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能守信前来, 老夫甚是欢慰。”老大夫看到许黟真的带着人来,虽激动,却笑容慈蔼地朝着他们道, “小舍简陋,只有这粗茶接待,还请两位小友莫要嫌弃。”
老大夫口中说的粗茶,是他上山采的野山茶, 亲手炒制而成的秋茶。
许黟入座, 端着粗粝的茶碗,微微一闻, 眼里显出惊艳的神色。
这茶, 味香怡人, 比不上上好的春茶清香,但与市井货郎里挑担卖的散茶、与茶肆里便宜的碗茶相比,这浓淡相宜的茶汤, 在舌尖久久回甘。
“好茶。”许黟真挚道。
余秋林也抿了一口, 惊讶问道:“这茶……老大夫可是从哪里买来的?”
老大夫呵呵笑着,就说他自己炒制的。
余秋林夸奖:“好茶啊好茶,老大夫这制茶的手艺,可不比那些制茶师傅差。”
“羞煞我也,老夫不过是为了省些银钱罢了。”老大夫连连摆手,满脸惭愧。
他见许黟和余秋林对这制茶感兴趣, 起身去到屋里,翻找出来那本被他反复翻阅的书籍。
这书籍里记载着制茶之法, 老大夫道他当时也是尝试炒制, 没想到制成了。便是许黟他们想学,只要稍加尝试, 也能炒制出来。
听着老大夫所言,许黟立时皱了皱眉头,短短三言两语,里面藏了不少心酸。
他似乎随意地说道:“既然前辈都这般说了,那我等怕是要多叨唠几回。”
老大夫:“既来,我便教你们。”
一行人谈罢闲话,余秋林端正坐好,神色肃然,与老大夫谈起买卖跌打药膏的生意。
说起他擅长的事情,余秋林滔滔不绝,根本不需要许黟插嘴。
许黟看着余秋林胸有成算的模样。
他心情不错的起身,随意地来到小院外走动。
老大夫居住的小院,走几步便有一面清澈小湖,再往后则靠着座山,低矮的斜山坡朝阳,哪怕已是深秋,入眼却是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仿佛将人置身在世外桃源中。
不过许黟知道,这里只是古时乡野里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何况蜀地不缺山水,想要找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多用些心思就能寻到。
许黟深深吸了一口来自大自然的清冽气息。
想着老大夫之前说的山中野山茶,他心思微动,顺着山道缓步上山。
山中清寒,许黟今日出门穿的是未加棉的衣裳,好在多穿了件斗篷,不至于手脚冰冷。
加上运动后,身体体温上来,就更加不冷了。
他爬山的速度快,不到半晌,就爬上这处低矮的半山腰。
等到山顶,往下俯瞰,依稀能看到老大夫坐落在山脚下的小院一角。
许黟也看到了老大夫所说的野山茶。
树冠有五六米多高,树干有两臂多宽,十分粗壮,树皮上面布满金黄色的老苔藓,是棵有几百年的古茶树。
许黟欣喜地走上前,看到分叉的枝梢上长着些青嫩的茶芽,微微吃惊。
一般来说,茶树会在初春和夏时萌发茶芽,待采收后制成春茶和秋茶。甚少有冬茶,便是冬日不适合茶芽的生长,而今日难得一见,便可见这处地理环境特殊。
许黟体察了一会儿,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到半山腰时,还觉得温度清寒,等到山顶,沐浴着阳光,这里的温度要比山脚和山中的高上几度。
许黟站离茶树倾泻撒落的光影,在日光下沐浴,顷刻,身体就暖洋洋的舒服起来。
他是临时起意,身上没带有装茶叶的竹篓,只摘了些许兜在斗篷里。
回去时,余秋林和老大夫已经商议好买卖。
他们看到许黟去了趟山,还摘回来一兜茶芽,皆是愣住。
“小友甚是雅趣。”老大夫慈和一笑。
他起身,拍了拍衣袍,朝着他们俩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教你们如何炒茶。”
听到老大夫要教他们炒茶,两人瞬间来了兴致。
许黟把兜在斗篷里的茶芽放到簸箕里,接着就把斗篷解下来。
在旁看着的余秋林顺手接过他的斗篷抱在怀中,目光灼灼地期待着。
“前辈,该如何做?”许黟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跟上来。灶房里,老大夫让许黟戴上襟脖,接着就要他挑拣茶芽。
这种活对许黟来说不难,他直接握住簸箕两端,像是抖药材一样地抖着簸箕,不一会儿,那些长得老的茶芽,就被抖到上面来。
许黟把茶芽挑好,老大夫已经指挥余秋林烧火。
“茶芽不能碰水,你去净手,再把茶芽倒进铁锅中,再不停地拿手翻动……”
“手法错了,对,这样翻才是对的。”
“不要停,你看着茶芽卷起来了,这还不够。”
“……”
老大夫声音缓缓说着,一面指导着许黟,一面满意地时不时点头。
在他看来,面前这个认真炒着茶的青年颇有天赋,短短时间里,就已掌握炒茶的手法。
若是多加练习,想要达到炉火纯青的造诣指日可待。
一时间,许黟察觉到了老大夫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
他顿了顿,双臂却没停下,手腕放松,十指灵活地穿梭在逐渐散发清香的茶叶之中。
炒茶的温度很高,等炒完,许黟落了一身汗。
那兜茶芽,变成了一小撮,看起来少得可怜。
旋即,他们当场取来茶具,烧水沏茶,品尝这新鲜出炉的茶叶。
……
回去后,许黟继续他在梓潼县摆摊治病卖药的日子,余秋林借用几回许黟的驴车,带着老大夫和他的孙子,去到衙门里办理了分成契书。
等契书一成,余秋林便到到药集市里找秦掌柜。
秦掌柜看到他来,以为是许黟有什么事交代他,结果一听,是余秋林自己来找他买药材。
“……”秦掌柜意外,他知晓余秋林是做跑商的买卖,但没想到会是倒卖药材的。
这算是半个同行了啊。
秦掌柜笑着问:“余兄弟,可要哪些药材,要多少?”
余秋林不假思索道:“我要茵陈和马钱子,越多越好。”
秦掌柜再度震惊,急忙差遣清点货物的小厮,去往仓库将这两味药材清点出来。
没多久,小厮带着消息跑回来了。
时下非收获茵陈的季节,仓库里库存着的是今年春收购回来的干茵陈。
至于马钱子,则有新有旧,数量都不少。
但余秋林的胃口大,他一口气把这些库存都买了下来。
许黟知道后,看向他都露出刮目相看的眼神,他道:“能炮制得完?”
余秋林道:“赶在元日前,还有两个多月,来得及吧。”他也不是很确定。
数百斤的茵陈和马钱子装到牛板车上,运到老大夫的院子里。
车把式把药材搬下来时,老大夫见状,都沉默了。
只他和孙子两人知晓这跌打损伤的药膏如何炮制,他们要赶在元日之前,把这些茵陈和马钱子制作成药膏。
这压力……瞬间将老大夫拉回数十年前。
年轻时,他倒是这么能干,可如今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熬夜点灯炮制药膏,他都怀疑……
“秋哥儿,你这是在虐待老人啊。”许黟在知晓这件事后,非常不赞同地摇头。
老大夫毕竟是花甲之年,精神状态再好,那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
余秋林稳重的表情裂开:“黟哥儿你、你、你说老大夫已是花甲之年了?”
许黟挑眉:“你不知道?”
余秋林:“……”他还真不知道。
平头百姓年过五十就老得快,余秋林以为,老大夫就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你呀你。”许黟拍了拍余秋林的肩膀,道,“这事安排得欠妥当,我让阿旭和阿锦去帮忙吧。”
“那你呢?”余秋林脸上满是歉意。
许黟看着他,缓缓道:“你来代替他们。”
接下来的日子里,来找许黟看病的百姓发现,许大夫身边换了人。
近日来帮忙侍弄笔墨,端茶倒水,抓药收钱的人,从兄妹俩变成个相貌平平的青年。
青年看着就不像是个伺候人的,穿着青色长袍,头戴巾帽,站在许黟旁边,也算是一表人才。
这日,上回那过分热情的媒妈妈,扭着腰地前来许家小屋拜访。
许黟看到她,便觉得头大,刚想找阿旭打发人走,就想起来阿旭被他叫去老大夫那里帮忙了。
媒妈妈看出他的抗拒,掐媚笑着说:“许大夫,别急着喊我走啊,我今日来,可不是来与你说那档子事的。”
许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那是什么风把媒妈妈吹来了?”
媒妈妈道:“是好事嘞,咦?你家那小厮呢?”
许黟道:“阿旭不在家。”
媒妈妈摆摆手,道:“不是那个,是这几日在诊摊前帮忙的那位,有好事寻他。”
许黟神色顿时怪异,扯着嘴角朝着屋里喊了声,余秋林听到许黟的声音,从屋里出来。
“这位媒妈妈找你。”许黟抬了抬袖,端坐着慢条斯理喝茶。
余秋林满头雾水,但还是礼貌地跟媒妈妈攀谈起来。
但很快,他就没法淡定了。
这位媒妈妈竟是来给他说媒的。
“小郎你今年几何,可是已有婚配?”媒妈妈笑眯眯地拉过余秋林的手,趁机摸了摸,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这次来是受人嘱托,你可知翠小楼的当家人翠小娘子,她如今尚未婚配,待嫁闺中,正想寻个好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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