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初平二年,注定将是风云激荡的一年。在这一年中,延续了四百年帝祚的大汉皇朝经历了宗庙焚毁、天子蒙尘的劫难,正面临着最为严峻的存亡考验,而随着皇权跌落,战火纷飞的广袤大地上,无数蜇伏已久的英雄豪杰与枭雄强者,有如潜伏于深渊中千年沉睡的蛟龙,正在缓缓睁开双眸,仰望苍穹,只待奋力升腾,便可翱翔于天际……机遇只有一次,却是属于每一个人。就在韩遂、马腾静伏西凉,董卓退守长安,而袁绍、南鹰、袁术和公孙瓒等人全力扩张之时,就在兖州东郡的濮阳,36岁的曹操正迎来了有生以来最为辉煌的时刻。
东郡太守府大堂上,正自一片欢声笑语。
“恭祝孟德兄荣任东郡太守!”分坐于大堂左右客位的张邈和鲍信同时举樽,遥敬主位。
随着二人贺声,其下数十名文臣武将一起轰然大叫:“恭祝主公,荣任东郡太守!”
“多谢孟卓!多谢允诚!”曹操有些踌躇满志的举樽,欣然道:“多谢诸位!”
芬芳的酒水涌入口中,他的一颗心儿仿佛也热了起来,数月前在豫州战场上败于袁术的耻辱也似无影无踪……虽然在那一役中他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惨败,与豫州刺史周昂仓惶退回兖州,然而很快他便重振旗鼓,于黄河之畔大败于毒、眭固等太行军首领,更被袁绍表为东郡太守。
念及此处,他的目光不由落在席间一人身上,射出难掩的感激之意,若非此人奇谋迭出。力挽狂澜,自己焉能有今日之兴?
曹操正欲开口,只听堂外一个军士大叫道:“禀报太守,曹仁将军使人来报,山阳人满宠满伯宁。引领部属三百前来投效!”
“山阳满伯宁!”鲍信脱口道:“听说此人18岁便任督邮,素以勇谋刚毅著称!”
堂下众人皆为广识之士,颇有几人识得满宠,立时出言附和。
曹操正自微笑间,又见堂外一名军士匆匆而来,大叫道:“陈留毛玠毛孝先。前来相投!”
堂中又是一阵惊叹之声,东郡与陈留毗邻,这位毛玠清廉公正的名气更是为众人所熟知。
张邈更是故意扮出一脸苦笑:“本人身为陈留太守,治下人才却是对孟德趋之若鹜,好不令人心寒!”
众人刚刚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却听堂下又有人大叫道:“前方又有使者来报,娄圭、王忠等领兵一千五百,将于明日来投!”
此言一出,不仅鲍信和张邈微微动容,曹操更是喜动颜色,抚掌大笑道:“好啊!连娄子伯也来了!”
这位娄圭少有雄才,素以智计百出闻名,更与曹操是少年故交。他的加入,对于日渐膨胀的曹操势力无疑是锦上添花。
“孟德得道多助啊!”张邈怔了一会儿,才叹息道:“自从你于讨董之战中一拒吕布军袭取联军大营。二战牛辅兵马于虎牢关外的群山之中,三袭董卓退往长安的数万大军,已是天下闻名,怪不得天下英才纷纷来投!”
“孟卓说哪里话来!”曹操倒是没有丝毫骄狂之意,他淡淡道:“比起南汉扬与袁本初这些英雄人物,本将又算得什么?”
“或许在讨董之战中。本将确是赚取了些许薄名……然而那却是无数将士用鲜血换回来的!”这一刻,他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缓缓举起酒樽:“操还要多谢两位将军的全力相助,孟卓兄的爱将卫兹至今仍然重伤未愈。而允诚之弟鲍忠更已血洒疆场……是我曹操愧对你们啊!”
鲍信和张邈相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那复杂深刻的感情,二人一起无言举樽,与曹操同饮。
感受到三人追忆往昔的伤感情怀,大堂之中那原本高涨的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压抑起来。
“哈哈哈!”席间一位年轻将领立起身来,欣然道:“主公与两位将军的深情厚谊,实在是令末将等人感佩!而今主公入主东郡,张太守执掌陈留,而鲍将军则为济北国相,此三郡相互依托,浑然一体,俨然成为一个铁三角,更难得三位大人同气连枝,同仇敌忾,有几位将军引领,我等何愁日后大事不成?”
“乐进将军说得好啊!”堂中一片赞同之声,立时又将适才的僵局打破。
“乐文谦这话说得不错!”鲍信精神一振,目光炯炯的射向曹操:“孟德,如今天下,袁本初、南汉扬、袁公路等人正在频频用兵,四处攻城占地,其势一日强似一日,而我等三人虽然表面上仍然臣属于袁本初,说到底也不过终归是相互利用罢了…….相信凭我三家合力,想要开创一番局面并非难事,此时此刻,又岂能局限于区区弹丸之地而固步自封?”
他瞧了一眼张邈,又道:“下一步如何用兵,小弟全听孟德指挥便是!”
张邈见众人眼光似有似无的集中过来,不由哑然失笑道:“众位休要试探!本人今日身处此帐,其意还用言表吗?”
“好!”即使是以曹操城府之深,听得两位好友说出如此明确的效忠之言,亦是喜形于色,他大笑道:“本人正欲整顿兵马,以濮阳为据,渡过黄河兵发顿丘,扫荡太行山群盗!”
太行山群盗中的于毒、眭固等人新败于曹军,更要分兵抗拒来自袁绍和张燕等人压力,虽有白波军以为外援,仍然陷于颓势,自然是攻击的最佳目标。
众人闻听,正欲称善,却听席间一人轻轻一笑:“此为取死之法!”
“你说什么……”听得如此不敬之语,几名年轻将军正欲开口喝骂,却在看清出言之人后同时愕然,硬生生将骂声咽回肚中。
“先生竟有不同建议吗?”曹操不怒反喜。眯起一双细长的眼睛,欣然道:“操正在洗耳恭听!”
他并非虚怀若谷之人,更非故作姿态,盖因出言之人实乃他部下第一智者,正是之前为他出谋击败于毒、眭固的不二功臣。
“请容失礼!”那人缓缓拱手。一张清瘦的面容有如古井无波:“敢问将军,我军既已击退于毒、眭固,占稳了黄河以南的东郡之地,为何仍要渡河追击?”
他见曹操一怔,微笑道:“除了将军所说的击敌以弱外,是否仍有其他原因?”
“不错!”曹操面上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本初前日有书信前来。说到他已与公孙瓒翻脸,不日将会有一场大规模的主力会战!是以督促我军进逼太行山群盗,务令其动弹不得!”
众人均是一怔,袁绍与公孙瓒反目成仇之事,已为众人所知。何况起因之一便是因为曹操于豫州之战杀死了公孙瓒之弟公孙越,此二人的龙争虎斗早在预料之中。然而却没有想到,袁绍竟会督促曹操发兵,为其解决太行山群盗的后顾之忧。
“正如鲍将军此前言到,将军等人,如今仍为袁本初的部属!”那清瘦智者平静道:“尊主号令,当要遵从,否则便有背信弃义之嫌。而将军公的名声却是来之不易…….将军是这么想的吧?”
“…….是!”曹操沉默半晌,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想我曹操当日,因为宦臣之后的身份受到了多少世人的排挤责难?而我当年奉本初为主共同讨董。为天下所共知……操决非是仅仅想要维护今天这份虚名,实在也是顾念着当日与袁本初的一段情谊!”
“何况,今有南汉扬出兵青州,袁公路占据豫州,此二人皆是兵力强盛,我军可说是东进无路。南下受阻,若不北上。如何扩张实力?”曹操说到此处,明显有些英雄气短。面对南鹰。以他如今的实力便是再强上数倍,也有自知之明,何况南鹰对他有过数次大恩,便借他十个胆子也是不敢贸然采取敌对行动的;而袁术这个原本瞧不上眼的纨绔子弟,竟然也在豫州之战中将他打得大败,在短期内是消除不了阴影的。
堂上,鲍信和张邈和一众曹军部属听得尽皆默然,曹操可谓是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说穿了!将军不过是顾虑到袁绍、南鹰和袁术三人罢了!”那清瘦智者长笑而起:“且听在下为各位一一详解吧!”
“先说袁绍!”他不慌不忙道:“此人志大才疏,薄情寡意,实非明主!况他虽有精兵强将无数,却仍处于刘虞、公孙瓒、南鹰和太行山群盗的环伺之下……只是一个鹰扬中郎将,便足可令他缩手缩脚了,今后还能什么作为?在下如今便敢断言,即使此人能够勉强占据北方,与将军之间也必有一战,有何可惧?”
曹操与鲍信、张邈交换了一个眼色,均是意动。曹操与张邈身为天干地支旧人,而鲍信亦是知情之人,他三人自然对袁绍的阴狠本性了如指掌,而袁隗和众多天干地支老兄弟的下场,至今仍令人不寒而栗……若非袁绍冷血无情,他们怎会落得如此惨淡收场?
“当然,几位将军仍然名义奉其为主,自然不可行背弃之事!否则与袁绍何异?”那清瘦智者淡淡道:“既然他请将军出兵,我们大可派出一支兵马打着曹将军旗号渡河,佯作攻击太行山群盗之相……只不过,这个据点却是不可设在最前沿的顿丘了,便设在东武阳吧!之后全力防御,由得袁绍再三催促,我们只自行其事便罢!”
“这……”曹操一时间现出迟疑之色。
“将军,请恕直言!”那清瘦智者冷笑道:“刚刚您已经看到了……如今天下英才是爱慕您的英名,这才纷纷来投,然而若您始终存着依附他人之心,是否会寒了部下众人的心肠?”
“好!正该如此!”曹操尚未点头,鲍信已首先大叫道:“先生真是一语中的!”
“那么南鹰又怎么说?”张邈却是问出了一个连曹操亦为之侧耳倾听的问题:“并非是本太守高估此人,凭着他的实力和身份,已然隐为天下势力之首,即使是我等几军与袁本初齐心协力也未必是渤海军的对手!难道先生建议我们向他们动手?”
“当然不是!”听得南鹰之名。那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以卵击石,亦是取死之道!然而这位鹰扬中郎将却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我们正可利用此点,不仅不虞受到他们的敌视,更可借其之力全力扩张实力!”
“真能如此吗?”堂下有人叫道:“听说南鹰出了名的好战。他是如此好相与之人?”
“关于这一点!”那先生微笑道:“曹将军可以亲自办到!”
“什么?”所有的目光一起投到曹操身上。
曹操面上尴尬复杂之色一闪即逝,露出一个自信的神色:“操与南汉扬一直相交甚密,只要亲手修书一封,赠以钱粮金帛,贺其平定青州之胜,他定然会投桃报李!”
“这么一来。我们一直觊觎的青州,也就彻底落入南鹰手中了!”堂中,有人憾然长叹:“不过,若能与其保持亲密关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他们太强了,而我们,也离他们太近了!”
“那有什么?”那先生不以为然道:“待南鹰青州之战稍定,必会全境止兵进行修整,我们正可向其借道袭取徐州!谅其劳师苦战之后,也唯有顺水推舟的同意!”
“好计!”几个声音同时大喜叫道:“之后便可兵分两路,重取豫州!”
“这么说!”曹操猛然抬头:“先生最终的目标,仍是袁术!”
“有人曾对在下说过。从哪里跌倒,便要从哪里爬起来!”那先生缓缓道:“难道要让一个小小袁术,影响到将军一生的雄心伟志?再者说。在袁绍、南鹰和袁术三人,袁术是毫无疑问的最弱一方,如今更在与刘表和孙坚混战,其局势并不稳定!将军想要彻底摆脱袁绍的压制,挣况南鹰的束缚,便只有从袁术身上夺回资本!”
“说得好啊!”鲍信目光大亮的霍然起身。直视曹操:“戏先生字字金玉良言,孟德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先生……”曹操出神的凝视着那先生。许久才起身深深一揖:“早就听得荀爽先生称赞颖川戏志才之名,今日始知。您确是天下奇人!”
“荀爽吗?”戏志才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斯人已逝,又是一位好朋友离去了……”
他突然摇头一笑:“在下算得什么?天下间奇人辈出,别人不说,便是荀爽的几个晚辈,那也是天下间的王佐之才啊!”
“不错不错!”曹操眼中闪过一丝热切:“听说荀家的荀攸、荀彧和荀谌等人都是世间奇才,真想对面相见啊!”
席间立时有人起身道:“主公,属下曾与荀彧有过一段交情,愿为主公前去相请!”
“好啊……”曹操大喜,却见对面的戏志才眼瞳微缩,只道是冷落了这位奇人,令他生出不忿之心,立即改口道:“此事容后再议,先生你……”
戏志才只觉胸中微堵,情不自禁的咳了几声,歉然道:“将军,在下身有不适,这便请退了!”
“先生慢行!”在堂中众人全体起身相送中,戏志才缓缓行出大堂,一直行出府外,才怅然止步,仰首望天。
“今日多嘴了啊!”他苦笑道:“真要是让曹操请出了荀家那几个小子,日后我再想这般轻易的操纵形势可就难啦!”
“不过!”他突然又是诡异一笑:“南鹰你小子可要谢谢我,若非今日我鼓尽如簧之舌,曹操说不定真会帮着袁绍去平定河北……还有白绕这小子,如果由着曹操灭了于毒、眭固,下一个可不就轮到你小子了吗?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大大的人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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