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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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十一年的选秀似乎并未给诺大的紫禁城带来多大的变化,入宫的新人除了贵人郭络罗氏多得了几次宠幸,也没有特别得宠的人脱颖而出,而宫里的老人除了侍寝的次数因为新人的分宠而再次减少之外,一切似乎一如既往,但是暗地里总有着肉眼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着。
    宜敏统领后宫依然秉持不松不紧的原则,对嫔御们她从来只求她们听话乖巧,不主动惹事即可,从不刻意厚待哪一个,更不会苛待任何一人,即使面对宫里地位最尴尬的庶妃们,也不曾在言行上轻贱于她们,虽然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却已经让这些宫廷最底层的女人们真心地感激了,因为宜敏对后宫的女人们都是这种态度。
    而宜敏对奴才的要求却又不同,紫禁城的奴才与别处不同,若是让他们觉得你是个好拿捏的,那么很快就会蹬鼻子上脸,有恃无恐,反而若是好好地震慑一番,再给点甜头,他们就会对你俯首帖耳,所以宜敏对奴才素来都奉行恩威并施,能者上位的原则,凡是偷奸耍滑的一旦被发现都免不了上慎刑司走上一遭,如今宫里的奴才们对宜敏的敬畏几乎到了闻风色变的地步,更别说敢阳奉阴违了。
    康熙对后宫井井有条的局面十分满意,对宜敏使用何种手段他并不在意,本来太皇太后暗地里曾建议他升一两个贵人上来,一来可以填充嫔位,二来能为身子不好的贵妃分担些宫务,不过康熙看到现在的大好局面,认为如今的后宫很是和谐,比起之前皇后和慧妃掌权时要好上百倍,加上前朝正是风雨欲来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希望破坏现在后宫难得的平静,若是让那些不安分的女人上位才是真的麻烦,毕竟他已经认定了后宫女人一旦手中有权就会兴风作浪,他对这些女人的狠毒心思算是怕了,除了宜敏他谁也不敢相信!
    康熙虽然觉得皇祖母有些想得太多了,但他又不愿轻易驳了皇祖母的颜面,所以只能使用拖字诀,只向孝庄表示要慎重考察这些女人之后再做决定。孝庄对此无可奈何,毕竟贵妃素来得体,行事的手段又磊落大气得很,根本没有出过错,她也不想让人觉得她想要夺贵妃的权。
    何况新进的这批秀女虽然出身不错,终究资历太浅,她也不好强行将她们升位。但孝庄不是轻易放弃自己想法的人,虽然康熙这关暂时走不通了,但不妨碍她另辟蹊径,每次请安之后,孝庄总是会留下些出身不错的贵人、常在聊天叙话,其中郭贵人更是最受孝庄的青睐的一位,这位来自盛京郭络罗氏的贵人长的明艳英气,骨子里透出的泼辣爽利是宫里女人少见的,不由让人眼前一亮,加上一口地道的盛京腔调让前半生都在盛京度过的孝庄倍感亲切,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亲热,旁人见着只觉得郭贵人比起当年初进宫的贵妃更得太皇太后的喜爱。
    宜敏不动声色地将一切看在眼里,对孝庄的做派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她对此极为淡定,既没有因此就对郭络罗氏另眼相看,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愉,依然将之与其他嫔御一视同仁,该有的待遇一分不少,不冷不热的态度一如既往,让谁也挑不出错来。孝庄也没了借题发挥的余地,她不清楚宜敏到底是真的不嫉妒,还是完全不把郭络罗氏放在眼里,只是宜敏背后的马佳氏和瓜尔佳氏决定了孝庄不敢轻易动她,只能旁敲侧击地试探。
    早膳过后,宜敏按例去两宫太后那里请安,孝庄依然留下几位得了她青眼的嫔御陪坐,宜敏毫不在意地甩甩帕子回到钟粹宫。宜敏慵懒地斜靠在暖榻上,双目微合地假寐,房中的熏香炉中的香料静静地燃烧,浅浅的芬芳弥漫在寝殿微冷的空气中,带着说不出的清冷悠远。宜敏塌尾处跪坐着一个小宫女,正低垂眉眼用锤瓜轻轻帮她敲腿,身前一位手艺极好的姑姑正精心地给宜敏修剪指甲,宜敏的手指本就纤细修长宛若青葱,指甲的形状只需稍加修饰便极为完美了。
    尚嬷嬷侍立一旁正在向宜敏回报后宫的诸般事务,这几年来宜敏为防未来后宫大权的变动,将前世管理后宫的经验结合仙境书里学来的知识,制定了一系列的管理章程,务必保证后宫大权即使被转移到其他女人手中,宜敏依然能够如臂指使。当然更多的是为了防范于未然,毕竟将来她必然会继续怀胎生子,而那时她和孝庄之间的平衡必将被打破,届时孝庄定不会容许宜敏继续坐大,不是想办法夺了孩子的抚养权就是分薄她的掌宫权,对此宜敏当然知道该如何选择,只是她也不会让孝庄太过容易如愿的。
    宜敏很清楚每当后宫权力更迭,第一批下马的必然是手下的主事之人,所以她没有将亲信之人推上位,反而将之安插在那种不起眼却又能够眼观六路的地方,而将主事的位置留给康熙的亲信,不但讨好了康熙,还能显得自己的坦荡磊落,不揽权不徇私,更让孝庄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想动康熙的人可是需要一个好理由的。当然宜敏不会傻到完全摈除孝庄的人手,她只是把孝庄的人手安排到那些看似重要却最容易被找茬的地方,这样孝庄即使想要从宫务上找麻烦也要看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不是划算了。
    当然此时后宫里没人能看透宜敏的用意,不说底下的奴才想不到这么多,就连孝庄也想不到宜敏的心思算计如此深远,毕竟现在孝庄只是有些忌惮宜敏,并未真的想要对付她,而底下那些被选出来的管事奴才只知道自己手中的权力增加了,个个都是高兴得很,卯足了劲想要在贵主子面前露脸,自然更不会反对宜敏新定的规矩,以后掌权的人就算想改也要看这些奴才答不答应。
    如今六宫事务不再是掌事宫妃一把抓了,而是从高到低层层皆有负责的主事人员,然后将处理结果呈报上来,有功则赏、出错即罚,宜敏手中宽裕自然出手大方,而这些管事奴才手中如今握的可是实权了,虽然一旦出错难逃其咎,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找人顶罪了,但是追逐权力是后宫奴才的天性,权势可以让这些奴才忘乎所以,谁给了他们权力和好处,谁就是他们的主子,甚至为了这些他们可以背叛一切。
    在宜敏的沉默聆听中,尚嬷嬷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将宫务汇报完毕,然后拿出最下面的一份条呈道:“主子,这是内务府报上来的上个月各个宫里额外消耗的份例,其价值几乎比往常高出十数倍,底下的奴才不敢擅自做主,还请主子给个指示。”所谓额外消耗的份例就是指除了吃穿用度之外消耗的东西,例如摔碎东西,撕裂的衣裳或是淘汰的旧物等等……。
    尚嬷嬷不着痕迹地撇撇嘴,这宫里“失手”摔摔茶碗瓷器是常有的事情,宫中受宠的或是出身好的嫔御甚至会故意打砸东西来发泄妒火和不悦,毕竟这些女人一般身家丰厚,损失得起。而负责收拾善后的内务府基本上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这些大小主子肯掏钱就行,毕竟内务府的奴才也能从中能得到不小的好处,所以一般不会特地报给上头知晓。
    只是一旦像如今这般损失太大或损坏的是无法补上的东西,这些奴才就不敢擅自做主了,毕竟内务府虽然掌管内库,但库中品级高的物件都是有定额的,日后一旦查起来数量对不上,他们可是吃不完兜着走,没人想要无缘无故地背黑锅、吃挂落,何况如今后宫除了宜敏,还没有那种得宠到一手遮天的人物,他们自然老老实实地上报到钟粹宫,免得被精明厉害的贵主子送到慎刑司走一遭。
    宜敏终于睁开那一直闭着的眼睛,换了个姿势饶有兴致地问道:“居然损失了这么多?本宫倒想知道是哪个宫里的这么大的手笔?”如今这宫里的女人们基本上都被宜敏调、教的服服帖帖,没人敢不长眼地跟宜敏对着干,加上位份高的不多,掰掰手指算算,还真没几个的身家经得起如此折腾,新进宫的那些想来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所以宜敏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尚嬷嬷拿着记录书册一板一眼地答道:“回主子,多出来的损失主要是来自长春宫,慧妃那里的光是上月就换了四批妃品级黄地绿龙瓷的各式器皿,皇后那里损失的黄瓷和各色器皿更是不计其数,至于其他的物件据内务府统计还有百花洋镜、自鸣钟、御制围屏、玛瑙雕漆官窑瓷器、菜玉如意、玉鼻烟壶、青玉暖手、古玩,宋、元、明画册卷等等……共计106件,尤其是皇后那里报上来的很多物件都是御赐或特制的,根本没有第二件,这两位主子都要求内务府补齐,底下的奴才不敢擅做主张,这才如实报了上来。”
    随着尚嬷嬷中气十足的念诵,宜敏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这些东西的价值她如何不知?慧妃虽然被罚但毕竟是妃品级、又因着当初搜检后宫的事件,康熙和孝庄出于弥补的心里给出的东西自然都是一等一的精品,皇后的用度素来是宫里最好的,毕竟是国母,宫中摆设的自然无一不是精贵以极的御制之物,一下子去了百来件,这种损失就连如今身家不菲的宜敏都有些肉痛,何况是底下的奴才?
    宜敏头痛地撑了撑额头,难道这两位的清闲日子是过腻味了,又开始不甘寂寞了不成?要知道康熙最近正为着削藩军费的事愁白了头发,后宫的用度除了两座太后宫和宜敏的钟粹宫外,基本上都是能减就减,各种年节庆贺活动更是能省则省,连康熙自己和两位太后的万寿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可以想象一旦康熙知道这两位败家的本事之后该是如何的暴跳如雷?
    宜敏心底冷笑,她自然是看这两位不顺眼,恨不得将彻底她们践踏成灰!但是终究还不是时候,留着她们还有用处,而且康熙看在两大家族的份上,总归还是为她们留了体面,除了没有自由之外,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宫中摆设都不曾收回,还是被软禁之前的规制,就连她们时不时出点状况,弄坏些精贵东西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懒得过问,没想到这才多久就敢闹了这么一出,还竞相比拼谁的身家丰厚了不成?
    这皇后和慧妃莫不是觉得康熙的耐心是无限的?对她们的宽容是因为念旧情不成?竟然敢一口气把自己名下撑场面的名贵东西统统砸了个遍,那很多可是御赐之物,损坏可是要治罪的!难怪内务府的奴才们没敢自作主张,这事就连宜敏也没法做主,更重要的是她一点也不乐意趟这浑水,毕竟那些东西里大部分连她这钟粹宫里都没有呢!她们要找死宜敏自然不会拦着,但这事终究要康熙或孝庄做主的。
    只是细细思量之下,宜敏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漫不经心地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人统统退下。好一会儿,宜敏才抬起头,接过尚嬷嬷手中的清单册子,仔细琢磨了一遍里面的东西,并没有发现什么猫腻的地方,虽说从被软禁之后她们就没少折腾些动静出来,但是她们不至于无缘无故地干出这种事,甚至把平日里视若珍宝的玩意儿统统给砸了,这里面肯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毕竟这么做除了招惹康熙的怒火之外,宜敏想不出有任何好处,除非……除非她们都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以至于控制不住情绪?宜敏心念电转间猜测了无数原因却没有办法确定,盯着册子头也不抬地问着身边的尚嬷嬷:“这段时间长春宫有何动静?跟什么人来往过?”既然猜不出来那就查,终究会找到蛛丝马迹,没有什么动机这两人不会如此大的动作,要知道康熙早就对她们没有耐心了,若不是忌惮这两位身后的家族,只怕早就废了她们了,哪里还会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们?
    尚嬷嬷躬身答道:“回主子,奴婢一早就已经让长春宫的眼线密切关注此事,随时将那两位的动向报过来,那两位出现异动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慧妃自从其妹入宫之后,就时常召她到长春宫偏殿叙话,而皇后则召同族的赫舍里氏和佟国维家的女儿……”尚嬷嬷一五一十地将长春宫的动向事无巨细的回报了一遍,长春宫早已被宜敏的探子渗透,毫无秘密可言,毕竟这宫里的奴才最是懂得见风使舵,如今皇后和慧妃失势,宜敏执掌后宫,自然多得是奴才踩着长春宫的那两位上赶着巴结宜敏,想知道长春宫的动向易如反掌。
    宜敏微微挑眉:“慧妃也就罢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也算是人之常情,但是皇后就有趣了,这佟氏的额娘是她的亲姑姑,皇后和佟氏也算是表姐们,两人叙话倒没什么意外的,不过这新进宫的赫舍里氏是赉山之女,跟皇后这一支早就出了五服,压根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皇后在打什么主意?”宜敏轻敲卧榻旁的案几,皇后和慧妃倒是会钻空子,虽然皇上勒令她们念佛抄经,足步不得出长春宫,但是却没有禁止她们召人入长春宫,倒是给了她们操作的余地了。
    “能否查到皇后和慧妃她们都谈些什么?”宜敏可有可无地问道,反正她也不指望能轻易查到如此隐秘的信息,皇后她们不是傻子,若是机密的谈话必然会摒退伺候的人,想知道具体情况恐怕还是要靠暗部才成,皇后那里的司琴、司棋,还有慧妃的大宫女春蕊都是她们的绝对心腹,应该会知道内情,看来要让天枢亲自走一趟问问了,之前怕她们暴露就吩咐她们不许主动联系,如今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宜敏觉得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皇后和慧妃都已经是穷途末路,没有多少本钱去赌了,一旦出手必定是孤注一掷,宫里的女人临死反噬才是最狠最毒的,决不能掉以轻心。
    “主子恕罪,奴婢实在无法查到长春宫的密谈内容,皇后和慧妃极为小心,谈话时从不让人近身伺候,探子们根本无从下手,即使少数几次冒险偷听也只能听到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奴婢无能!”尚嬷嬷跪了下来,深为自己无法为主子查到有用的东西而自责,在如今后宫耳目遍布的情况下依然出现如此情况,只能证明发展的那些探子根本只是外表光鲜,看似人数众多,实则根本派不上真正的用场。
    宜敏微微含笑,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低垂着头的尚嬷嬷身上:“嬷嬷如今知道错在何处了吗?本宫如今在后宫已经是树大招风,那些奴才们看本宫得宠就纷纷羽附而来,看似声势浩大却没几个是真心的,焉知来日本宫落魄之时,这些人又有几个能够留下?”
    看到尚嬷嬷身子一震,宜敏放缓了口气道,“本宫知道嬷嬷是为我好,但是有用之人几个就够了,至于那些酒囊饭袋来一百个也是白费,反而会拖本宫的后腿,关键时刻靠不住不说,而且这般声势只会把本宫置于风口浪尖,一旦遭了上头的忌讳……”
    “这……这……”宜敏不温不火的话语让尚嬷嬷出了一身冷汗,她可是知道自己暗地里拉拢了多少人手,本想着这样眼线密布能帮着主子掌控后宫,却没想到不但做了无用功,还差点坏了主子的大事,不由得呐呐难言,后背的衣裳瞬间汗湿,尚嬷嬷将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上,羞愧难当地道,“奴婢该死,奴婢愚钝,还请主子重重责罚!”
    尚嬷嬷对宜敏是绝对的忠心,她出生内务府尚氏,而尚氏自太祖时起就是正白旗下包衣世家,直属宜敏外公瓜尔佳氏统领的正白旗,如今宜敏宠冠后宫,自然整个尚家都忠诚于宜敏,而尚嬷嬷更是早已把宜敏这个她奶大的格格当做亲生女儿般疼爱,事事以宜敏为重,如今好心办坏事,她无法想象万一宜敏因此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她真是连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
    宜敏对尚嬷嬷的忠心是清楚的,只是嬷嬷的做事手法依然是老一套,总觉得耳目越多越好,宫中的奴才统统为己所用就更好了,其实这种方法看着好使,但在宜敏前世的经历证明,这种手段根本不管用,宫里的奴才个个八面玲珑,背后更是不止一个主子,这般表面上的声势浩大不过是虚有其表,更甚者徒遭忌讳罢了,何况她还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子呢!
    宜敏需要的奴才必须绝对的忠心,否则还不如不要,只是她很了解尚嬷嬷是个极为固执己见的人,不让她碰碰壁她是不会回头的,宜敏索性也就由着她去,反正如今后宫局势还算平稳,有点小浪花很容易就能抚平,还不如借此机会攘外先安内,把内部的人手彻底清理一遍,去芜存菁,免得日后关键时刻才出幺蛾子,那可就措手不及了,上次生赛音察浑的惊险宜敏至今心有余悸,她决不能容忍再出现第二次。
    宜敏坐起身,亲手扶了身前的尚嬷嬷起来,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温和道:“嬷嬷,本宫并不是要责怪你,只是想让你知道同样的手段并不适用于任何时候,如果本宫位份不高,自然需要多多拉拢奴才以壮声势,让人不敢小觑。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本宫在后宫已经是除了皇后之外的最高位,更是手掌凤印、统摄六宫,那些奴才根本不需要去拉拢,他们就会眼巴巴地自己贴上来,不过是一帮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这种人来得快、去的更快,只要苗头稍微不对立马就会作鸟兽散,这些人可用而不可信,能派上大用场的更是寥寥无几,不拖后腿本宫就谢天谢地了。”
    宜敏见尚嬷嬷茫然不解的眼神,耐心地解释道:“嬷嬷是不是奇怪为何本宫明知不好却还是任由你行动?”尚嬷嬷连忙点头,她虽然固执但是主子的话她还是会听从的,宜敏只好接着为她解惑,“本宫之不阻止就是因为相信嬷嬷定能自己想明白,毕竟若是因着本宫的命令,嬷嬷恐怕是知其然却不知所以然,本宫以后还要靠嬷嬷帮着培养真正得用的人手呢,这些人本事尚且不论,但是一定要绝对的忠心,如此一来嬷嬷自然要心里门清才行了,如此嬷嬷可明白了?”
    尚嬷嬷对宜敏的推心置腹感动得眼眶红热,狠狠地点头,微微侧头用衣袖擦拭了一下才道:“主子放心,奴婢定不会让主子失望,日后定会为主子培养出真正得用的人手。”接着有些迟疑地问道,“只是主子,之前奴婢擅自收下的那些人手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置之不理吧?”这时尚嬷嬷也对自己当初不经头脑的大肆收罗人手很是后悔,如今只能向主子讨主意好收拾善后。
    宜敏伸手掩嘴而笑,眼中却缓缓流淌着冷意:“瞧嬷嬷这话说的,这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这些人既然收下了自然要好生用着,就算咱们放手不管,在别人眼里他们也已经算是钟粹宫的人了,与其放手让其他人利用了去,还不如废物利用,留待将来局势有变的时候推出去当挡箭牌,不但能金蝉脱壳,还能更好地掩护咱们真正的人手,何乐而不为呢?”
    墙头草有墙头草的好处,就算死光了也不心疼,就像她刚进宫那会被慧妃送过来的那批人手,早就在之后的几次后宫清洗中被康熙一扫而空了,牺牲了这些弃子,宜敏才有机会不着痕迹地替换成自家旗下的包衣,才能将钟粹宫整治得铁桶一般水泼不进。
    尚嬷嬷恍然大悟,佩服地看着自家主子,本来一步臭不可闻的棋子,到了主子手里偏偏就成了扭转乾坤的妙着了,转念又想到长春宫的异动,不由急道:“主子既然已经胸有成竹,那长春宫的事儿该如何处置?若不能知道皇后她们在密谋些什么,恐怕主子会被算计的!”尚嬷嬷对于皇后和惠妃的心狠手辣可是心有余悸,万一那两位又像当初那样对小阿哥下手该如何是好?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啊!
    宜敏懒懒地躺了回去,从一边的茶几上捻起一枚蜜饯,漫不经心地道:“这有何难?那两位如今已经山穷水尽,手里人手有限,所能行的不过两条路……”说着伸出两只手指比了比,看看尚嬷嬷急切的眼神,才笑着接下去,“第一条路就是复宠,想办法让皇上回心转意……”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宜敏的眼中满是嘲讽,康熙的性子她很清楚,一旦让他彻底厌恶了,那么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前世对亲生儿子尚且如此何况是两个女人呢?
    尚嬷嬷显然也有同感,她摇了摇头道:“奴婢虽然不敢断言,但是以皇上的性子这条路十有**行不通,何况这后宫里什么样女人没有,皇上怎么可能再次宠爱她们。”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忙压低声音问道,“主子,虽然她们复宠无望,但会不会把希望放在自己人身上,帮自家人得宠?”尚嬷嬷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宫妃里借着身边的人固宠是常有的事儿,难怪她们频繁召见新进宫的秀女,原来打这主意呢!
    宜敏却摇了摇头:“嬷嬷想得太简单了,若是以前皇后和慧妃自然不介意帮自家妹妹得些宠爱,好打压其他女人,但是如今她们自身难保,一旦自家妹妹上位,她们恐怕就更没希望了,因为到时她们的家族就会把宝压到妹妹身上,而她们只能成为弃子,那她们岂不是为她人做嫁衣?”
    尚嬷嬷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儿,自家姐妹又如何?这宫里从来就是你死我活的,要是妹妹得了宠谁能肯定会不会为姐姐说话呢?不由得点头同意了宜敏的说法:“主子说得有理,既然不是帮着自家妹妹得宠,那她们为何频频召见她们?”这才是尚嬷嬷想不透的地方。
    宜敏笑了笑,将蜜饯放进嘴里,慢慢品味着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半响后才吐出果核,又端过尚嬷嬷送上来的茶水漱漱口,才用帕子轻擦嘴角道:“这就要说说她们的第二条路了,那就是……孩子!”
    宜敏樱唇里吐出的话语几乎让尚嬷嬷跳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主子,您说……说孩子!这……这怎么可能呢?那两位不是都不能生了吗?”这几年钟粹宫之所以稳坐钓鱼台,除了因为皇后和慧妃失宠,不就是这两位不可能有孩子吗?这样一来宫里就算出了再多的孩子也比不过钟粹宫的两位阿哥尊贵,如今宜敏突然说出那两位在谋划孩子,自然将尚嬷嬷吓得不轻。
    宜敏轻轻掩嘴,嗔怪地看了大惊小怪的嬷嬷一眼;“看嬷嬷吓得,本宫只说她们想要出头只能靠孩子,可没说她们就能生出孩子来啊!”何况就算她们能生,宜敏也会让她们变得不能,当初皇后谋划着将“余神医”送进宫调养身体的计划,虽然因为皇后险些被废搁置了很久,但终究赫舍里氏还是抵不住翻身的诱惑,使尽了办法让“余神医”顶了一个太医的名头,将他送进了太医院,所以这皇后就算身体调养得再好,落在“余神医”手里,她能不能怀孕生子自然是宜敏说的算了。
    尚嬷嬷拍了拍自己胸口,长呼了口气:“主子莫要吓奴婢,这慧妃也就罢了,若是皇后生出个嫡子来,大阿哥和二阿哥可怎么办?”从赛音察浑周岁生日之后,康熙就正式将承瑞和赛音察浑记入了玉蝶,虽然按照排行他们俩是皇三子和皇四子,但之前殇的两位阿哥由于幼殇并未序齿,所以承瑞成了大阿哥,而赛音成了二阿哥,至于纳喇氏的阿哥因为尚不知能否养大,在出生后就被康熙下令养在内务府总管噶礼府里,至今尚未取名,自然没有记入玉蝶。
    宜敏瞥了嬷嬷一眼,毫不在意地道:“嫡子不嫡子的又有什么要紧的,从太祖至今有哪一位是嫡子即位的?若不是皇上素喜汉学,咱们满人可从没有立嫡立长的说法,何况皇后之前不也有个嫡子,还不是不受皇上待见!”见尚嬷嬷似乎想要开口反驳些什么,宜敏摆摆手接着道,“本宫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皇上如今正当风华之年,这日子还长着呢!过早地惦记这些并没有好处,反倒会遭皇上的忌讳。”
    宜敏可是知道康熙的寿命还长着呢,而且对权力的掌控欲极其强烈,她倒是希望后宫里生孩子的越多越好,至少她的孩子们就不那么显眼了,以后她只要保证康熙对孩子们的重视和喜爱就可以了,至于后宫谁生了阿哥,谁得了宠爱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她需要的只是康熙心中的那份特殊而已。
    尚嬷嬷张张嘴,突然觉得哑口无言,确实如主子所说的,如今皇上不过二十岁,看那健康的身板再活个三十年绝对不成问题,现在想什么继承人的事确实没有意义,只是她依然觉得只要皇后在一日,终究是压了主子一头的:“奴婢明白主子的意思了,以后不会再提此事,只是皇后无论再怎么失宠终究占着中宫嫡妻的名分,若是让皇后翻过身来,必然不会放过主子的,还请主子三思啊!”尚嬷嬷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宜敏那副不温不火,满不在乎的态度让她急上火。
    宜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也不再打哑谜逗弄自己的嬷嬷了,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我的好嬷嬷,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皇后她生不出来的,本宫的意思是长春宫的两位都是打着借腹生子的主意,她们想必也知道皇上是不会再让她们有机会怀胎了,于是将主意打到自家人身上,要知道无论是小钮钴禄氏、佟氏还是赫舍里氏如今都没有位份,即使有了孩子,那位份也绝对越不过皇后和慧妃的,孩子自然只能抱给别人抚养,本宫这里已经有两个孩子了,那么皇后和慧妃不就有机会了?”
    尚嬷嬷听得目瞪口呆,呐呐道:“原来这两位打这个主意,真要这样说还真有可能让她们得逞,只是佟氏可不姓赫舍里,皇后拉拢她又有什么好处?就算生了孩子那也是佟家的血脉,赫舍里氏可算不得母家。”虽然养母更尊贵些,但那是生母地位不高,家族不显的情况下,佟家可不在此列。
    宜敏冷哼一声:“佟家可是皇上的母族,佟氏是皇上的亲表妹,加上皇后不知道佟氏已经遭了皇上厌恶,还以为佟氏是个香饽饽呢,皇后自然认为如果能抱养佟氏的孩子,那么这个跟皇上有着最近血缘的孩子肯定会比其他孩子更加得宠,将来孩子上位的可能性要大得多,那她这个养母自然水涨船高,还拉拢了佟家,将来若能当上母后皇太后自然就更好了。”佟氏这个“表妹”在外人眼里可当真贵气得很呢,毕竟皇帝和皇后都是她的表亲呢,当然是借腹生子的最佳人选了,只是不知道佟氏这个眼高于顶的乐不乐意了。
    尚嬷嬷脸色有些不好了,她从选秀之后知道是佟氏撺掇秀女当众挤兑宜敏之后,就对佟氏极为不顺眼,如今她的肚子既然威胁到宜敏的孩子,她当然十万分的不爽快,僵着脸在腹部比了个手势向宜敏询问道:“主子,要不要……永绝后患?”她这是想直接让佟氏绝育了。
    宜敏好笑地摇了摇头,不顾尚嬷嬷着急的神色,轻松地道:“嬷嬷何须费心,本宫自有安排,何况皇后和慧妃的主意打得好,又怎知被打主意的人乐不乐意呢?这三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岂会那么容易让她们如愿?恐怕她们心中也是另有盘算的,否则那长春宫为何会摔碎这么多的东西?要说这里面没有这几位的手笔谁信呢?”
    宜敏想着前世宫中的几对姐妹花,有几个是能够共存的?仁孝过世、佟氏上位,孝昭过世、温僖上位,而宜妃稳坐妃位的时候,她的妹妹只能做一辈子的贵人,郁郁而终。这康熙朝的后宫里,唯有姐姐死去,妹妹才有机会上位,几乎已经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了,想到这里宜敏突然心中一动,似乎有些明白这几个女人在玩什么把戏了,嘴角勾起一抹妖冶的弧度,既然她们紧锣密鼓地搭好了戏台子,那她若不帮着找齐观众岂不是浪费了一场好戏?
    尚嬷嬷看着宜敏嘴角那抹熟悉的迷人弧度,不由得心中一松,看来主子已经有所决定了,她也就不费心了,反正从来只有主子算计别人的份,她只要等着主子的吩咐就好了,果然宜敏招手让她附耳过去,尚嬷嬷连忙上前,只听宜敏在尚嬷嬷耳边嘀嘀咕咕地吩咐了一番,尚嬷嬷忍俊不禁地笑皱了一张老脸,乐呵呵地下去了,看来这宫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啊,只是不知最终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宜敏躺回榻上,闭上眼睛仔细思索着以后的计划,这次牵扯的人物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一个不慎就有可能阴沟里翻船,她必须小心再小心,幸好对钮钴禄氏和佟氏她早有安排,至于赫舍里氏毕竟前世就没什么出彩的地方,除了姓赫舍里之外,家世也是一般,她只需将她用在最有利的时候就可以了……突然宜敏耳朵一动,微微睁眼瞄到寝殿门口一角黄色袍影,顿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终于能亲自打字了,虽然绷带拆了,但是视网膜脱落还是比较麻烦的,现在眼睛还不能长时间视物,但是不能看电脑屏幕咱可以看键盘打字,盲打之后再慢慢修改,至少可以不求人了!今天这章算是紫藤归来的礼物吧,特大礼包!大家要留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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