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山间开始漫起了丝丝凉意,令人倍感清爽。然而此刻,林中的二百名战士却是心如冰冻,生出无力回天的挫败之感。
林外,一个雄壮的声音正在慢条斯理的发出最后通牒:“林子里的兄弟们听好了,给你们一刻的时间,一个个走出来投降,我们只收取你们身上一半的号牌!”
“不要心存幻想,因为我们很清楚你们的实力,凭我们二十支小队千人的兵力,足可令你们全军覆没!也不要妄想着拖延时间,因为我们一定会在遴选结束之前发起攻击!”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计时开始!”
“怎么办?高兄!”林中的战士无不惊慌失措,几名队长更是脸色惨白。
“他们竟有整整二十支小队!”高通亦是浑身剧震:“看来,那些没有出现的小队多半是折在他们的手上了!”
“他们明明已经具备胜出的条件了,为什么还要盯上我们?”一个队长忿忿道:“遴选即将结束,大家一起胜出不是皆大欢喜吗?”
“是我们之前太过强势,对他们造成了威胁吧?”高通满面尽是苦涩:“这二十支小队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聚集在一起,他们是存心想要拔除我们这根眼中钉啊!”
“怎么办?”所有的队长面面相觑,突然有人狂叫道:“想要叫我俯首交出号牌,休想!宁可和他们拼了,也不能受这样的耻辱!”
“拼了!”队长们一起低吼道。
“林中的队长们,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还要奉劝你们一句!”林外的声音再度响起:“根据我们的估算,目前仍然留存的小队最多四十出头,即使你们交出一半的号牌,仍有**成的机会入选。所以,放弃无谓的抵抗思想吧,这只会令你们前功尽弃!”
“不知道我们是谁?我终于明白了!”高通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诡笑:“他们看似强大,实则不过是刚刚聚集起来的临时同盟!之前因为我们四处出击,这些小队只得暂避锋芒,导致他们的战果并不理想,所以这才想赶在结束之前最后捞上一票,以此锁定胜局!”
“所以,我们若是出林投降,只会被他们剥削的一干二净,根本不会给我们留下半点机会!”另一个队长狠狠道:“你是这个意思吧?那么我们还是只有拼了!”
“是的!但是这却为我们制造了一个转机!”高通打出手势,所有队长和队员一起迅速靠了上来:“他们只知道我们的大致人数,却并不知道我们究竟由几支队伍组成!”
“这个我明白,若是他们能够抵近观察,当然不可能认不出我们的身份!”一个队长点头道:“可是究竟是什么转机呢?”
“还记得主公定下的规则吧?”高通眼中生出一丝愧疚之色:“如今只有弃卒保帅了!”
此言一出,鹰巢的老兵们无不神色一变,而新人们却是一脸茫然道:“什么是弃卒保帅?”
“当年,主公曾经根据古代的象戏改良出一种棋类奕法,这便是其中一着!其意便是教我们牺牲较小的利益,来换取整体胜利!”
“你是想,让弟兄们掩护我们几个队长带着号牌突围?”一个队长脱口低呼道:“那么弟兄们怎么办?他们岂不是要遭受被俘的耻辱?”
“不错!”又一人叫道:“我们身为队长,岂可丢下兄弟们独自逃走?”
“迂腐!若我们死战到底,弟兄们便可以免除这样的羞辱了吗?”一个队长木然道:“请你们不要忘记,我们身上仍然背负着更多人的期望!若是败了,我们才是真正的耻辱!”
说话之人,正是之前险些全军覆没的北军都伯王彦。
他一开口,所有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弟兄们!”高通的眼睛扫过所有的战士:“我们现在有了选择,但是最终选择的权力,在你们手中!”
“嘿嘿,这不是多此一问吗?”一个战士突然从容道:“我们来此是为了什么?只要能够最终取胜,老子就算是再被他们俘虏十回,也心甘情愿!”
“说得好!那些暂时出局的兄弟们才最憋屈呢!如果能够在老子们手中反败为胜,这些小子们一个个得向我们磕头!”
“干吧!”无数七嘴八舌的杂乱声音最终汇成一个掷地有声的口号。
“兄弟们!谢谢!”高通终于眼中微湿,他和队长们一起向着战士们庄重的行了一个军礼。
近两百名战士突然从一个方向杀出林去,毫无惧色的冲向数倍以上的对手。
虽然双方均是手无寸铁,但是拳打脚踢之间,更有一番惨烈激昂。突围者人数虽少,却是个个用命,竟将围困者严阵以待的包围阵势冲得节节后退。
一个战士不时大声呼喝,约束着同袍们将所有力量集于一点的猛冲猛打,一时之间,竟是势不可挡。
“此人是谁?”围困者中的一名队长惊叫道:“是个好手啊!”
“我认识他!”另一个队长叫道:“这小子是宜阳军中的屯长冯异,是已故军司马张节将军的得力部下,看来他一定是这些人的领头人了!”
“你们瞧!”又一个队长兴奋道:“那几个发号施令者的腰间,均有一个大袋子,定是用来装号牌的了!”
“很好!他们想拼命,我们奉陪到底!”那队长狂笑道:“所有兄弟们,一起围死他们,先捉他们的队长!”
分散于林外各处布防的各支小队纷纷聚拢上来,将那支困兽犹斗的小股人马围得水泄不通。
没有注意到,趁着林外一片大乱,几条身影借助着夕阳渐落的阴暗,悄然远遁。
听着身后的怒吼嘶喊渐渐远离、沉寂,穿行于昏暗之中的每个队长脸上均有热泪淌下。这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只有高通心中生出一丝明悟。主公啊,这便是你曾经提过的狼的牺牲精神吗?为了实现共同的目标,可以牺牲个人利益甚至生命,每个成员都尽其做能的完成自己的使命!
天空终于完全被夜幕笼罩。这**似乎格外漫长,也份外的黑暗,仿佛是为了抚平那些失败者心中的苦楚,风干他们脸上难忍的泪水。
清晨,校场上人头攒动,挤满了鹰巢战士。参与遴选的战士们在左,以参赛队形排成一个个小小的方阵,无缘遴选的战士们在右,排成几个巨大的千人方阵。
所有战士都在静静的等待着,当四千五百名参与角逐的战士们齐至,便是主公宣布胜负之时。
校场外,一个又一个战士渐渐现出了蹒跚的身影,他们不是满面疲惫,便是身负伤病,这些都是掉队或是被打散的零星个体,当然也有坚持到最后一刻才姗姗来迟的残缺小队,当然,他们也没剩几个了,注定要被淘汰出局。
每当校场外出现人影,不管是几个人,那个站于高高校台之上的年轻将军便会默默的向他们行礼,以至于数千将士无不效仿,有如欢迎凯旋而归的百战雄师。
一个战败的队长正拖着一条伤腿,艰难的行入校场,抬眼望见向他行礼的将军和同袍,突然浑身一颤,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听着他嘶哑难听的哭号之声,数千战士不仅没有生出半分取笑之心,反而一个个感同身受的低下头去,体会着那哭声中的一丝壮志未酬。
“哭什么?不就是失败了一次吗?”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那队长身边响起,在他的泪眼婆娑之中,将军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如果腿没断,滚起来说话!”
“将军,我丢人了!”那队长依然哭得象个泪人,不认识他的人绝对不能够想象到,这小子在扫平黄巾之战中曾经斩下过五十颗敌军的人头。
“丢什么人?一次失败就丢人,那么失败两次岂不是要自杀?”将军扶住了他的肩膀:“就连本将,也曾不止一次的失败过。那么,是不是也要陪着你一起在这儿哭丧?”
“本将只问你,尽力了吗?”将军狠狠的盯着他:“如实回话!”
“当然,属下已经尽力了!败得也是心服口服!”那队长急忙拭了一把泪水,努力挺直了胸膛。
“很好!”将军嘴边泛出了笑意,他重重一拍那队长:“只要尽了力,就是本将的好兵,没有给本将丢人!”
“是!”那队长眼中终于现出轻松之色。
“下次继续努力,一定要赢回来!”将军挥了挥手:“现在,归队!再哭下去真是丢人了!”
“是!将军!”那队长的脚步突然轻快了很多,一瘸一拐之间,也似乎带上了行云流水的意境。
“将军!”一个部将上前一步:“时间已经不早了,是否要当场计点各队成绩?”
“也好!”将军望了望天色:“应该还有几十人没回来,派出骑兵小队沿途接应吧!我们可以先计点成绩,正好也等等他们!”
“哗啦”
“哗啦”
一袋袋号牌被倒在地上,军官们开始大声的唱数,旁边有书记官摊开架式认真的记录。
“……第七十九小队,号牌五十三块!以上!”很快,一个军官便开始宣读计点成绩了。
“嘿嘿!还真是拼得你死我活啊!”将军有些苦恼道:“一共九十支小队,竟然只有二十七支小队有所斩获,其余小队全都成了陪衬了?”
他双手一摊:“你们这帮小子是不是存心给本将出难题?四十支队伍的胜出名额,才有二十七支小队入选!难道是不想本将带着齐装满员的人马去上任?”
“主公!不是二十七支队伍,还有我们!”一个声音突然从校场入口处隆隆响起。
数千双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校场入口。只见九条人影傲然而立。遴选战士的方阵中,突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似乎很多人正在努力按捺着交头接耳的**。
“哦?高通,本将对你可是太熟悉了,你是第十三小队的吧?”将军有些诧异道:“这就是你的第十三小队吗?只有九个人了,号牌呢?缴获了多少?”
“禀主公!”高通缓缓走上前来,从容道:“我等九人,代表了九支小队,现返回交令!”
“第十三小队队长高通!”
“第二十二小队队长王彦!”
“第二十九小队队长……”
“什么?”校场中终于哗然,连一名将军也不能置信道:“这是怎么回事?九个人,九支小队?”
回响不绝的“嗡嗡”议论之声中,九名队长各自打开腰间的布袋,将一堆堆号牌抖落地上。
方阵中,很多队长相视变色,他们终于明白了昨夜的古怪。难怪二百名战士身上却仅搜出来三百余面号牌,这是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啊!
“这有些不妥吧?”一名将军终于开口了:“队长俱在,队员却一个不存,按我大汉军律‘亡军者斩’,这可是死罪!”
“放屁!本将定下的规矩里有这么一条吗?”将军毫不留情的斥道:“我们现在是鹰巢军团,不是大汉军队,再跟本将说什么军中六斩,小心你先屁股开花!”
不仅那部将脸色一白,缩了缩脑袋,连所有想开口质疑的人也一起紧紧闭上了嘴。
“说说吧!为什么只有队长?你们的部下呢?”将军突然厉声道:“是否你们利用本将定下的规则,逼迫士兵们为你们挡了刀?”
所有战士一起心中一紧,将军生平最痛恨的,就是临阵之际抛弃战友。难道将军会因此而对九名队长做出严厉的惩罚?
“不是这样的!将军!”方阵中一个士兵猛然振臂大呼道:“是我们心甘情愿为队长们掩护的!”
“是的!是我们愿意的!”数百个声音乱哄哄了响成了一片。
“哦?是你们自愿的?”将军似乎没有一丝惊讶:“回答本将,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胜利!”这一回,几百个声音同时响起,整齐得仿佛操练了几十次。
“本将明白了,这是典型的投机啊!”将军的声音严肃了起来:“利用本将的规则,做出了这等投机取巧之事……”
九个队的战士们一起神色大变的低下了头来,看来,将军并不认同这种抛弃战友的行为啊,弟兄们的牺牲白白付出了吗?
“所以,本将宣布!”望着如丧考妣的战士们,将军嘴边再次泛出了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你们胜利了!胜者小队不是二十七支,而是三十六支!”
场中所有的议论之声突然间全部消失。
无论是将军们还是战士们,一起屏息静听。将军终于表明了他的态度,下面,便是他揭示这其中深意之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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