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成了戏台,高唱万民请愿!
胡之源闻风赶过去时,黑压压的人群里已寻不见个落脚的地方。他没下车,只撩着帘子巴望几眼,见这官民僵持一时半刻消停不了,调转车头,奔蝶园而去。
凤儿正倚着大门口抻脖子,似想出去又不敢,看胡之源来,一步蹦到车跟前。
“他现下怎样?御史台如何定夺?”
胡之源一把将她抓上车,“他怎样,你亲眼瞧瞧呗。戏开场了,让你这编戏本子的陪我去看总可以吧?”
凤儿果断坐稳当,朝园子里大喊:“公子啊,我随源哥哥去看看!放心!没事!”
说罢她便让小禄快点走!
公子追出来时已赶不及,气恼着数落她不听话,命锦哥儿陪他跟上。
可等这几人到场,戏已唱至尾声,人群散去大半,留在原地的什么表情都有。
有人不可置信,有人愤愤不平,有人茫然痴怅,更有甚者正戚戚落泪。
“什么情况?”胡之源懵懵懂懂。
锦哥儿在人堆里看见一熟脸,请过来一问才知,刚刚艾成萧露了面,给为他请愿的百姓们一个交代。
然而这个交代,让大多人无能接受。
艾成萧坦言私济东海确有其事,个中缘由,无需明说,稍懂些事理的都猜得到。但他发誓绝无通敌之行,也无人告他这桩罪状,好言规劝大家切莫人云亦云,要相信大岳朝廷不会诬赖好人,亦不会对他偏袒。他所做不当,愿受其罚,这才合乎理法。
“一事归一事,否则视律法何在。艾将军是如此说的。”
锦哥儿听完又问:“后来呢?将军去了何处?”
胡之源也钻出脑袋,“他露面时身上可有束缚?比如镣铐或枷锁?”
那人答曰:“就整整齐齐一个人,没戴那些劳什子,要是有,御史台怕是要被人掀翻!他安抚完众人便被带走了,至于去了哪儿,不知道。我们想跟着,但他不许。”
客气谢过,一行人直接去了音馆。
吴风婷眼瞧着比几日前憔悴,然这回凤儿也无话可劝,劝也无用,让她不担心,那怎么可能。
将外头的一切与她悉数讲完,胡之源又把他的推测说给她听。
“依弟弟看,将军此番劫难,是死罪可免,活罪难赦。首先这大将军他是再做不得了,而后皮肉之苦,牢狱之灾,发配流放,至少占一样。”
吴风婷一手捂上肚子,一手攥紧燕子胳膊,手抖嘴也抖,“活着便好,他能活着便好!”
凤儿再次被她孕肚晃到,又问胡之源:“会牵连亲眷吗?”
清楚她担忧什么,胡之源宽慰道:“你忘啦,我叁哥说她们在逃,他在捉,他说没捉到,就是没捉到。今日闹这么大,我看大哥是想狠也不敢狠了,皇位没到手就先失民心,任谁也不敢冒这险。”
在场诸人,无不是一颗心反复跌宕,这会儿将将松懈下点。
吴风婷不禁细问,是哪位高人出谋划策,想出这利用百姓不满之意大闹御史台的点子。
公子不免得意,指着凤儿道:“什么高人,她是这屋最矮的。”
凤儿这时才发现,燕子已经高出她一个头尖儿。
吴风婷命燕子搀她起来,踱到凤儿跟前,直接跪了下去!
凤儿一时无措,边把她往起搀边嚷嚷:“哪有孩子尚在肚子里,让母亲代为跪拜干娘的,我可没带钱,没法给红包!”
“你吓傻了么?什么都敢说!人家愿不愿意啊?”公子嗔着她,解围和腹诽之语相同。
“我愿意啊。”吴风婷终于露出些不是硬挤的笑,抚着肚子说,“我也希望孩子有个聪明的干娘,他也一定很乐意。”
他是指谁?反正不是未出世的孩子。
接下来,他们只需静候一个结果,视情况再谈以后。
没有让人等太久,结果也没超出胡之源的推测范畴。
艾成萧被革职,即日发配百刑司服役,五年不得探视。
听来很重,却是算好的结果。
短短一年多光景,曾给大岳立下汗马功劳的赫赫武将便成了罪臣。去年回城时,艾成萧身骑高头大马,迎着街路两侧的掌声和崇拜,是那般风头无量,而今却困坐于囚车被押送出城。
但他不见多少狼狈,几日衣不解带,仍利落整洁,发冠一丝不苟,目光依旧苍凉沉静,只是下颌浮出淡淡虚虚一层青。
当初迎他入城的人,今又同样来送他走,区别是掌声和欢呼被叹息和低泣替代。大岳不止他一位武将,后浪推前浪,也会有更神勇的后继者。可大家只见过这位,认得这位,最信赖这位,仿佛一旦他离开,国便不安稳了。
因不时有百姓上前给他塞干粮,囚车走得很慢,艾成萧趁机在人群里寻觅,偏城门已在眼前,仍没见到那些他熟悉的脸。
都去哪儿了呢?
原本御史台已有小惩大诫的打算,是他自请重罚,以换与他亲近相关者平安,莫非胡之洵变卦了?
车轮转出城门,不再有送行者。
至郊外,领头解差把艾成萧放了出来,说是自家兄弟在精骑营受过他恩惠,让他行动自在些,当是回报。
“多谢。”
心中正失落惶恐,艾成萧未做多虑,唯唯诺诺前行,渐渐远离城郊,慢慢官道也至尽头,踏入林中古道。
树叶仍密,绿荫葱葱,凉风习习。
艾成萧开始隐隐觉得,这股微凉里似乎透着些许杀气。
越来越重!
“诸位,且先停停。”
他沉沉发声,低到他认为解差将将能够听见,偏有人没听清,扭头拒绝道:“再往前走走,到前方驿站再———”
刹那间一道银光过,那解差没说完的话,再没机会说了,鼓瞪一双错愕眼睛看看艾成萧,便直挺挺栽到一边,心口冒着一尖儿挂血的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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