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把他从柜子里抱了出来,是谁?
在那束强烈的光线中,他努力睁开双眼,眼前是个年轻清秀的男人,男人的面容说不上漂亮,但很温柔,气质也很好,一看就知道出身书香人家。
男人将他抱在怀里,对他温柔地笑:“小贤。”
这是爸爸,不对,爸爸已经死了。
他恍惚地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居然缩小到小孩子的大小。
这不是他的身体,这是纪贤,还只有五岁的纪贤。
五岁的纪贤完全不是现在的模样,他是纪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王子,骄傲又自负,嚣张又任性,因为他有足够多的爱。
和纪贤有关的记忆已经渐渐淡去,淡到几乎让他以为这是上辈子的记忆,简直让他怀疑那个任性的男孩真的是自己吗?
但看到男人的那一刻,他终于真切地明白:纪贤确实是曾经的他,但那个男孩早已被他抛弃在黑暗的柜子里。
真的是爸爸。
泪水无法控制地滑落到腮帮,他把脸贴在男人的胸口,听着男人的心跳声,心里一阵安心。
男孩像只小猫一样缩在父亲怀里,他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小巧玲珑的鼻子抽抽搭搭的,连哭泣时都让人心痛。
“你怎么哭了?宝宝。”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叫他宝宝。
他再次睁开眼,果然在男人身边发现个熟悉的女人,女人乌玉般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子绾起来,典雅美丽,但她的神情和眼神却像个孩子一样。
看他哭泣,女人那双孩子一样的眼睛也在水灵灵地闪烁,好像也会哭出来一样。
她无措地看向男人:“老公,宝宝他为什么一直哭?”
男人温声安慰她道:“是因为太高兴了,小贤很想我们对吗?”
他流泪着点头,似乎已经意识到会发生什么,闭眼轻声道:“你们终于来接我了,带我走吧。”
可能只有在人弥留的时候,才会清晰地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包括已经模糊的记忆。
他想起将他抱在怀里哄睡的爸爸,亲自教他骑马的妈妈,厨房里手忙脚乱地为他煮牛奶的隆……他们都是曾经给过他光和温暖的人,却都一一地离他而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孤独地行走。
梦也好,死亡也好,请带他走,让他们永远在一起。
出乎意料的是,爸爸却拒绝了他:“你的路还有很长,爸爸带不走你。”
爸爸把他放下,轻柔地抚摸他的脸:“不要害怕,你已经找到能和你一起走下去的人,不是吗?”
渐渐地,周济慈感觉自己被漩涡吸住,面前夫妇的面容渐渐迷糊,他想伸手抓住他们,但却离他们越来越远。
“我们会一直看着你……”
那束刺眼的光撕裂得越来越大,最终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他挣扎着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刺眼的天花板,还有江恕那张疲惫不堪的脸。
江恕像是熬了很久的夜,眼眶里都是红血丝,眼下一片淤青,非常憔悴。
“济慈,你终于醒了。”
江恕望着周济慈出神的双眼,焦急地询问道:“济慈,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感觉怎么样了?”
周济慈还带着呼吸罩,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眼神痴楞楞地望着天花板,像是看到让他深深眷恋的东西。
一串泪珠从他眼角滑下,苍白的嘴唇无声地阖动几下,只能发出几声微弱的气音。
江恕努力贴近他,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在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时,江恕顿时心痛到喘不过气来。
他说:“江恕,我想爸爸妈妈了。”
江恕颤抖地用右手捂住眼,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你真的吓死我了……”
感谢上帝没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柏林的冬天开始下雪,在这无边无际的雪国中,只有爱能带来光和热。【1】
自从周济慈醒过来后,江恕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懈下来,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还有转圜的希望。
柏林的冬天让人吃不消的寒冷,江恕到达病房时,周济慈还在休息,一旁的机器发出稳定的嘀嘀声。
江恕没有叫醒他,他把探病的冬蔷薇花束插在水瓶里,又搬来个椅子,坐在床前耐心等待。
在离周济慈醒来已经过去一周,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已经脱离危险期,这让江恕也松了口气。
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江恕日日夜夜地守在他的病床前,连眼睛都不敢闭,生怕他一睡着,床上的人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呼吸。
因为受伤,床上的男人消瘦得愈发厉害,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江恕握着他冰冷苍白的手,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心里涌上细细密密的酸。
他突然发现周济慈的耳垂上空荡荡的,下意识地摸出口袋里的那枚黑钻耳坠。
自从那天他们在江家大吵一架后,这枚耳坠便留在了江宅。
他刚想重新给周济慈戴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还是等他醒来后再说吧。
这时,周济慈的睫毛细微地抖动几下,然后缓缓睁开眼。
“济慈,你醒了。”
他在周济慈身后塞上一个软枕,把他扶起来:“你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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