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大雪漫天间,滔滔灵力大江凝铸,杀气腾腾。
皇武大擂,石兴错脚下气流爆散,剑势如龙,直斩风雪七丈。
剑锋尽头,唯有那名负手拔刀的少年。
石兴错冷漠相视:“聒噪。”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放缓,四面八方视线齐聚于此,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势若斩山的一剑,所有人同样看到,那名在黑锋之下的少年,目光安然如风雨中矗立的铜柱。
他为何如此平静?
难道,他不知道以身挡剑的后果么?
或者说,他以为凭借那把六尺长刀就足以挡住黑龙剑么!!
还是太天真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乃至皇武中人都在这样想的时候,视线尽头,秦隐抬首,略带惺忪的醉眼中尽是豪放。
秦隐笑了,然后在人群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向前挥出一刀。
长刀寒凉,撕裂风雪,倒卷如狂龙。
刀剑相击,火花迸射间,一点真空由小变大,瞬间横扫周身十丈。
轰!
雪暴腾起如大浪,惊天动地。
台下观者不可置信瞪圆眼睛,擂后高台上宗门众人尽数而起。武北辰眼神如刀般凛冽,在他视线尽头。
那名麻衣少年,竟然仅仅单臂横刀,便……
挡住了石兴错!!
震撼。
无论台上台下,每个人都感觉背上汗毛在这一刻全部立起。
九江郡主燕瑶捂住了檀口,李伯更是口中喃喃“不可能”。
“这不可能!”
石兴错双目怒瞪,他凛冽的眼神钉在少年面上。
“他日你未曾入气旋,今日怎可挡我江河!”
“呵。”
一声嗤笑,台下一片哗然。
“挡住如何,斩你又如何?”这一刻,秦隐声音铿锵如铁,目光睥睨。
狂风卷过四方大旗,猎猎作响。
石兴错终于听到于少年周身响起的整整十道气旋炸裂之声。
“未踏江河,你便终有力竭之时。呵,不过气旋十……”
石兴错眼神猛然凝固。
因为在下一息,另一道细微的、却清晰的气流爆裂声于少年胸腔绽放,似巨石下的笋,沐着暴雨,终顶破重重阻碍,带着无限的生机,拔成竹节。
那是秦隐于血脉中刻下的第十一道气旋,在风雪之中,三尺之内,清晰绽放。
十一重!
这个世界上怎会有气旋十一重!
心脏跳动犹如战鼓激荡,澎湃的力量于心室涌出,浮现全身。
这第十一重气旋的爆发,起到了接近于江河境灵力大江的作用,将全身奔涌的灵力宣泄于一点,沿着手臂传导至刀锋之上。
石兴错还看到那柄甚至比黑龙剑更长的重刀之上,悄然浮起繁杂的红色细纹。
那是……灵纹。
只有毕方这只胖雀子才知道,秦隐在这短短一月内究竟是何等变态。
天资卓越的人而又付诸努力时,那个结果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李断潮赠予的燃火灵纹,被秦隐尽数吃透。
有着无坚不摧的琅琊匕,秦隐也就终能将这灵纹刻于醉今朝上,令这柄宝兵晋入灵兵下品之列。
撤步,转身,旋刀,带着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
带着炽烈气息的灵力在每个回路中不断对撞,最终于锋芒处引爆!
轰!
白色的雪花凝固在半空,下一息刹那蒸腾成雾。
气浪爆裂中,石兴错仿佛遭受数十头狂牛重撞,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
黑龙剑反手刺入擂台想要止住退势,然而随着剑锋处青石不断崩裂,石兴错还是倒滑了整整一丈才最终停下。
腾起的火浪消散于无形,但观者脸上的呆滞却不曾消退半点。
冰凉的雪水落在脸颊,燕瑶顾不得擦拭,她双手捂着嘴,死死注视擂台上那道扛刀走出的桀骜身影。
“江河如何,披一身龟甲,像个王八。”
秦隐口中,尽是讥讽。
“安敢辱我!”
石兴错一声嘶吼,瞳孔深处浮起滔滔黑浪,那重若水银的灵力大江尽数灌入体内,起身,剑锋卷起一丈黑雾。
秦隐放声大笑,长刀斜指,风骨桀骜。
“辱你又如何?”
这一刀,当断黑龙。
踏步、踏步、踏步!
秦隐大步奔行起来,一人之势,千军辟易。
台下观者看不清两人身影,但见人影相交,火光四溅。
长剑哀鸣响彻半空,黑色剑锋崩碎成雾!
秦隐将这一身豪烈尽数落于刀意,重重斩在剑后黑甲之上。
噗!
石兴错猛地昂首,一口血雾喷出,横飞而出,重重撞在那面正在擂动的牛皮大鼓上。
咚!
蒙皮巨响,战鼓骤停。
“我不服!”
石兴错于废墟中站起,胸前铁甲尽碎,鲜血浸透,面若厉鬼。
秦隐脚踏追星之势,反手再一刀,斩于对方肩甲之上。
甲叶崩碎,石兴错双膝重重跪地。
秦隐收刀,淡然开口:“站起来,像个男人。”
这一击彻底打垮了石兴错的气和势,他口中喃喃:“我石兴错乃人中龙凤,未满二十三便入江河,你不过气旋怎可赢我……”
石兴错颤颤巍巍站起,突然一只手掌搭在肩上,他藏在背后蓄满黑水劲的拳头滞住。
秦隐和他双目对望,五指猛地一扣,指尖如钢爪般扣入肩胛。
石兴错一声痛吼,黑水拳劲终于不再隐藏,一拳捣出,恐怖气劲在两人之间绽放。
秦隐冷漠相望,刻画至大成的追星腿法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显露其精绝之处,他为所有人演示了什么叫做……
如影随形。
拳锋明明临近秦隐胸前一寸之处,却终究突不破这最后一寸。
石兴错向前冲出三丈,秦隐便以同样的速度退了三丈,手掌依然扣住他的肩膀。
“你中计了。”
石兴错狞笑抬头,拳锋猛然张开,浓重的黑色灵力霎时从掌心喷吐,终于跨过这最后一寸,没入秦隐胸口。
细密的黑色冰花从心口浮出,蔓向全身。
时间定格于此瞬,秦隐依然保持那个姿态,只是掌心变得一片冰凉,在他耳中,经脉中响起无数血液、灵力冻结的声音,似初冬刚刚冰封的溪流。
“黑水骑从伍者必习黑水图录,其中有一式名为《玄水重锁》,可列玄阶上品。其招式所出皆依黑水灵力,势寒力沉,中者轻则迟缓行动,重则全身经脉尽封。”
远处,李伯轻声开口,“看这情形,秦公子命危。”
伞下的小郡主双手绞缠在一起,抿嘴不言。
“本公子倒不觉得,你们二位呢?”
带着淡淡磁性的声音响起,一名穿着白色锦缎夹袄、面容俊秀的公子摇着折扇出现在身侧,却没有看向这主仆二人,而是转头看向另一侧。
一人身高九尺,面容憨厚,闻言挠头笑道:“他说能杀的,一般都活不了。”
一人瘦削,面无表情,惜字如金:“同意。”
本来有些讨厌那俊秀公子身上飘来的脂粉气息,但听到这两句话,郡主小脸上的紧张便消退三分,她犹疑问道:“当真?”
吕洛妃看着小郡主那张明媚脸蛋儿,轻佻一笑,“死了又和本公子有何关系?”
“你!”燕瑶气急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理会。
不过经过几人这样打岔,先前积攒的紧张气氛无形中消散了许多。
但在其他人眼中,随着陡然浮现的灵力枷锁刺破少年麻衣之后,便已无限期临近死亡了!
“果真是玄水重锁。”
台下众人惊呼,因为皇武擂台上,随着秦隐动作变缓数倍后,攻守之势陡变。
随着石兴错再度一拳轰出之后,秦隐倒滑整整五丈方才止住!
一条条黑龙似的枷锁于少年周身钻出,再度刺回,逐渐缠绕全身。
“我能让你死一次,就能让你再死第二次。”
石兴错面容狰狞,拳头捏动的咯吱作响,那条黑色灵力大江如蛇如龙盘绕四周,弓步扎马,一拳甩后,荡起雪雾层层。
众人毫不怀疑,这接下来的一拳,将是此战的绝杀。
天空中,那只盘旋的红雀,此刻目光焦急,口中喃喃,“秦隐,你让爷放心的,你他娘的倒是动一动啊!”
擂后,武北辰大手一拍,“招式精妙,又有临机应变之能,当真是我兵山楼的好苗子,哈哈哈。”
风声似乎凝寂。
已经被灵力枷锁穿透全身的秦隐,在众人视线中缓缓抬起双手,冷漠的视线随之抬起,平视前方。
“仅此而已么?”
什么!?
什么!
擂上擂下,所有人都仿佛自己听错了一般。
秦隐的胸膛挺起,脑海中那曾经观想而出的三足火鼎刹那浮现,随着他下一次呼吸,密布全身的气旋灵力开始沿着一个本不该属于人类的线路流动。
双手,泛起似火焰一般的红,带着灼热与炽烈。
“赤玉擒龙手?但颜色不对啊……等等,这是、爷瞎编的那招炎火绝!”
“……秦隐你快他妈停下来!”
毕方呆住,进而疯了似的俯冲而去。
天知道秦隐这小子是什么时候瞒着它在练这招的!
然而这一刻的秦隐嘴角露出一个寒酷的笑容,手掌不知何时已经蒸腾而起红色烈焰,随后……
猛地按向自己体内!
全身灵络逆行,火灵刹那贯遍全身。
狂猛的灼热灵力将那些刚刚冻结起来的灵力,狠狠撞穿!!
足以扭曲灵魂的剧烈痛楚,却连让秦隐皱一下眉都做不到。
砰……
砰砰砰!
一刹那,无数声枷锁碎裂的声音于秦隐周身响起。
在无数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层层玄水重锁,被一道道凭空浮现的赤焰焚烧成雾。
半空中,疾冲的毕方猛地止住,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这招自我燃烧用的……好霸气!要是当年鸟爷也有这么灵光的脑袋就好了。”
蒸腾的热气中,秦隐缓缓直起上身,如山虎般大步前行。
每一脚踩下,焚心之痛都在冲刷着他的心脏。
每一脚落下,秦隐嘴角的弧度都咧得更大。
站定在石兴错身前三丈之处,秦隐目光从石兴错脸上一扫而过,进而望向侧方台下,望向那边如巨碑般显眼的项铁力以及平静站在身侧的张南笙。
“可借我烈酒一坛!”
秦隐咧嘴,声音豪迈,似骄阳刺透大雪。
“接好!”项铁力对视大笑,大手一挥,一尊黑花酒坛在那恐怖臂力之下横跨三十丈。
酒坛稳稳落在秦隐手中,他看都不曾看石兴错半眼,反手将醉今朝插入擂台,大笑着启开泥封。
二十年花雕带着醇厚的香气,弥漫在皇武大擂上。
他笑这旧敌将亡,他笑自己这一身热血未凉。
江湖陌路,生死无常,旦有烈酒一坛,纵醉死今朝又有何妨!
秦隐带着一身豪气,放肆狂饮。
三丈之外,石兴错一张脸由白转红,进而泛起黑紫。
“受我黑水图录……千秋不世拳!”
石兴错昂首怒吼,一拳轰出三丈真空,半擂雪云,携千秋不世之拳意,正击秦隐。
轰!!
这一声,将四方大鼓之声狠狠盖下。
天地间,万籁俱寂。
随着雪龙卷过,大雾飘散,露出擂上场景后,所有人都捂住心脏,不敢置信。
台上,秦隐左手提酒纹丝不动,右手横于身前,五指稳稳的扣住那枚包裹在铁叶下的拳头。
石兴错眼神凝固在眼前那条臂膀上,目光中第一次浮现骇然……那被绞碎的衣袖下,是一条密布战痕的手臂,密密麻麻,不知尽头。
秦隐竟然把燃火灵纹,刻在了身体上!
苦修士吗……
不,他是刻进了血液里!
石兴错看到那双比自己还要冷漠一万倍的眼神,打了这辈子的第一个寒颤。
“他……疯了吗?”纵然江河境与观海境的大修行者,也仅剩喃喃。
秦隐打了个酒嗝,随手甩掉终于饮空的酒坛,注视着不可置信的石兴错,感受着全身犹如火山喷发前的躁动与澎湃,和脑海深处那枚正在缓缓凝聚的……第十二道气旋之影。
“黄泉路上,自有人陪。”
石兴错一愣,下一息便觉得拳头似遭万斤巨力挤压。
秦隐饮尽豪烈,五指森然如钢,洞穿石兴错护手铁叶,向后一拉,将对方臂膀拉的笔直!
而后……
反身大臂抡圆,在无数人惊骇的目光中,轰然一砸。
轰!
人形轮廓崩出,周身青石尽碎。
石兴错一声惨嚎,仅一击,他的四肢骨骼尽断。
那催山倒海般的巨力,终于让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的瞳孔深处浮现出恐惧,他……终于怕了!
他不能死,他还未曾登入王都高堂,他还有野心未尽!
所以石兴错张开了口,想要喊出那声代表终止比擂的“认输”。
“我……”
然而,秦隐的目光如看一条死狗,抓着石兴错一臂,拧身再度重抡。
轰!
石兴错狠狠撞穿另一具大鼓,如破布烂革般陷在木架之中,鲜血汩汩而流,他仰头喃喃,看着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眼带哀求。
“我……”
“住手!”
石兴错的哀求与皇武楼主武北辰的厉喝同时响起。
兵山楼第七楼主武北辰腾空,大袖一挥,浩瀚灵力化作龙蛇猛然缠住石兴错的脚踝,向后重重一拉。
秦隐一脚风坠瑶光落下,宛若星辰坠地,一丈内石板尽数塌陷!
他淡漠侧望,看着那被武北辰卷出丈外的石兴错,也看着那边对着同门怒吼而起的止戈楼长老韩风,嘴角……
挂起讥讽。
少年横臂,五指大张,赤色灵力漩涡刹那浮现。
擒龙!
惊人的吸力卷起五丈之外那柄寂静矗立的醉今朝,在那张幻化而出的赤红大手中,这一刀携秦隐一腔孤勇,直斩出天云破晓。
“焉敢!”武北辰怒发须张。
刀光豪烈,从半空没入大地。
噗!
鲜血遍洒长空。
一颗大好头颅落地,石兴错此生的所有惊惧都定格在面。
“我斩这狗头、又如何!!”
大雪漫天,秦隐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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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终,卷尾语:多少恩仇付寒光,江湖事自当一刀了。】
忍着数月疲倦,老当咬牙写出心中不甘,也算终给自己一个交代。
第二卷《乱世匹夫》,卷首语:“九州十地玲珑局,我管他上天入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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