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边境。
这里,是北神域距离东神域最近的一处黑暗之地。黑暗气息格外稀薄,因太近东神域,足足千里皆无魔人踪迹,连魔兽都极为罕见。
另一方面,东神域距北神域最近的星域,是吟雪界所在。
宙虚子立于北域边境之外,遥看着近在咫尺的黑暗之地。他的身旁,是神色黯淡的宙清尘。
恢复的希望就在眼前,他却似乎没有太多的兴奋或忐忑。
当然,这在宙虚子和太宇尊者看来,无疑是受黑暗之力影响的结果。
万年前,宙虚子曾被池妩仸所引,与千叶梵天追入这片黑暗之地,太大的动静,还意外牵入了初入神主的吟雪界王沐玄音。
那时,他是为了追杀魔后而踏入黑暗,哪怕为世所知,也问心无愧。
而今日……
“主上,动身吧。”太宇尊者道:“我留守于此,不会让任何人临近和察觉半分。若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我也会马上赶至,一切放心。”
宙虚子,太宇,一为宙天神帝,一为宙天守护者之首。宙天神界最重要的两个人,却在瞒着世人,准备进行最禁忌的交易。
太宇深深看了宙清尘一眼,轻叹一声,传音道:“清尘,你的父亲曾为了信念而背弃原则,毁掉对云澈之诺,并为之自愧残心。如今,又为了你,连信念都暂且抛开。”
“你若得救,将来,一定要成为最伟大的宙天神帝,方才无愧你父亲的牺牲与苦心。”
宙清尘抬头闭眸,身体轻微颤抖。
在太宇眼中,他是心魂被触,动情难抑。却不知,宙清尘心中之念,与他所想两极相悖。
如果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如果信念,本身就是歪曲的……
真正的救世主是谁……真正在缔造罪恶的是谁……真正导致这一切的是谁……真正不可原谅的是谁……
为什么要让我看清黑暗……
为什么不让我在光明中继续盲目、无知、自欺……
云澈,你的报复成功了。
你没有杀死我,却让我……如此的后悔自己曾经活过,如此的后悔自己……竟是宙天之子。
曾经引以为傲的光环和荣耀,原来,竟都包裹在沉积了百万年的扭曲与污浊之中。
多么的可笑……多么的可笑!
“清尘,我们走吧。”面向宙清尘时,宙虚子脸上阴霾皆去,温和而笑:“你放心,若无足够的把握,为父也不会带你来此。今日过后,一切都会过去。”
“嗯。”宙清尘点了点头,然后先于宙虚子抬步,走向了前方的黑暗之地。
————
黑暗玄舟远远停驻。
云澈当先落下玄舟,但他没有擅自行动,静立原地,直视着前方的黑暗,许久不动。
以池妩仸那刻意拖慢的速度,宙虚子定然早已到来,就在感知之外的前方。
“婳锦。”池妩仸一声呼唤。
婳锦轻轻点头,纤纤若柳的腰肢轻一扭转,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之中,无影无迹无息。
“劫心,劫灵。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其他的,都与你们无关,清楚了吗?”
池妩仸很少重复命令,而这次,是她又一次的着重提醒。
两双美眸的余光都不自觉的偏向了云澈所在的方向,然后郑重颔首,然后飞向不同的方向,同样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艘黑暗玄舟却没有被收起,停驻原地。
千叶影儿刚要从玄舟落下,池妩仸的身影却忽然挡在她的身前。
“云千影,你留在这里。”
“……理由。”千叶影儿没有发作,冷冷问道。
池妩仸道:“这次的事,你不方便参与,因为有你在,很可能会露出破绽。让你跟随来此,已是极限。”
“我?破绽?”千叶影儿像是听了个巨大的笑话,目光瞬间阴寒:“池妩仸,我最后警告你一句,不要再试图挑衅我,一旦我收势不住,你就算跪在我面前,也来不及了!”
池妩仸丝毫不怒,面对千叶影儿那骤冷的目光,她反而缓步向前,高耸的胸脯几乎碰触到她的胸前:“曾经的梵帝神女,当然不会让人担心。因为她只要认定了目标,便会倾尽一切的心机和手段,不会被任何外物干扰,尤其是感情。”
“但,现在的云千影,还是以前的那个梵帝神女吗?”
“……”来自池妩仸唇间的熏香吐息轻拂在唇角和脸颊,但这一次,千叶影儿没有后退,美眸凝寒:“你在说什么笑话!”
“你当然不懂,你若是懂了,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池妩仸微笑淡淡:“毕竟,在其他领域,你是梵帝神女。在‘某个领域’,你只是个连凡女都不如的雏鸟。”
千叶影儿:“你……”
“希望你好好想清楚两件事。”池妩仸继续道:“第一件事,你一次次说,复仇是你甘堕黑暗的理由,是你的一切。”
“或许最初的确是。但,你仔细回想,这段时间里,占据你心海最多的东西,还是‘报仇’吗?”
“……”千叶影儿瞳光骤滞。
“第二,只要关系到某一类事,你的言语总会先于你的心机和慎思,会让你失于冷静,失于分寸。这也是为什么,本后不允许你跟随。因为云澈对这件事太过于重视和渴望,若是不够完美,或者毁了……就太可惜了。”
千叶影儿定在原地,没有言语,面罩之下,她的金眸如星辰破碎,混乱颤荡。
池妩仸转身,道:“当然,你若硬要跟来,本后也阻止不了。”
她脚步轻盈,缓缓而去。
千叶影儿没有跟上,直到池妩仸和云澈的身影消失于黑暗之中,她也没有再迈前一步。
空无的黑暗世界,只余她一人的身影。
进入北域后,这是第一次,她的视线与感知中失去了云澈的存在。
灵魂,忽然空洞。
————
宙虚子等了整整三个时辰。
但他并不急躁,更没有试图深入。北神域被三方神域逼成一个卑微牢笼,终于有这样一个被求的机会,身为北域魔后,又岂会不趁机泄愤。
终于,宙虚子沉寂许久的双目缓缓抬起,手掌伸出,磅礴的神帝之力汹涌释出,罩于宙清尘的身上,筑起一个万岳莫摧的守护结界。
手臂收回,但一缕气息依旧连接于宙虚子与宙清尘。
他……换做任何人,也想不出池妩仸忽然出手强杀宙清尘的理由。毕竟,对池妩仸而言,那个筹码可要比杀他儿子示威泄愤重要亿万倍。
除非她疯了。
但,他不会不防备。
氤氲黑雾中,池妩仸的身影由远而近,随着她的的到来,本就阴暗的黑暗之地变得更加压抑。
灰暗的天空仿佛整个压了下来,让人屏息到甚至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宙虚子的眼睛被映成一片暗色,视线中的女子沐浴在一片稀薄轻渺,但无论视线还是灵觉都无法穿透的黑雾之中。
身影朦胧,容颜尽敛,但他第一个瞬间便无比确信,她便是北域魔后!
这股黑暗气息,他至死都不会淡忘。
但马上,他的目光便转向池妩仸的身后,瞳孔微微收凝。
云澈!!
宙清尘的头颅也终于抬起。
黑雾之中,云澈的身影缓步走出。
他一身破败黑衣,头发凌乱,遍体僵血,全身被笼罩在一层黑雾之中,这绝非他自己的力量,而分明是来自魔后的黑暗之力。
黑雾之中,他脚步缓慢沉重,但身躯却直如坚钢,一双明显有些涣散的眼睛,却依旧外溢着魔鬼一般的煞气。
一见宙虚子,云澈全身骤僵,双目陡射出鲜血一般的恨光:”宙……天……老……狗!!!“
字字切骨之恨,字字碎齿含血。他向前踉跄一步,然后疯了一般的冲出,就如一只被万刃刺魂的恶鬼。
池妩仸手指轻轻向下一点,黑雾压下,云澈顿时狠狠扑倒在地,四肢剧烈痉挛,却再无法站起,所能发出的,也只有喉咙里溢出的痛苦嘶声。
他的怒,他的恨,他的伤,他的血,他的眼神,全都不是假的。
他的玄力和魂力,也的确被池妩仸全部压制封锁……只是,他可以随时挣脱。
池妩仸看都未看云澈一眼,悠悠而语:“宙天神帝,万年未见,你居然已老成这般模样。早知如此,本后当年又何必浪费那么多的气力,再用不了多少年,熬也把你熬死了。”
“呵呵,老朽命竭之日,定早有远胜者取代老朽之位,魔后怕是难如心愿。”
宙虚子微笑而语,发须微飘,道骨仙风。
“这就是你那小儿子?”池妩仸目光落在宙清尘身上,却没有马上移开,声音忽然缓下,变得娇娇绵绵:“真是个俊俏的孩子。既然与我魔族如此有缘,不如本后收了他,留在身边当个‘宙天童子’,你我两界就此交好,岂不完美。”
宙清尘全身酥软,双目霎时无色,一道清涎从嘴角直流而下。
嗡!
如万千洪钟在脑中炸开,宙清尘身躯一晃,目光重聚,但全身上下已是冷汗淋淋……宙虚子手掌按在他的心口,将他推于身后,声音骤沉:“魔后,你我各有想要的东西,若是两相落空,老朽保证,你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啊呀。”池妩仸一声轻嗔,魂力尽收,笑吟吟的道:“本后只是看这孩子俊俏,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身为神帝,何必如此小气呢。不过……”
她向前一步:“本后倒是没想到,你竟是一个人来……哦,也难怪,堂堂宙天帝位的继承者,居然成为了魔人,你堂堂宙天神帝,居然跑来这黑暗之地央求本后,无论哪一个传出去半点,可都会让那三神域的无数圣人们惊破眼睛笑掉大牙,又怎么可能兴师动众呢。哈哈哈哈哈……”
早知自己必遭魔后讥讽,宙虚子毫无动容,道:“你魔后倒是很看得起老朽,自己之外,还有两魔女同至。”
“传闻中实力最强的两个大魔女。”他老目微闪:“看来,魔后对老朽手中之物,远没有所表的那般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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