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 阿卓耳学会如何把脉。
他把族中所有孩童都喊来练手,因为人数有限,后面全族人都被他骚扰了一遍, 导致族里人见到他露出笑脸,撒腿就跑。
阿卓耳:……
薅不到人,他来寻许黟,问他还要不要继续找人练手。
这个小巫医的成长让许黟稍微的震撼了一下。
论起天赋, 阿卓耳是令老师们都喜爱的学生, 他聪慧、懂事、好学,不需要他这个老师操心什么, 就能把布置好的作业完美做完。
他跟程宜然也不同, 程宜然比他年纪大, 性格更稳。
阿卓耳在懂事的同时,更有小孩子的好奇天性。
好奇心的驱使,往往让他想得更多, 也能从中挖掘到什么新的理解。
“有个速成之法。”许黟品着红茶, 淡笑着看他,“若想要身经百战那唯有历练,而义诊就是不错的选择。”
阿卓耳小声重复:“义诊?”
许黟回忆着他进县城时所见所闻,缓缓说道:“建始县内大夫甚少,其中百姓看病难寻医者,你要是在县城内摆摊治病, 不缺医患。”
建始不过是施州麾下一县,周边有诸寨, 说是县城, 但住在县城里的百姓不多。
大多数在县城行走的,都是进城买卖的寨民们, 有官府派遣的民兵军驻守,现下的建始县还算平风静浪。
而峡民们常去到县城里卖鱼,换购粮食和用物,对建始县很是熟悉。
许黟这个建议,很快就在族长屋里全票通过。
“阿卓耳要去县城摆摊了,那我们是不是也要跟着去?”呜哈看向族长,问完,他又说,“现下江里不好捕鱼,又是休耕,族中应能调出更多人手来。”
族长沉思片刻,肃然道:“族里小辈,还有几个孩子从未离开山谷,叫他们跟上,好见见外面。”
“族长言之有理。”许黟笑着接话,“总是待在山谷中也不好。”
“是啊。”
族长轻叹一口气,虽然待在峡谷里能安稳些,可孩子们对外面的渴望丝毫不减。
不让他们出去,只会加剧孩子们对外面的渴望。
“只是……”族长犹豫地看向许黟,“族中小辈在山谷里调皮惯了,若跟着出去,怕是要让许大夫费心看顾。”
许黟轻摇头:“无妨。”
“有阿旭和二庆在,这俩人能唬得住他们。”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山谷里的小孩们对上他们俩人,比对上许黟还要听话。
阿旭做饭好吃,还会给他们做甜丝丝的糖果子吃;二庆教他们练拳,虎虎生威,让小孩们对他崇拜得很。
有他们在,不怕小孩们闹出麻烦事。
族长虚虚地摸了摸胡子:“……”
“难得有人能压得住这帮小子。”呜哈看向神色自若的许黟,哈哈畅快笑起来。
丝毫没有被二庆这个年轻小伙抢了风头的恼怒。
卓木看看他,又看看族长和许黟,忍不住开口道:“那我呢?我是不是也要跟着去?”
说着他摩挲双掌,有些许急不可耐道,“我都有好些日子没去城里了,要不然这次就先轮我去?”
族长瞥他一眼,道:“你去可以,切莫惹出事来。”
卓木:“……”
他面红耳赤地挠头,怎么轮到他,画风就不一样了!
……
去建始县,要乘船而行,驴车派不上用场,阿旭和二庆则是把车厢里的桌凳等物搬下来,再搬到船上。
此趟跟着去的人里,除了许黟和阿卓耳,还有颜曲月和阿旭、二庆,以及卓木跟喜娃儿和草娃儿。
许黟本以为草娃儿是小名,结果草娃儿的阿娘说,他就叫“草娃儿”,这让许黟情不自禁地想要给他另取个新名字。
但他没有喜当长辈的习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你带了什么东西?”这会儿,他看草娃儿背了个他娘做的佩囊,笑着问他。
草娃儿认真地说道:“阿娘给我的钱。”
话音刚落,旁边的喜娃儿听到了,眼睛狡黠地凑过来问:“给了多少?”
草娃儿没有丝毫防备,高兴道:“十文钱。”
“那你给我五文钱,我带你去买好东西。”喜娃儿伸出手来,示意他快些。
草娃儿摸摸脑袋,想着他娘也没说这钱不能给喜娃儿,就把带出来的十文钱,数出五个给她。
拿到铜钱,喜娃儿一揣,头也不抬地爬上船。
草娃儿见状连忙跟上她,追着问:“你说哪里有好东西买啊?”
“去了就知道啦。”喜娃儿道。
身后的许黟看着他们如此,轻笑着摇摇头,没有拆穿喜娃儿。
等他们都上来船,卓木和阿旭在船头撑着杆子划船,江上气候冷,其余等人则是在船里头烤着火盆。
半道上,大人们的耳朵都是两个小孩叽叽喳喳的欢愉笑声。
颜曲月看向还在看着医书的阿卓耳,问道:“阿卓耳,不歇一会儿?”
“师娘我不累。”阿卓耳摇头。
颜曲月失声一笑:“你还没去过建始,就不好奇这路上风景?”
阿卓耳不好意思地放下书籍看向她:“多谢师娘关照,我就是觉得这风景不如这书有趣。”
闻此,颜曲月睨眼看向许黟。
许黟无奈地耸耸肩,不能怪他啊,他就觉得这风景有趣。
江水波波,橙黄橘绿,这等天然雕琢的美景,可不是随处能见。
也就这小子初尝书籍海洋,才觉得这书里有趣,等看久了书,就会知晓这天下有趣事名目繁多。
“罢了。”颜曲月不讨没趣,她此番进县城,也不是跟着去义诊的。
她收了几个妇人当徒弟,不仅教她们练拳,还教了刀法。
练刀时,她们都是用木刀,木刀重量轻,舞起来不够力道。颜曲月寻思着,是时候给她们打几把锋利的弯刀。
也算是她作为师父,送给徒弟的礼物。
船只在建始县城外的江边渡口停靠,卓木拴紧绳索,就有两个看守船只的青壮过来收费。
掏了看守费,几个人帮忙将上面的物什搬下来,推着推车,继续走半个时辰,就能看到建始县围起来的土墙。
墙门来来往往的百姓不多,许黟一行人的出现尤为显眼。
驻守在城门口的民兵看到他们过来,招呼了两个战友围了上来。
其中一人握着腰间刀柄,盘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进城做什么?”
许黟从人群里走出来,不卑不亢地行礼道:“我们是城外的峡民,来城中摆摊义诊。”
说罢,他就拉出阿卓耳,笑着说,“这是我们的巫医。”
施州境内有诸多羁縻州,蛮人里面有不少巫医存在,像峡民里也有巫医不是稀罕事。
可令这几个民军意外的是义诊一事。
几个人仔仔细细地盘问好一阵,确定没问题才将一行人放行。
这让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喜娃儿和草娃儿,两人紧紧握着手,大气都不敢喘。
进城后,颜曲月带着二庆和两个小孩离开,去找打铁铺。
其他等人寻了个热闹的街道,将带来的桌凳打开摆好,挂上义诊的幡布,许黟坐到一旁,将其主位让给阿卓耳。
阿卓耳肃然危坐,稚嫩的脸庞紧紧地绷着。
片刻,就有行人停下脚步过来询问。
但很快听闻阿卓耳是巫医,面露惊色地跑开了。
阿卓耳垂放在桌下的手掌攥紧:“……”
接下来,逢是停下来询问的行人看到阿卓耳和卓木的穿着,又知晓他是巫医后,都没有坐下来问诊。
哪怕阿卓耳再懂事,这会儿都被打击得面无血色,他微红着眼眶看向许黟,失望道:“我知道巫医的名声不好听,可义诊都没有人愿意坐下来问一问吗?”
难道……巫医在百姓眼中就这般可怕?
许黟轻叹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巫医可怕,是无知可怕,这里历代百姓常被蛮人侵扰,见着巫医,便以为巫医都出自蛮人。”
有了这等想法,见到巫医,自然就害怕地躲开。
许黟看着失神地阿卓耳,摸摸他的脑袋:“我们再等半个时辰,若还是没人来,我们就回去。”
“啊?不义诊了吗?”阿卓耳怔怔地看向他。
许黟无奈一笑:“怎么,难倒我就是那等坏老师,别人都瞧不上我徒弟了,我还要让徒弟继续受委屈?”
阿卓耳听了,不自在地红起脸颊。
两个结伴的民兵朝着义诊摊走来:“今日进城来义诊的便是你们?”
“是我们。”阿卓耳很快回神来,应声道。
其中一民兵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喊道:“这位小大夫,你来给我瞧瞧,我这是得了什么病。”
阿卓耳看看许黟,见他对自己点头,深吸着气让民兵伸出手来。
那民兵是在城门口打听到的消息,晓得这小子是巫医,但却不是蛮人,便也没多嘴问,只想看这小子能否真瞧出问题。
很快,阿卓耳把完脉,斟酌地说道:“你这脉象浮,是不是夜里没什么力气?常有夜尿?”
“嘿,还真瞧出来了。”民兵惊诧地怪叫一声,连连对着同伴说道,“看来有两下子,不是那等光棍骗人的。”
“快说快说,这该怎么治?”
阿卓耳说道:“这是肾气不足,我给你开个补肾气的药方。”
“行哩。”民兵随意地拱拱手,打趣笑说,“就麻烦小大夫咯。”
阿卓耳撇撇嘴:“……”
他不喜欢小大夫这个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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