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他们在春暖雪化时, 离开了居住半年多余的盐亭。
离开前,他去拜访了所有关爱他的长辈们。
这一年的庞博弈老了很多,他两鬓的白发更多了, 头发没有梳起来的时候,会留下两条灰白色的发须。
“这回你要往南走,南地多瘴林,这一路怕是不好走, 你要是去了那里, 遇到了麻烦可不要逞强,该回来还是要回来。”庞博弈不放心他, 拉着他彻夜长谈。
许黟不忍他这么担忧自己, 就说自己确实要去见见这瘴林的。
“我作为大夫, 这瘴林对我来说便是好地方,先生担心里面的瘴气,对我来说只要有解瘴气的药丸, 就不算麻烦。而且, 那里面有不少罕见的药材,在其他地方,可见不到。”
许黟描述着瘴林里不仅有惊险,但也存在着很多机遇。
这对于庞博弈来说,岂会不知道。
说到底还是担忧着这小子莽撞,觉得这瘴气不碍事, 就惹出来大问题。
但见许黟如此胸有成竹,庞博弈也没再说什么扫兴的话。
“潘兄已去赴任, 你此行经过涪州, 切记将我那信送到。”庞博弈交代着。
他目光慈和,像是关照着以往所有疼爱的学生们, 不想许黟在路途上受到委屈,说空话那是无用的。
他拿出早准备好的信物,放到许黟的手掌上。
“这东西你拿着。”
许黟眼眸微垂,看到那代表庞博弈身份的信物,整个人有些愣住。
“先生……”
庞博弈拍着他的手背,淡淡地说道:“拿着吧,上回就想给你了。”
“先生!”许黟眼眶微热,他起身,朝着庞博弈深深地行了一揖。
庞博弈稳坐在椅子上,满意地笑着接受了他这个学生礼。
许黟道:“先生,此生许黟便是去了哪里,都会念着先生。”
庞博弈笑说:“记挂着我这个老头子作甚,你出游在外,就好好地修行吧。”
“是,先生。”许黟抬起腰,坐回到椅子上。
“对了,上回你给我的那游记很有意思。”庞博弈道。
许黟说道:“先生喜欢,下回我还寄给先生。”
庞博弈闻言,再度一笑,他撑着椅子起来,喊许黟早些回去。
……
从庞宅出来之后,第二天晨间练拳结束后,许黟将宅里所有人都叫过来集合。
这次他们离开,便不会这么快的回来。
他询问林氏林芳芳和刘叔刘壮,问他们可要继续留下来守着宅子。
“若是继续留下来,那一切照旧。”许黟道,“不过东郊的庄子你们也要时刻去瞧瞧,那几个孩子还小,还需要你们照看着。”
林氏上前一步,欠了欠身,说道:“郎君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那些孩子虽然小,却也足够自己丰衣足食,我让他们在庄子里管些庄稼农作物,足够他们养活自己。”
“何况还有陈六在,陈六偶尔就会去庄子里教他们种药材。”林氏顿了顿,眼睛看向了一旁站着的陈六。
陈六注意到她的视线,从人群里站出来,他道:“药材一事,郎君也可放心,这回郎君带回来的药材种子不少,我跟小豆子两人也在琢磨着怎么种。”
小豆子嘿嘿地笑说:“等种出来了,就可以卖给妙手馆。”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用担心种出来的药材白白浪费了。
许黟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微笑地颔首,同意了他们这样安排。
简单交代几句,他就把话语权给到颜曲月。
颜曲月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也有份,她目光盈盈地看向期许望向她的众人,莞尔笑道:“我就没什么事儿交代你们了,只告诉你们一个道理,要是有人欺负你们,别忍着,去到张家,让张家给你们撑腰杆子。”
她话一出,站定在许黟旁边的张铁狗凶狠地笑道:“要是真有人敢欺负你们,那他们就不想活了。”
许黟无奈摇头:“……”
怎么搞得像什么帮门大会似的。
但也因为有张铁狗的话,林氏等人也都松了口气。
许黟不在时,也有些不开眼的家伙上门惹事,他们最怕的就是没有郎君做主,有些事只能忍着。
如今有张家给他们撑腰,那就再好不过了。
另一边,在元日前夕,许黟便给远在京都的邢岳森送了信,告知他要往南游历一事。
不久的前几日,许黟就收到了邢岳森的来信。他在信中担忧着许黟出游的危险,还另外附赠了一手亲笔信,这信是想要许黟拿着防身的。
出门在外,怕的便是遇到行凶撒泼之人,不过许黟是大夫,一路上行医过去,遇到这等麻烦的概率要低很多。
毕竟不会有谁无缘无故地得罪一个大夫。
尽管如此,他依然感激着邢岳森能送来这样一封信。
他将所有保命的物什放在一处,用妆匣装着,再挂上一道锁。
很快,巧琴留下来守家,许黟带着颜曲月,阿旭,阿锦和二庆,还有一狗一猫,出发往梓州。
去往梓州的路上,还要途经好几个县城。
许黟他们每到一处都会暂留数日,有时候会跑去乡下义诊,有时候会在城中摆摊看病。
短短两个月,他们兜兜转转数个县城,将其“许大夫”的名号留了下来。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同样发生了很多意外的事情。
有回,他们在一处野外山里挖采药材,就遇到了碰瓷的,一个壮汉朝着他们撞了过来,还没碰到人,先倒在了一旁。
不多一会儿,周围就围上来几个人,纷纷来给这受伤的人撑场面。
那倒地的人就嗷嗷痛呼,嘴里喊着他的腿折了,起不来身了,要许黟他们赔个二十贯三十贯的,要不然就不让他们走了。
许黟他们哪里轻易被讹上,当即拉着他几个帮凶,选择了报官。
他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吓得躺在地上的人灰溜溜地爬起来,几个人步履如飞地跑了。
后来,他们又经了几回这种讹诈的麻烦。
渐渐的,再次遇到这等麻烦,都不需要许黟出手,阿锦直接就拿出刀,恐吓着他们是“要钱还是要命。”
那些个人不过是要讹一些钱来花花,哪想到会遇到比他们还要凶悍的“土匪”,有的连作案的工具都不要了,直接弃了而逃。
阿锦拍拍手,冷笑道:“郎君,就他们这点胆子,是怎么敢做出这等坏事的?”
许黟看了看她身上的衣着,又看了看他自己的。
他笑道:“不是他们胆大,是没想到你会如此胆大。”
任谁也无法想象,一个穿着娇艳衣裳,头戴金钗银钏的未出阁小娘子,动不动就拿出一把刀。
想到这里,许黟不由地摸了摸鼻子,看到二庆看向阿锦时的眼神,充满了喜爱,又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相较于他们的乐观,常年跟着哥哥走标,见识过血腥人命的颜曲月想到了什么,缓缓地紧蹙起柳眉。
“怎么了?”许黟察觉到她情绪变化,问她。
颜曲月未雨谋筹地说道:“我觉得这一路,越是偏僻的山林越是不安全。”
许黟听了皱起眉头,他也注意到了。
颜曲月道:“我们该做些准备。”
“嗯,娘子我们要准备什么?”阿锦凑过来,好奇地睁着大眼睛看他们。
然而,颜曲月接下来的话却打破了她的天真。
“你杀过人吗?”颜曲月冷声地问她,“如果遇到歹徒,他要杀你时,你要做什么?”
阿锦听到是这话,咬着唇有些慌地就去看许黟。
许黟道:“先自保,若是遇到这等麻烦,你们要顾好自己。”
“那郎君和娘子……”阿锦犹豫地出声。
许黟和颜曲月笑了笑。
他们俩都有武艺在身,如若他们都受伤了,那等阿旭阿锦来救,怕是等不到了。
在这处林郊歇息了半日,两辆车辆晃悠悠地重新前进。
……
这日,车厢上首,虎霸王慵懒懒地趴着,望着渐渐少了人烟的林子,双眼奕奕,丝毫不怕。
南方的春乍暖还寒,车厢里还摆放着暖炉子,炉子上头挂着茶壶,每到一处,都能有暖身的水喝。
许黟和颜曲月在车厢中,一人拿着书籍看书,一人继续雕刻木雕。
这是颜曲月第三次雕刻许黟了,这回她要雕个正在看书的许黟。
见她时不时地盯着自己看,许黟眼睛余光看去,就看到四不像的自己。
许黟:“……”
他嘴角多出一抹笑容,心情愉快地端着茶浅抿。
“你别笑。”颜曲月出声。
许黟将挂在嘴角的笑意收敛回来,但看她又如此认真模样,没忍住,又低低地笑了出来。
颜曲月挥挥拳头:“!”
许黟摆摆手,表示他这回真的不笑了。
不一会儿,在点缀着时深时浅的绿意林间道路,上首驾车的阿旭“吁”了一声,将车辆堪堪停了下来。
车中的许黟一愣,放下手中书籍。
颜曲月亦是将手中的雕刻刀抓紧,眯了眯眼看向车窗外面。
后面跟着的驴车一并停下,上方拉着绳索的二庆探头探脑,高声地问道:“阿旭兄,怎么将车停下来啦?”
“前方有石头挡道了。”阿旭往后方回了句,旋即跳下车,想要将那半米多大的石头给挪到路边。
“奇怪,这山路哪来这么大的石头?”二庆觉得奇怪,想跟着下去看情况。
他身后坐在车厢里的阿锦撩起帘子,轻声说道:“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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