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两个忠告

    “谨遵您的吩咐，我最尊敬的导师，离别之际请允许我为您授予我的知识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亚伯向着灰发黑裙的贤者女士俯额叩首，右腿的膝盖随着蹲伏的身姿跪触于庭院走廊的砖铺地面，钢铁的右手如同骑士的手礼握拳放到自身的胸前，羽斯蒂娜曾经告诉它说人类文明中的其中一项致敬礼仪便是这样做的。
    卡斯塔洛的一部分学者和法师坚持认为“钟表涅磐之机械境”位面的构装体生物是极端守序的机械生命体，它们的头脑只有“零”与“一”的绝对概念，过度单调的思考逻辑致使它们难以向有血有肉的人形智慧生物一样拥有丰富多彩的情感——然而羽斯蒂娜的这名机关人学徒此时却不经意间向在场的众人表露出了它那绝对理性逻辑之外的一丝感性。
    哪怕只有丁点，亚伯的话声依旧如同齿轮转动的音响般低沉和僵硬——但在场的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可以从它的身上和话中感受出，它对羽斯蒂娜的致谢确实是充满构装体思维以外的感激和尊敬。
    羽斯蒂娜静静地看着它，微笑着等待它行礼完毕，蹲伏起身，七英尺高的魁梧轮廓尔后将它的视线略略扫向荆棘小队的众人，对大家介绍自己说道：“如你们已知的信息，我的名字叫亚伯，一个来自机械境的机关人法师。我没有选择专精法术学派，亦无相对应的对立法术学派，在导师的指导下选择‘通才’之路。”
    “是的，通才法师，就是指舍不得放弃任何法术的法师，也失去了终生强化某一类法术的机会，对于真正的天才来说说即使最正确的选择。”黑猫魔宠索罗斯从机关人的肩上站起来，一金一绿的两颗竖瞳带着天生的傲气打量众人，“而至于你们——听好了，愚蠢的人类们……噢不，混杂的种族结构，不光只有人类……总之你们应当庆祝索罗斯和他的法师主人加入了你们的冒险小队，毕竟亚伯可是真正的正统法师，我们的魔法对于你们的帮助……欸？亚伯，你干什么？”
    索罗斯得意洋洋地宣布着，突然感觉自己后颈上的那块“死皮”被机关人法师的手指轻轻抓住一提，随即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迫使他全身变软，瞬间变得老实下来。
    “这是我的魔宠，索罗斯，名字你们先前也已经知道了。”亚伯将他轻松地从自己的肩上拎起来，放到钢铁材质的左手掌心上，面向小队的众人小心捧稳，然后松开轻轻抓住这只黑猫后颈的右手，“他是一只健康的公猫，喜欢受人敬仰的感觉，所以你们如果愿意配合他的脾性，他会得到精神上的满足，这有益于他的身心成长。”
    “什么叫有益于我的身心成长？”索罗斯一听，顿时面色不悦地扭过脑袋，“喂，亚伯，怎么说得就好像我是个不懂事的毛孩子？”
    “他今年两岁。”机关人无视他的抱怨，向荆棘小队的众人继续介绍。
    “我的两岁可不是人类的两岁！”黑猫愣住一下，连忙举爪抗议。
    “当他感到被人轻视时，就会像现在这样不高兴。”
    “是的，索罗斯大人现在很不高兴！构装体呆子，我怀疑你在捉弄我！”
    “而为了让他重新变得高兴，你们可以为他做一点适当的按摩。”
    “好了我懂了亚伯，你果然又在耍我！”
    “就像这样……”
    机关人说着，不去理睬黑猫的爪子在自己钢铁材质的皮肤表面挠出的几道痒痒痕迹，随后放下粗大的铁掌轻轻按住魔宠的猫脑袋，炸起的体毛被那只仿佛施了魔法的大手缓缓抚平，然后顺着后脑的曲线往依次抚过他的后颈和脊背。
    索罗斯被亚伯的举动弄得一懵，身上的浑劲儿天知道为什么又被某种奇异的力量给抽走了。他感觉机关人的手在对他施展催眠术，那块该死的掌心一会儿回来蹭蹭自己的脑袋，一会儿又去捏捏自己的腿脚，搞得他觉得自己的骨头仿佛都快化了，刚才还想从胸腔里发泄出来的一股子无名火一点点熄灭了下去，挣扎地冲动也被一股子奇怪的懒劲儿给硬生生地按捺了下去。
    “可恶的亚伯，你这愚蠢的人类！噢不，你这卑鄙的机关人！竟然使用这样下贱的手段又来讨好伟大的索罗斯大人……欸我说你轻点，轻点！你弄疼我了！还有那里，那里不行，不准摸那里……唔，我是说慢点，再慢一点……噢，舒服。”
    “喵~~~”
    最终，几秒钟前还炸起毛的黑猫魔宠顿时像是失了力，软绵绵地趴在机关人的掌心上，闭上双眼在后者的抚摸下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
    机关人法师的手缓缓停下来，头部两点像是眼睛的红光仿佛带着一点小小的自豪重新抬头看向大伙儿：“如此，他这就很舒服了，便不会再生你的气。”
    但它从始至终，说话的声音都像毫无情感的魔像般低沉和僵硬，头盔形状的脸上也看不出丁点类人生物的表情变化。
    乌尔斯眨眨眼，站在自己的同伴们身边怔怔地打量这个性格好像不那么死板，可又好像稍微有点脱线的机关人……呃，它似乎很喜欢他的魔宠……
    好吧，是这样没错，它应该很喜欢它的魔宠。年轻人心想。可我刚才在思考什么？被它和它的猫打了下岔……哦对了，想起来，我刚才在想它的邀请条件不出意外的话原本应该是至少15个正式施法者职业等级外加20点智力属性或20点魅力属性来着。
    因为拥有上一世的记忆，年轻人清楚亚伯的实力对于自己现在的队伍来说毫无疑问有着可靠的帮助，毕竟像是机关人这样的构装体种族虽说没有体质属性，但构装体生命的好处就在于很多针对活物的攻击手段会对它们无效，例如说毒素的伤害和心智类的控制魔法，它那一副如同钢铁魔像般坚固的躯体看着似乎也拥有不错的物理防御力。
    更何况它是一位法师——乌尔斯看中它的职业，心说沃尔在上，自己的队伍这下子可算是真有一位正统意义上的法爷啦！
    并且这位法爷的质量还很符合他的选拔标准。
    是因为这一世的自己改变了某些剧情的进程，因此令它在羽斯蒂娜的预先安排下加入了自己的队伍？
    这么一想，蝴蝶的翅膀悄然扇动，世界的命运说不定已经起了某些微妙的改变……
    “那么，欢迎加入我们，亚伯。”黑发的年轻人回过神来，看着这位手掌上托着猫的机关人法师，随即向它点头致意，“当然，还有索罗斯。”
    羽斯蒂娜静静地打量自己的学徒与小队众人交流的过程，似乎有点伤脑筋地抬起她的左手扶住一下额头，漂亮的脸蛋伴着些许的尴尬轻声笑笑，然后看向这时背对她的乌尔斯又说：“亚伯的加入会为你们的旅途提供很大的帮助——但是年轻的骑士啊，在你们离开我的庭院临行之前，我除了需要将详细的旅途路线告诉你们之外，还必须给你两个至关重要的忠告。”
    “两个忠告？”乌尔斯回过头，茶褐色的双瞳将视线移离新加入队伍的机关人法师，重新落在灰发的贤者女士身上，“您请说，尊敬的贤者大人。”
    羽斯蒂娜点一下头，接着刚才的话说道：“第一个忠告——小心你在未来的旅途中所遇到的恶魔。”
    “我原本便会注意堤防那些邪恶的下层界怪物。”乌尔斯顺口答应，可心里不禁奇怪，“但您的意思……话中的‘恶魔’，是否另有所指？”
    “不，这句话的意思并非另有所指，而就是希望你小心你在未来的旅途中所遇到的恶魔。”灰发的贤者再度强调，“尤其是与末日圣教存在某些合作关系的恶魔。”
    “我知道末日圣教大概与无底深渊的恶魔生物有所勾结。”年轻人思考一下，尔后回应，“我和我的朋友们在薄暮城的那天夜里已经经历过一场由两个末日使徒和恶魔们联手掀起的灾祸……但我感觉您话中的意思好像因为‘蝴蝶的翅膀’而不敢对我进一步透露更多？”
    “……你的感觉是敏锐的，年轻的骑士。”这位美貌温柔的贤者女士面带无奈的苦笑。
    “那么我可以试着猜猜看吗？”确认到这一点后，乌尔斯顿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摸索着前世记忆中的线索又想了想，然后微蹩着眉头深吸一口气，“我猜，您话中所指的‘恶魔’，实际上并不是常人印象中所知的‘塔那厘’？”
    “塔那厘？”头脑单纯，相比年轻人更不擅长思考的矮人战士被这个话题又搞晕了，“恶魔不就是恶魔吗？塔那厘是什么东西？”
    “你可以把塔那厘看作恶魔的一个亚种啦，寇托。”贝玲莉丝拥有一些法师的知识，令她知道无底深渊的恶魔从本质上来讲其实确分为不同的两种，“塔那厘是那种……嗯，比较像人的恶魔，这么和你解释吧。不管是弱小的怯魔还是强大的巴洛炎魔，这一类的恶魔大体上有着类人生物的外形，它们都是塔那厘恶魔。”
    “听你的说法，恶魔除了塔那厘以外还有其他亚种？”寇托看着小丫头，与其说好奇，倒不如说困惑。
    侏儒小姑娘歪歪脑袋，看着盯住她的矮人战士，耸了耸肩叹了口气：“唔……我记得好像是有另外两个亚种没错，可我不知道那个亚种究竟叫什么……而且准确来说，那不应该叫做‘亚种’。”
    “嗨，一会儿是亚种，一会儿又不是亚种，战士的头要晕啦！”寇托摸摸自己戴在头上的牛角头盔，感觉脑袋大了一圈。
    他心说跟法师说话真的很费劲……
    虽然贝玲莉丝严格来讲并不是纯粹的法师，而是兼职幻术师的盗贼，或者说“未来的大魔导师小姐”——反正灰色庭院的贤者大人是这样称呼她的没错。
    因为位面知识实在有限，贝玲莉丝没法将这个有关恶魔的话题跟寇托完全解释清楚，不过好在希娅也跟着思考半晌过后从她的宗教知识中想到什么，随后开口提出：“那个，关于另外两种恶魔的话，我知道其中有一种似乎被称作‘洛玛拉’……”
    “洛玛拉恶魔是一种虚体的恶魔，出没于无底深渊的深层。”机关人法师亚伯接过狼耳牧师少女的话，用它那几乎没有情感波动的机械声音讲述，“那一层深渊据说曾在过去不远的年代，由于一位恶魔王子的阴谋而被几位神祇的力量化作虚无的空间，但深渊本身的位面意志随后将那些神祇撕成碎片，而神格残留下来的意识碎片和无尽的恐惧与憎恨最终便在那一层深渊中化作了‘洛玛拉’。”
    “炉火在上，那个恶魔王子竟然连神祇都敢暗算？！”矮人战士被机关人法师讲述的传说所震惊，“它这么厉害，究竟是什么来头？”
    “传闻它有着巨人的体型，鹰爪似的双腿，一条毒蛇般的长尾，触手状的锋利双臂，浓密的深棕色体毛和两颗标志性的猿猴脑袋。”亚伯接着说道，机械的声音听在一旁的乌尔斯耳里倒颇有有点系统提示的错觉，“但那终究只是传闻，相传曾有勇敢的法师在遨游多元宇宙的位面旅行中意外见到过它，之后就永远失去了音讯。”
    “噫……听上去好可怕的样子，但愿我们永远别在哪个鬼地方碰上它！”贝玲莉丝轻咬着牙吸了口气，“话说回来，‘塔那厘’加上‘洛玛拉’，这下就有两种了，还差最后一种恶魔。亚伯先生你知道那种恶魔吗？”
    机关人法师点点头，红色的光点似作它的双眼在骑士头盔形状的脑袋上沉默几秒，之后继续讲到：“奥比里斯……”
    “怪拗口的。”寇托瘪瘪嘴，“不愧是恶魔的名字，念着都那么麻烦和难听……呃我是说，机关人先生，请您继续。”
    “奥比里斯是最古老的恶魔，我们如今所知的塔那厘恶魔甚至便是奥比里斯恶魔的造物，而那些自从远古时代就在深渊中诞生的邪恶物种本身即是‘混乱’与‘邪恶’两种概念的聚合体，它们扭曲的相貌也如同宇宙中的混沌一般不可名状，难以用我们的审美去肆意评判。”亚伯将话讲完，停止自己体内的机械零件继续模仿人类说话的方式发出类人的话音。
    三种恶魔的故事依次听在乌尔斯的耳中，而拥有前世记忆的他其实早就知道塔那厘、洛玛拉、奥比里斯的相关传闻，只是他选择沉默聆听的原因出了不喜欢刻意卖弄自己的知识以外，同时也根据自己的记忆思索着羽斯蒂娜给予自己的忠告。
    小心恶魔……小心哪种恶魔？塔那厘，洛玛拉，还是奥比里斯？亦或全部，只要和末日圣教沾上关系的就都算？
    说起奥比里斯，他知道卡斯塔诺的奥比里斯恶魔是整个多元宇宙中最古老的恶魔没错，可也还记得游戏论坛上的一帮资深剧情党玩家做过一系列的分析，指出最初的几只奥比里斯恶魔有可能并不是无底深渊自然演化出来的邪恶物种。
    “难道奥比里斯恶魔的诞生与末日圣教信仰的邪神有关？”想到那批剧情党玩家曾在论坛上发布的种种流言，乌尔斯心里赫然冒出这么一个猜想。
    说起来，他上一世所经历过的游戏剧情最多只抵达到了“落日余晖”篇章的末期，“永暗浩劫”的征兆虽然在那个时期已经有所体现，可他到底还是没能在自己的服务区中亲身体验到游戏中的那个资料片剧情。
    “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该买个测试服的号。”乌尔斯拍拍脑袋，心里顿时有些懊恼，意识到自己曾经错过了这么一个预知未来的良机，如果不是游戏官方的测试服质量跟某家厂商的土豆有得一拼的话……
    “那么我记下您的第一个忠告了，贤者大人。”于是又迟疑了半晌，他干脆选择先暂且这样好了，随即接着询问羽斯蒂娜，“而关于第二个忠告？”
    “第二个忠告……”
    羽斯蒂娜看着他，顿了顿声，温柔的微笑在她美丽的容颜上渐渐凝结成一张严肃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