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的酸甜气息和肉香在空气中打架,翻滚着冲入他鼻腔。
内心炸开许多种情绪,快速混合在一起,比这味道还要浓郁激烈。
在相乐生察觉之前,唇角已经自有其意志地浅浅勾起。
整张冷厉到瘆人的面孔也跟着柔和了许多。
哼,她还知道回来?
相乐生控住往厨房移动的脚步,快速稳了稳心神,八风不动地脱掉皮鞋,换上纯棉软底的拖鞋。
片刻之间,他的心里已经转过好几个弯儿。
白凝的出轨证据确凿,他可是实打实的受害者。
这些时日,相乐生不是没有考虑过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他得出了个结论——女人是不能宠的。
是他经营婚姻的方式出了问题,给了白凝太多自由,对她娇宠过度,才会令她撒谎成性,无法无天。
她既然已经回来,想来是打消了离婚的念头,跑是不会再跑了。
那么,他就要精确计算安全范围,在不令她恼羞成怒的前提下,适当地敲打敲打她,让她安分下来。
祁峰那边,以后是万万不能允许她再有私下接触的机会了。
不,就算是公开场合,也不许她和那个浑身悍匪之气的王八蛋说一句话。
大脑飞速运转,不动声色地盘算着,相乐生将大衣脱下,往衣架上挂的时候,心里忽然打了个突。
糟了,他身上有没有留下奶味?
有些心虚地抬起胳膊,往干净笔挺、缀了颗黑宝石袖扣的袖子上闻了闻,没有嗅到什么异常,相乐生的表情又笃定起来。
回来之前,他洗过澡,换过衣服,应该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那么,这一个月,在他派侦探调查白凝的同时,白凝有没有侦查过他呢?
她若有所举措,代表她心里还是十分在意他的。
相乐生心下一喜,旋即又复盘起每次去东棠别墅的一举一动,生恐自己这边露了什么端倪。
他每次都是和罗仪分头行动的,离开的时候也有意错开时间,再加上别墅内部管理森严,外来人等不经许可很难贸然进入,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
自己这边滴水不漏,本来已经十分挺拔的腰杆又直了两分。
这一次,必须要好好收拾收拾她。
怀抱着这样的坚定决心,相乐生不疾不徐地往厨房走。
修长的手触到领带,想要扯松,旋即又觉得这样显得太随性、太亲切,不利于自己重振夫纲。
于是,大手整理了一下工整的领带结,又放了下去。
白凝竟然在做饭?
呵,不要以为随便装个乖卖个萌,便可以把那件被他奉为毕生之耻的大事件轻松揭过。
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可没那么好糊弄。
不过——结婚八年,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得娇贵无比,他也从没听说过她有这方面的技能。
第一次下厨房的话,会不会烫到……
挥散了自己不应该有的儿女情长,相乐生硬下心来。
烫一烫也好,就像这一个月他放任自流的策略一样,不让她在外面吃点苦,受点罪,她永远不会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
他得给她好好立立规矩。
灶台边立了个身影,穿着熟悉的杏色毛衣,正在弯腰盛汤。
相乐生板正面孔,轻咳一声。
女人转过头,保养得宜的脸像块成了精的面团,眼角眉梢都挂着慈爱的笑:“乐生啊!大周末的,你跑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妈给你煮了你爱喝的番茄牛肉汤,还带了烧鹅和腊肠,等会儿切给你吃啊!”
相乐生的脸好像冻住了的冰雕,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他缓了缓情绪,强忍住失望之色,无精打采地道:“妈,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吓我一跳。”
接着,他又打量了两眼孙庚茹的穿着,问:“您怎么穿了小凝的衣服?”
“唉,别提了。”孙庚茹将热气腾腾的汤端到餐桌上,拉儿子坐下,“我走到楼下的时候,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横冲直撞,也不看路,手里的可乐洒了我一身,我给你打电话没人接,就去物业那里借了你家的备用钥匙,这不,找了件小凝的衣服应急。”
说到那个活似祖宗的儿媳妇,孙庚茹拽了拽毛衣,有些紧张:“小凝应该不会介意吧?妈再给她买件新的!”
她又左顾右盼,疑道:“小凝今天不休息吗?怎么也不在家?”
她不提还好,一提相乐生更觉糟心。
“她去外地出差。”舀一勺热汤入口,相乐生食不知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孙庚茹的错觉,清俊的眉目都垂了下来,十足的丧,“过几天才能回来。”
“这么忙啊……”这就是娶事业型女人的不好了,以孙庚茹的私心,巴不得相乐生照着古代三从四德的标准找老婆,最好能晨昏定省,日日在她跟前立规矩,让她好好享享做婆婆的福,再给她生三四个小的,跟前该多热闹。
现在倒好,白凝忙得风生水起,她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可想想白凝那副笑眯眯却油盐不进的模样,她背后犹如镶了金的背景与人脉,还有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护短态度,孙庚茹敢怒不敢言,只得把自己的小心思强行压抑下来。
到底心里着急,孙庚茹等儿子喝完了汤,还是忍不住把催生的话说了出来:“乐生啊,小凝最近肚子有消息没?”
相乐生怀疑,他妈这是专程来给他添堵的。
他将勺子搁下,白瓷在碗底磕出清脆的声响,听起来就觉得冷。
“妈,您要实在想要孙子,要不我去孤儿院领养个,您先养着?”相乐生心里窝着火,说话便不大客气。
“这话是怎么说的?”孙庚茹吃了一惊,连忙摆手,“你又不是不能生,养外面的小崽子干什么?”
她是疯了才会让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来分自家偌大的财产。
“您天天催,别说小凝,我都觉得压力大。”相乐生为了敷衍她,谎话张口就来,“不瞒您说,前几天小凝专门去三甲医院做了个全面系统的身体检查,连基因检测都做过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孩子这种事得看缘分,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那为什么一直怀不上啊?”孙庚茹也有些着急,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句,“要不让小凝去做试管……”
相乐生转过脸,眼睛褪去了温度,看得孙庚茹心里一惊,底下的话便说不下去。
“妈,您怎么越说越不像话?”相乐生的声音也冷了很多,态度强硬,“您也是女人,不可能不知道做试管对女人身体的伤害有多大,大量激素对身体机能的干扰,取卵的疼痛,更不用提如果失败,还要再走一遍同样的流程。别说我不舍得让小凝遭这个罪,就算岳父那里,我也交代不过去!”
他是生白凝的气不假,甚至于因为她现在还不归家,怒气更呈指数增长,可他还不至于在母亲面前拆妻子的台,把她陷在孤立无援的境地。
孙庚茹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腊肠应该蒸好了,妈去给你切啊!”
相乐生烦躁地扯掉领带,低头看了眼侦探发过来的报告。
据侦探所说,白凝已经从那个医生家里搬了出来,暂时住在酒店里。
再过几天,她们学校就要放假,年关也近了,她再不回来,两边都隐瞒不下去了。
相乐生深呼吸几口气,强行镇定下来。
婚姻如战场,谁先动,谁先输。
他还稳得住。
他就在这里死等,不信等不到她。
几天后,相乐生没有等到白凝,却等来了白凝聘请的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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