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鬣狗街的夜晚（上）

    ……
    翌日，烛火之年丰收之月第二十五日，深夜。
    北地的夜晚比白天更冷，夜空中的雪花在仰望者的眼中仿佛带着微亮的霜雾飘摇降落，但盔衫城内的夜景除了寒冷以外并非别无其他的动静，譬如入夜后的一些街头仍有酒馆点上蜡烛和油灯继续营业，柔和的灯火透过驳旧的玻璃窗将些许的光亮漏到屋子外头的雪迹上，不禁使人从路旁走过的片刻联想到那间房屋的窗外会不会曾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女孩卷缩在那里划亮火柴，火柴的光和屋子里的光隔窗相融，窗扉里外的一侧是荡漾的麦酒随人声和杯壁碰撞清响，另一侧是小小的希望在烤面包和火炉边的梦中缓缓入睡，与冬而眠。
    冷气与热气在鼻腔和口边一进一出。乌尔斯回过头，打消掉脑海里随想而起的某篇童话故事，从那座街边的酒馆窗外转回半边侧脸和眼角的余光，脚下的步伐保持从领主城堡出来之后一直井然有序的速度和希娅一起跟在艾莉丝的身后。
    关于今晚的行动，艾莉丝昨天已在地牢里告知年轻人和少女了。
    如同太阳会在光芒照耀不到的死角里落下阴影，凯文·斯图恩以圣武士和伯爵领主的双重身份统治着北地，虽然令帝国北境的这片土地有着其他不少地方的平民所奢求不到的恩慈和公正，但盔衫城内有几片街区却并不完全受领主大人的控制，其中的鬣狗街正是这里面最为麻烦和复杂的地方，明面上被一支叫做寇里克黑帮的街头帮派势力占据，位于城市北半部分偏西的位置。
    寇里克黑帮是近几年在盔衫城的西北城区快速崛起的一支新锐帮派，暗地里据说跟北地伯爵领下的一部分地方小贵族有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主要依靠违禁品走私、黑市高利贷、运营赌场、黑帮酒馆以及娼馆等等不太见得了光的灰黑色产业维持资金运转。
    由于走私违禁品，寇里克黑帮在组织的走私产业中毫不避讳地触及到了毒品领域，因此艾莉丝近期在城中发现她昨天晚上对乌尔斯和希娅口头提及的奇怪疫病后，便和斯坎贝德一同安排人手进行了一系列暗中的调查，最终判断疫病的源头可能与鬣狗街流出的私自物有关，于是计划在今天晚上再由一人亲自动身前去进行深入的调查。
    拜行动的时间离昨天晚上有一天缓冲所赐，乌尔斯在领主城堡里取回了受捕当时被象征性缴走的熔铁巨剑，趁白天的时间通过宫廷侍卫传信，与留在暖屋醉鬼酒馆的多萝西、贝玲莉丝和格罗莱登一行人互报平安地联络了一次，然后和希娅做好充足的准备在艾莉丝的要求下于今日深夜与之同行。
    “不过话说回来，艾莉丝女士……”
    “什么事，希娅牧师？”
    “您近期在城中发现的奇怪疫病，它除了病源未知和症状不明显以外，具体在患者身上有没有体现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呢？”
    距离行动开始出发之前，希娅几小时前和乌尔斯一同坐在领主城堡内的一个房间里，面对艾莉丝如是问道。
    “那个，您不见笑的话，我自认为自己好歹也是一名合格的教会牧师，对于驱疫方面的几种神术还算掌握得不错。”
    天色入夜前的下午是本次行动的参与者们讨论计划的时间。
    讨论的当时，艾莉丝听到希娅的疑问后如是回答：“硬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会令患者以一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速度日渐虚弱，有几率使与患者近距离接触过的人受传染。”
    “这样的话，岂不是跟普通的疾病没什么不同？甚至…既然令人日渐虚弱的速度都可以忽略不计，就有可能连疾病都算不上，或许只是简单的感冒？”
    “假如没在患者的身体里检测出轻微的魔法成分，并且这种轻微的魔法成分连麦卡隆主祭施展神术都没法祛除，我可能也会这么想。”
    “这么说是魔法病？”
    “是的。与普通的疫病相比，魔法性质的疾病在理论上存在无限的可能，所以哪怕没有明显的症状也必须高度重视。”
    “但……也没有必要亲身犯险吧？尤其像是鬣狗街那种地方，况且是在眼下杜卡莱特公爵想借陛下之意强制收回北地的这种关键时候……”
    “谢谢你为我做了考虑，希娅牧师。然而即便如此，这一趟调查任务也依然需要由我或斯坎贝德总管中的一人亲自带上少量人手领头执行，否则寇里克黑帮这次很难在我们眼中露出马脚。”
    ……
    如此，画面回到今夜的城中——
    鬣狗街的夜晚充斥着一丝喧闹中的和谐和一股安静中的危险，这里头所谓喧闹中的和谐是指乌尔斯、希娅和艾莉丝此刻脚下的这条街道表面看似混乱，然而实际上受到寇里克黑帮的监视和管制，街道两边纵使深夜也仍营业的各种店铺在接待客人们的同时受到帮派成员暗中庇护，寻滋生事者非但无法从受害人身上占到便宜，反倒非常容易被向寇里克黑帮交纳过保护费的商店老板和流动摊贩叫出打手痛揍一顿后丢进暗巷的垃圾堆里，更别说其中几家规模较大的店馆事实上更是由帮派组织内部的小头目干部亲手经营管理。
    倘若说凯文·斯图恩凭借秩序下的善良理念治理北地的领土，鬣狗街的氛围则像一种秩序下的邪恶，而那股所谓安静中的危险正体现在这种秩序下的邪恶氛围里面。
    走在受街头帮派势力控制的街道上，乌尔斯几乎不需要担心有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冲出来拦路抢劫，但必须时刻走在艾莉丝和希娅身边用眼神和手臂向前开道，配合自己一看就属于不太好惹那种类型的高大躯体、带疤的侧脸、属性面板里可有可无的几点威吓技能和那早被自己暗地里吐槽过无数遍的7点魅力，去逼退周围一些企图对两位女士动手动脚的下流货色。
    身为一方领主麾下的奴隶骑士，乌尔斯在上辈子的灵魂带着记忆来到这一世的世界之前也算是替自己的领主大人干过不少脏活累活，所以可算是清楚任何人类城市中的黑帮也许会管好表面上的街区秩序，但对于没被发现的偷摸盗窃或者妇女儿童拐卖都绝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悄然参与其中。
    虽说他其实倒也不用担心希娅和艾莉丝真被偷走什么东西，或者被当街迷昏拐走就是了。
    要问为什么的话——首先是随身的物品，除了似乎因为体积过大而一直以来无法直接存入空间戒指中的熔铁巨剑，年轻人一行人的东西都装在乌尔斯和艾莉丝中指上的两枚空间戒指里用手捏紧。希娅的次元袋的被盗风险稍大一点，干脆也就连袋子一起装进了乌尔斯的戒指里，需要的时候再从年轻人手里取。
    至于说人身安全——直接动手层面的隐患有年轻人在根本无需担心；希娅的话，貌似自从兽天使血脉中的德鲁伊能力被羽斯蒂娜激活以后，就逐渐对药物类的不良状态产生了免疫，想用沾染强效迷药的手帕将她捂着嘴绑架拐走无疑是天方夜谭。
    而这方面艾莉丝最“狠”。她似乎预先对自己的身体施过一层保护型的法术，截止目前已先后令几个胆敢对她偷偷出手的小混混仿佛指尖触碰到幽魂般地猛抽回胳膊，尔后脸上均露出不约而同的见鬼表情，像是强忍住冻伤的痛苦一般咬牙捂手惶恐避开。
    走在旁边注意观察到这几幕细节上的情况，乌尔斯下意识地调动自己上一世所知的记忆，顿时忍不住在心里对那几个先后在艾莉丝身上吃了瘪的小混混摇了摇头，回想起自己上辈子听说过的某一句话放在这会儿还真讲的不错。
    那句话的由来挺有意思的，具体怎么说的来着……
    噢，想起来了。
    “永远不要未经许可就去触碰冰霜公主的肌肤！”——by金阙莺帝国皇家法师学院某届魔法学徒们出现个别手痒案例后心照不宣达成的共识
    而当然，身为一个拥有两世记忆的过来人，他其实还知道这位有着“冰霜公主”绰号的法师小女士实际上可根本没有预先在自己的身体上施附什么保护型的法术。
    那只不过是她与生俱来的一个秘密罢了。
    就像是年轻人有着自己才知晓且理解的私人秘密，艾莉丝在身为法师的施法资质上也有着除年轻人之外仅限她本人和极少数人所知的另一个秘密……
    “你在发什么呆？快走。”忽然，艾莉丝走在三人小队的前面转过扑克脸来，用她一如既往既严肃又冷淡的声音提醒年轻人注意跟上。
    “呃，抱歉。”乌尔斯回过神来，立刻有所会意，看向她点一下头。
    随后，很快……
    大约再过去几分钟左右的时间之后。
    “到了，就是这里。”艾莉丝带领三人组成的行动小队在鬣狗街的黑市入口附近停下脚步，转过身子面向年轻人和狼耳少女轻声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