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人都抓到了。”袁飞看向躺在榻上, 面肌痉挛,发冷盗汗的唐大叔,又看向渊默拿着绣花针烫火的许黟, 轻叹口气,说道,“许兄弟你别担忧,下面的人已带着阿旭小弟去客栈拿药箱了。这位唐官人吉人自有天相, 不会有事的。”
    垂着头, 看不清面色的人没理会他的话。
    袁飞挠挠头,有些无措, 他没想到这位姓唐的行脚商会如此正义凛然, 面对歹徒的刀都不畏惧。
    但人如今昏迷, 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不止,可裹着的布条都被血迹浸湿,看着就颇为骇人。
    这人要是一个救不好, 可是会丢命的。
    “是我来得太迟, 我找监镇大人调兵花了些时辰。”袁飞自知问题出在他身上,他若是没有让人留在原地里应外合,也不会发生这事。
    这时,许黟哑着嗓音道:“不怪你。”
    是他没好好地交代唐大叔。
    他忘了,唐大叔在南街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南街不少街坊有问题都会寻他的帮忙。
    这样的人, 在那样的场景下会做出什么来,是许黟都判断不了的。
    只唐大叔受伤, 他便自责不已, 若是阿旭和阿锦也受伤了,那样的下场他一丁点都不能去想。
    想清楚后, 许黟的理智渐渐回笼,他抬眼看向袁飞:“那些人会怎么处置?”
    袁飞眼中带上狠辣,道:“打入牢里,一个个审问,问他们可还有其他同谋。如今人证物证具在,想来不用多久,便能审问明白。”
    不仅涉及命案,行凶伤人,还贩卖假药,每一条罪都足够让他们死罪难逃。
    许黟对他们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心里有谱,再听袁飞这么说,便也不再问了。
    幸运的是,唐大叔只是受伤在手臂,并没有伤到重要部位。
    若不然,他手里头没有手术器具,想要处理伤口就更加麻烦了。
    袁飞难得见许黟沉默这么久开口说话,自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话题。
    “许兄弟,没想到你也会拳脚。”他兴奋起来,“那被你抓住的歹徒,手臂都废了。”
    许黟平静道:“只是脱臼,接上去就好。”
    “听阿武说,你当时身手不凡,他还没擒拿住人,你就去追那些逃走的。”袁飞又道。
    他之前还以为许黟是热心肠,有医者仁心,见不得有人买卖好坏参半的药材。
    在他看来,和其他粗鲁的学武之人相比,许黟瞧着那身板是不够看的,不像大夫,更像是私塾里走出来的读书人。
    人已经抓到,袁飞心里松一口气,他这会就露出本来面目,好奇问道:“你那两个随从,也会武,比我们这武家子都要厉害。”
    他们作为捕头、捕快的,练的都不是正儿八经的拳脚功夫,自然没有忽雷太极拳那般敏捷多变的身手。
    当时他不在场,都是听阿武描述,见阿武那激动的神态,不像夸大其词。
    许黟不声不响地离他远些,目光望向外头。
    阿旭已经下山半个多时辰了。
    许黟有些焦虑,他略微坐得不耐烦,拿着绣花针来回走动。
    好在,这回下山是快马加鞭,有捕头骑着马带着阿旭,他们提前半个时辰回来。
    阿旭紧紧抱着怀里的药箱,喘着粗气地往山庄里飞奔。
    “郎君。”
    “郎君,药箱带回来了!”
    阿旭跑着跨进门槛,话还没落地,手里头的药箱就没了。
    下一刻,便出现在许黟的手上,许黟飞快打开药箱,取里面的一卷置针的布条,铺开后,吩咐阿锦:“取第三针、第七针,烫火。”
    阿锦早在旁边等待,闻言,立马上前取针,按着许黟的吩咐照做。
    接着,袁飞就看到许黟在里面拿出一个陶罐。
    许黟拿着陶罐来到床榻前,小心扶起唐大叔,在他耳边唤了两声。
    他一面唤着,一面拿帕子去擦拭唐大叔额头渗出来的冷汗。
    唐大叔并未彻底昏迷,听到他的喊声,努力睁开眼睛,许黟连忙道:“我喂你服药。”
    他倒出三钱睡圣散,搅拌在酒里,一点点地顺着唐大叔的喉咙灌了下去。
    不多时,唐大叔彻底昏睡过去。
    许黟深吸气,拿着剪刀开始剪之前裹紧的布条。
    布条剪开,破了一道口的半臂衣裳也被许黟顺着剪下来。
    顿时,绷住的伤口在解放那刻,又缓慢地溢出不少鲜红刺目的血液。
    这伤口瞧着触目惊心,袁飞见状,胳膊肘生出一阵恶寒,面相狠厉道:“那群人真该死。”
    屋里其他三人都没理会他。
    缝伤口前,需得先清洗患处,消毒。
    阿旭不是第一次打下手,喘够了气就跑着去净手,再端来一盆备好的金银花水。
    许黟用棉布浸湿,再一点点地擦拭掉伤口周围的血污,以及黏成一团,变成黑乌乌的药粉。
    很快,盆中的金银花水变成鲜红色。
    阿旭端出去时,把外面守着等候的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冯大夫,你也是大夫,怎么不让你入内帮忙?”有人问。
    冯木章面色一红,惭愧地低下头。
    他在事发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许黟三番五次阻挠他,是在给他提醒,而他却次次错过,并不能理解他其中深意。
    如果不是这群歹人被揭发抓拿住了,他们这群人拿出去的钱,怕是难以回来了。
    屋里,阿锦将消毒好的银针递过去给许黟。
    许黟捏着银针,稳稳地刺入伤口处下方阴心经的阴郄穴。
    这穴位可以短暂止血,许黟在入针后,伤口处确实不见血液飞快涌出。
    他稳住情绪,拿绣花针穿线,打了个结,在众人紧张的神色下,开始缝线。
    缝针的画面对于两个小孩来说过于残忍了,他们从未见过这么血腥的一幕。
    在看到许黟拧着眉梢,不见其余神色,像是在缝制衣裳一样的一针一线地扎入唐大叔的血肉里面。
    经常缝补衣裳的阿锦先红起眼睛,她急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身侧的阿旭紧紧地攥住妹妹的手,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是男孩子,不可以哭。
    ……
    时间变得极其缓慢,好似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又好似过去了一炷香。
    煎熬的情绪在心底蔓延,众人在如此压迫而焦急的气氛中,谁都不敢大声喘气。
    良久,许黟垂着的眉眼动了动,他停下来缝针的动作,转过身,拿起旁边的剪刀。
    剪刀一张一合,剪下那条连着血肉的线。
    这场难熬的过程终于结束了。
    等到这时,许黟紧紧绷着的神经,这刻得到舒缓,“啪”地一下断开。
    他趔趄站起身,被袁飞扶了一手。
    许黟摆摆手,挣脱他的手臂,盯着榻上的唐大叔一眼,走到药箱旁边,拿了罐药散回来。
    他给敷了药,又裹上干净的棉布条,这才算是彻底完成。
    这一夜,唐大叔没有半夜起烧,安然度过。
    翌日早间,天蒙蒙亮,唐大叔哼着低吟睁开眼,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臂痛感阵阵袭来。
    脑海里断片的记忆逐渐回来,唐大叔想到昨日的举动,不由笑了起来,还好有许黟在,他不至于丧命在这儿。
    思及此,他侧目看向帐外 ,就见许黟趴在桌上睡着了。
    唐大叔心里头生出暖意,没有急着唤醒他。
    这小子怕是照顾他一晚上,如今熬不住睡着了。
    不一会儿,许黟耳朵动了动,他好似听到声响,潜意识地惊醒,猛地抬头看向床榻方向。
    见着唐大叔醒来了,两人皆有舍身取义后的惆怅。
    许黟捏着眉间,眼里掠过倦怠,怅然道:“唐大叔,你以后莫要如此莽撞了。”
    唐大叔不好意思地笑说:“诶,那会什么都没想,只想着不可让那人给跑了。”
    许黟坐到他旁边,拿起他的手诊脉,见脉象稳了不少,他将手臂塞回被子里,给唐大叔掖了掖被子。
    “唐大叔,你可饿了?”许黟嘴里问着,人已经站起来,转而去外面喊人端吃食的过来。
    他重新回到床边,就看到唐大叔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许黟脚步微顿:“唐大叔是有什么想要问我?”
    唐大叔道:“我没想到黟哥儿的身手那么好,当时我都吓一跳,那一刀要是捅到你,你可得掉半条命。”
    “我有分寸。”许黟摇摇头。
    他既然想掺一脚,自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结果唐大叔倒好,是真的一腔热血。
    再看唐大叔发中带有银丝,这般年纪了都有这样的气魄,不知年轻时,是何种血气勇猛。
    等唐大叔吃过了早食,精神气看着好了一些,许黟就跟他说起昨日他受伤后的事情。
    钱药商和金药商两个主犯,还有四个从犯,六人都被抓拿入狱了。
    至于那些雇用的护卫和女使们,对贩卖假药一事都不知晓。袁飞也不是那等凶残派头,对他们并没有恶语相向。
    只将这些人拘在山庄里,案件还没判定下来之前,这些护卫和女使们都要暂时住在这里。
    唐大叔闻言,问道:“那个姓王的大夫呢?”
    许黟目光冷了下来:“他昨日一口咬定对此并不知情,不过我已将知晓的事告知给袁捕头。想来袁捕头会妥善定夺。”
    唐大叔点头,没好气道:“那人看着贼眉鼠眼,定是藏了其他祸心,得揪出来才成。”
    许黟颔首,深以为然。
    这人不会无缘无故地针对妙手馆,从冯木章口里得知的消息来看,很有可能是冲着吴关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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