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在每遇上年景不好,牛羊死得太多时便进去取出一些来,悄悄带到外头售卖,以换取活命的粮食。这座宝山于噶兰部而言只是保命的手段,这些冰冷的石头,却是比不上米面盐铁更能让族人生活安宁。
而今年因着辽皇征兵,噶兰部原有的三百勇士已被征召而去,族中只剩下一百余成年男子,其余全是老弱妇孺,偏偏又要给辽太后贺寿,他们能搜刮的东西已是被搜刮干净了,现下族中别说是牛羊便是人也没有多少吃食了。
再这样下去噶兰部只怕撑不了多久就要被人给吞并了,老族长无法,派了自己最小的儿子拖忽儿到大宁境去,
“到大宁去,那里的人喜欢这些石头,你拿到外头去想法子换些粮回来!”
拖忽儿在几兄弟中年纪最小,却是最聪明的一个,听了老族长的吩咐果然带了几个人南下,九死一生越过了边界到了大宁境内。
原只打算将宝石在边境处换了粮食带回去,却发现这处同样缺食,在这兵荒马乱的地界之中,填肚子的东西才是最贵重的,拖忽儿无奈又往南走。
又听人说临安城乃是这世上最繁华之城,拖忽儿闻言心生向往便索性怀揣宝石往临安而来,却是在那珠宝铺子里头偶遇了孙延荣。
那孙延荣如今也是穷得四处寻财路,你道是为何?
他在外头养着的外室却是被他老子发现了!按说这世家子弟在外头有些风流韵事倒也平常,只孙延荣与旁人不同,他虽是嫡出但自来纨绔,并不受他老子喜爱,他那亲娘虽是正室的夫人也压不住受宠的妾室。
偏这妾室还生了一个十分出息的庶子,开国公被自己那宠妾迷的不分嫡庶,一心想扶了老二上位,只碍着身份摆着不能成事,便百般瞧着孙延荣不顺眼。
如今听说他在外头有了外室,立时寻了个由头将他打了一顿,孙延荣挨了打又气不过他老子这么些年来的偏心,便顶撞了两句,这下子倒似捅了马蜂窝一般。
开国公一怒之下命账房停了他的月银,不许世子再在账房里支银子,便是连正室夫人也不得拿出半钱银子周济,跟着又将他赶了出去。
如今的孙延荣暂居在外室那处,但院子里的一应吃穿用度都要他给,他平日里又无积蓄,现下已是坐吃山空,急得孙延荣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在那街上闲逛时遇上了卖宝石的拖忽儿。
孙延荣旁的不成,他眼光却是不错,一眼瞧见这高大汉子拿出来的原石是上上之品,那收石的掌柜却是欺人不懂,出了低价,当下过去仗义执言,倒让拖忽儿对他心生感激,两人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到后头竟是越说越得趣,一来二去倒让孙延荣将拖忽儿的来历套了出来!
孙延荣一听立时大喜过望,这买卖他早就想做了,却是没想到天上掉个金元下来!
当下非但不去报官却是将这拖忽儿藏了起来,一心想着用粮食盐铁同拖忽儿换宝石,再用宝石同临安人换银子。
只拖忽儿却要他将粮食盐铁送到辽境!孙延荣那有这本事!
这粮食盐铁岂是那般好贩运的?
小户人家买卖十担几十担也便罢了,官府倒不会过问,可若是几十车上百车,长途运输,一路招摇至辽境去喂养那些辽人,让他们一个个膘肥体壮好多杀些汉人么?这不是通敌卖国又是甚么?
这事儿抓着了拖忽儿不得好死,便是孙延荣有那开国公府的招牌顶着也是不济事的!
只一块宝石换五车粮食的买卖孙延荣如何会舍得放过?
这厢却是硬着头皮四处奔走,想尽法子要买了粮食盐铁送到辽境去!
今日里孙延荣到外头跑路子,那拖忽儿便在外头马车上等着,孙延荣登了人家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被请了出来,他倒也不至大大咧咧去同人明讲,只说是要运些粮食到边境去,人家一听却是变了脸,
“世子爷,这粮食盐铁等物乃是朝廷严管,世子爷要运送东西跨州过府,需得要路条盐引,一路之上还要各州府加盖印章……”
说着话两手一摊道,
“世子爷若是弄不到,便是杀了本官的头,也是没法子的!”
孙延荣只得垂头出来,两人悻悻到茶楼之中,却是没想到遇上了燕岐晟,倒闹出一番事儿来。
孙延荣原来想替那拖忽儿隐瞒身份,见燕岐晟发怒知是瞒他不过,只得将前因讲了个明白,又讪讪道,
“兄弟,你是不知哥哥我日子过的苦!如今又与家里闹翻了,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
燕岐晟眉头一挑还未说话,那拖忽儿却不是傻子,一听之下立时用那怪腔儿临安话怒道,
“孙延荣,你骗我!你不是说你是开国公世子么,日后开国公之位要传于你的……怎得又与家里闹翻了?那这生意还如何能做?”
孙延荣闻言立时惊觉失言,眼珠子一转立时拉了燕岐晟道,
“我这世子虽说如今有些悬了,但我这兄弟家里却是实打实的临安首富,又是皇亲,他家中商队无数,运送些粮食自是不在话下,若是他肯出手,你的事儿必是十拿九稳的!”
燕岐晟闻言大怒,
“孙延荣,你他娘的少拉小爷下水!”
私通辽人这可是死罪!
“今儿小爷能坐到这处听你说话未去报官,已是看在你我往日的情份上了,你现下还想害我么!”
那拖忽儿一见燕岐晟不肯,立时自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来,手腕一甩那短刀立时扑一声没入了桌面之中,拖忽儿对燕岐晟道,
“即是你有门路,我们便交个朋友,这把短刀便算做我拖忽儿的见面礼了!”
燕岐晟瞧着只是冷笑,
“当小爷没见过好东西么!”
那短刀造型弯似月芽,刀柄之上镶嵌了数枚红色宝瞧着十分华贵,燕岐晟好东西见得不少,这样的刀他也有,自是瞧不上眼,当下只是冷笑眼神很是不屑。
那拖忽儿道,
“我即是能拿了这东西出来,必是有它不同寻常之处,燕兄何不拔出来瞧瞧!”
燕岐晟仍是冷笑未动,一旁的孙延荣见状忙伸手一拔,将短刀自桌上拔了出来,这短刀刀柄做得十分华丽,刀身却是呈乌灰之色,只上头隐隐现出许多似行云流水一般的纹理来!
孙延荣也是有眼力的,瞧着眉头一挑,
“这是把真正的波斯刀!”
燕岐晟目光终是一变,伸手拿过来瞧了瞧点头道,
“嗯……是把波斯刀!”
说起波斯刀自是以刃身在锻造时自带云纹著名,因着那遥远的王朝也是几经战火,立而被破,破而又立,几起几伏,却有锻造之术闻名于世。
前朝之时中原便与外界互有联系,远途跋涉的商人也有带了这样的刀到中原,立时因刀体造型优美,刃身自带云纹又锋利无比而深受中原人喜受,最初时一刀可值万金。
到后头那国度战乱不断,有不少波斯的艺人背井离乡出外生活,有些流落中原又或是邻国,中原也有人锻造此类弯刀,只可惜真正密法只为少数人所知,以至的如今市面上能寻到的波斯刀多为假货,面上云纹却是用旁的法子弄上去,并非锻造时形成,更有甚者有些奸商竟在上头刻出纹道,以假充真,以次充好蒙骗客人。
这样的好东西蒲国公府自然是藏有几把的,燕韫淓爱若珍宝轻易不肯拿出来见人。
燕岐晟自小把玩,一眼便能瞧出东西的真假来!
拖忽儿见他认那东西是真的,当下笑道,
“用这东西请你,你可愿帮忙?运送之费另算!”
燕岐晟气极反笑,辽人虽说令人憎恨只那是在战场,现下这壮汉子坐在面前,倒让人觉着有些直得可爱,当下摇头道,
“你这刀子是真品,报价万两也是有人要的,不过我也不看重这些……”
想了想瞧向孙延荣道,
“早些送他离开临安,若是不然……你便别怪我不念兄弟情份了!”
孙延荣还未说话,那拖忽儿却是突然伸手自怀中掏出来一袋子来,手一翻袋口朝下咕噜噜倒出一袋子光彩夺目的宝石来,
“我再加这些东西如何?”
那些宝石全是上上之品,全数倒在这桌面之上,借着外头窗外射进的落日余晖,立时晃得人睁不开眼,饶时孙延荣与燕岐晟见过世面,也未曾见过这么多上品的原石,这样的东西拿到外头寻高超的工匠切割镶嵌,立时价值百倍。
拖忽儿见两人神色不由心中暗喜,
“果然他们说的对,南朝人便喜这些石头,在我族人眼中这些石头却是比不上一袋子盐,用来同他们换必是能成的!”
当下得意对燕岐晟道,
“刀和宝石给你,换二百车粮食还有你那女人……”
此话一出孙延荣暗呼糟糕,果然见燕岐晟脸色大变,勃然起身,一拳头重重打在了拖忽儿的鼻梁之上,
“砰……”
一声,这一拳却是用足了力道,将他偌大的身子打得向后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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