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带洛欢御剑回谷,遍野白花倾塌垂落,他顺手摘了几朵良花往洛欢口中塞。
无用。
孤月救过许多人,手下也死过很多人。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
他将洛欢抱到药房寻清涯,但清涯不在。
只有洛濯旭在静坐修行。
“仙尊昨夜等了你俩一夜。”洛濯旭艰难地睁开眼,他身上的蛊毒反噬太重,并不比洛欢好受:“他说你俩若不回来,今早便去为欢夕寻安葬地,清静无忧,尘世难扰。”
月谷最清净的地方,便是泉种所在的深山小涧。
离月谷不远,穿过隐蔽的石缝,日光月华自树叶间斑驳洒落。偶有清风,偶有小雨。
一片纯白的花含苞未放。
清涯独自站在那儿,拢袖道:“我还当你挟欢儿逃了。”
“您早就知道洛欢熬不到今日。”孤月将洛欢抱得很紧,却不得不松手交给清涯。他苦笑道:“您追随天道多年,早已大能出神,为何还要让她陪我走?”
“她想走。”清涯沉声:“我便在这等她。只是不知她胆子这么大,真敢拿命陪你走。”
清涯脸上的云淡风轻没了,轻轻地叹了口气,“怪我,早该狠下心让你救她。我知月谷对我命你们世代守护此地不满,你更是出格。”
“您来月谷,就是要我的命。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医术可以救她?”
孤月摇头,不再计较清涯这些年的事。
他已经没时间计较这些年来越加繁琐的规矩,以及那一片片兀自颓靡盛开的白花。
“仙尊带洛欢来月谷的这些日子,她陪我不久,但我很开心。”孤月走到洛欢身边,摸摸她的脸:“既然仙尊如此诚心,我不可能不救她。”
“我并无用洛欢讨好你取悦你的意思。我大可以一剑杀了你。”
清涯对洛欢很是无奈:“没人陪她玩过,她是真心心悦你。”
孤月无言。
他静静地往前走,将一株未开的白花摘下放在她手中。
“仙尊放心,前日我带她去了山顶冷泉。她并无异样,这泉种,应当是不拒她的。只是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未办。望仙尊给我一个时辰,去去就回。”
……
洛欢自一片水中醒来。
远方晨星闪耀。
又是第二天。她最近总是怠惰得不知世事。
“师傅早。”洛欢看见清涯坐在水边看她,担忧又庆幸。她赶紧扑进清涯怀里:“我没事,定是孤月治好我了。他医术高超,替我治病时一点也不痛,还很舒服!他去哪儿了?”
清涯没说话。
洛欢觉得师傅无所不知,突然不语让她很慌。
身上还残留着孤月那股淡淡的轻轻的气味,像花也像风,可他却不在。她探遍整个月谷都没找到孤月。
洛欢抬头一看,孤月的剑立在一旁,留着不同人的血。
大约有三十人,各个修为高深,最低也有金丹。
洛欢诧然回神,才发觉自己不对劲。
“道种……在我身子里……”洛欢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发觉自己身子清净,哪还有被人玩弄至破碎的污秽。
曾经被淫法扭曲的丹田初亮如心,纯粹的灵气流淌其中。灵气如泉般汨汨不断地往外涌,流进她的经脉百骇。
“孤月呢?”
“他将泉种给了你。”清涯淡淡道:“泉种是世间最纯的灵。孤家人体质特殊,代代相传守护,死时才会显出泉种。”
“孤月为救我死了?”洛欢微张着嘴,不敢置信,但事实如此。
洛欢又哭又笑:“他好傻啊,救我做什么?孤家家训不是天下为大么,守护泉种不正是为滋润世间灵脉,保天下安福么,他怎么会突然这么……”
冲动又自私。
“孤月是孤家最出格的那个。他能救很多人,但他只想救你。”
清涯替洛欢擦眼泪:“他留了样东西给你。”
“什么?”
“花。”清涯指指地上盛开的那一片:“其中一朵。”
洛欢修为猛进,很快就找到孤月气味最浓的那一朵。借孤月的血盛开的那一朵。
她用灵气包裹,不断缩小,最终只有拇指大。
洛欢张嘴吃了。
藏进肚子里,融进血里,谁也抢不走,她也忘不掉。
“该出谷了,你身子好了,得寻处清净地抓紧修炼。”清涯握住洛欢的手,问她要不要那柄剑。
洛欢摇头,清涯思索片刻,将那柄剑带回谷内交给仆从。
灵堂很空。
虽然仆人们没有哭天抢地,但洛欢想他们都恨死了自己,不敢走正门。她悄悄隐去身形,想将摘来的花送给孤月。
里头是一件婚服。
之前婢女摘花,入水成晶,一片片织丝镶勾的纯白华服。
洛欢呜的一声哭出来。
“这花服一生只穿两次,成亲时,入土时。姑娘来月谷第一天,谷主便命我们着手织造,定是早知今日之事。”年长的婢女顺着地上洒落的泪水走过来,哽咽道:“我还当谷主寻得良人,罢了,莫说了。”
莫说了。
人死了,什么都没法说了。
洛欢与清涯、阿影重新乘上羽鸟,出月谷时烈日当空,她几乎睁不开眼。
清涯伸手遮住她的眼,挡开浩瀚阳光。
“不要多想。往后你好好修炼,早日渡劫成仙。”
“师傅,我心里难过。”
“师傅,我喜欢的人没了。”
“我第一次这般喜欢一个人。”
洛欢努力不哭:“师傅,我还有好多想和他一起玩的,他都不陪我了。”
清涯沉默。洛欢急切问:“师傅,你不是仙尊么,为何不教教我。”
“欢儿,我教不会你。”
清涯只是叹息,“我不比孤月未踏世间,更不比洛濯旭与你血脉同源。枉活许久,看遍了这人间生离死别,听天道兴衰荣辱。但我,也是初次喜欢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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