蟠龙玉扳指便心里如堵了块巨石一般,
燕韫淓眉头紧皱沉默不语,半晌冷笑一声道,
“左右他必不会怀好意的!”
燕岐晟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只他不知长真前头与他见过一回,也是万万想不到燕瞻会好色至此,想了想问道,
“爹爹,官家对我们不怀好意,暗中下手,又有那与辽廷勾结欲暗害我们之人,看来……如今我们蒲公国府只怕处境有些艰难了!”
燕韫淓冷笑一声道,
“我也是没想到,这朝内朝外竟有人如何忌惮我们父子二人,看来那些暗手还要加紧布置才成!”
到底是甚么人?他们父子论势不沾文武,只家财多了些,难道是为了这个?
燕岐晟点头道,
“爹爹,那默罕儿子已安排在了秘密之处,又派了四个学徒为他打杂兼学,日夜打造兵器!”
燕韫淓缓缓点头,
“我已写信给你外祖,又有暗中联络一些宗族之中可信之人……”
想到这处负手踱到窗前长叹一口气,
“总归我不想同室操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燕瞻不足虑,那暗中策划之人倒要想法子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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