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盛沅不识得沉香的模样, 却知沉香价贵。知晓许黟给邢岳森送的是沉香,在大娘子屋里没多待,便闷闷不乐地回到自个院子。
他进了屋, 就趴在小榻上不动弹,身上的赤狐围脖披风都没解下来。
雪莲提着镂空铜香炉进来,将其悬挂在帐钩处,添了新的盘香后, 步伐轻盈地走到他旁侧, 为他解下披风,吟吟笑说:“鑫哥儿在苦恼什么?怎出来院子后就一直愁着眉。”
闻得动静, 鑫盛沅侧了侧趴着的脸。
看着鑫盛沅有了反应, 雪莲拉着他坐起来, 又道。“要是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说吧,或许我能给鑫哥儿出些主意。”
鑫盛沅别扭几下, 还是没忍住心里的难受, 把在邢府遇到的事讲给她听。
说完,就心情郁闷地吐槽,“邢五太坏了,送东西也不知会我们,现在倒好,他得了许黟送的沉香, 还在我眼前说风凉话。”
现在想来,那会儿邢岳森早就知道是沉香, 却故意不说。
要不是他碰巧知道了, 还蒙在鼓里。
雪莲问道:“鑫哥儿难受的是邢郎君瞒着你?还是许大夫没送你沉香?”
她作为鑫盛沅屋子里的大丫头,懂的东西可不少。一听是沉香, 就知道这东西只贵不贱,就说今日在大娘子屋里熏的沉香盘香,用的沉香只能算是中等货。极品沉香难寻,多是权贵在享用,鑫府家大业大,但说到底是商贾,与官臣人家比不得。
鑫盛沅扁着嘴,想了想说道:“都有。”
雪莲:“……”
她捂嘴笑道:“鑫哥儿既然烦扰这些,那就说与邢郎君和许大夫听,我想他们是不愿意继续瞒着你的。”
“我不要面子啦!?”鑫盛沅睁大眼睛,气鼓鼓着腮帮瞪向雪莲。
雪莲也不怕他,软声说:“鑫哥儿既要又要,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再说了,你与邢郎君许大夫都是好友,说不说的,怕什么面子活?”
“就像你说的,邢郎君早知晓了,那他这样提醒你,就是想让你自个开口呀。”
“要说,我若是郎君,我就跟许大夫说去,他一向待郎君好,做的饮子也给你喝,旁人嫉妒都嫉妒不过来。”
雪莲与鑫盛沅说罢,就给他支招,邢郎君送桃木炭,那他们就送更好的东西,把邢郎君的东西比下去。
她主意果然比鑫盛沅的多,掰着手指头,一件件地数有什么能送的礼,把一旁的鑫盛沅听得整个人都支楞了起来。
好主意,他这就去挑礼物。
……
这日凌晨,天未亮,半空纷纷扬扬洒落下雪,此时离着小雪时节还有两日。
许黟披着衣袍出来,看着天色朦胧,屋外素雪飞落,他抬手一碰,冰凉的雪在掌心化开。
落了雪,南街已有人家起身,担忧这雪下得更大,早做准备的在房顶多铺两层厚实的稻草。更有的,将家中旧到没法用的被褥塞在房屋墙角漏风的地方,以免风雪涌了进来。
许黟醒来不久,小黄也醒来了,蹭着他腿坐下。
它呜呜两声,看许黟没说话,就欢快地跑到院子里。
踩雪、扑雪,玩的不亦乐乎。
许黟哑然失笑,做一条没有烦恼的小狗也不赖。
“许小郎,这么早起身了?”
这时,路过的街坊大叔看到他站在院中看雪,出声喊道。
许黟喊了声“阿叔”,就说,“下雪了,听着声音便醒来了。阿叔这么早是要去城外吗?”
街坊大叔点头,缩着脖子,双手拢在一块地说道:“可不是,这天气是冷得很了,城外的活却是停不得。昨日我们在城门还听到有人说,那西充县死了好多人,多是雪塌了房屋冻死的。”
他说完,只感觉身体生出一阵恶寒,再看这天空扑簌簌地下着雪,不敢再去细想。
许黟问他:“阿叔,你还知道西充县发生其他事了吗?”
街坊大叔摇了摇头,他也是从城墙那儿的守城士卒听到的。
不过,他还是告诉了许黟可以从哪里得到消息:“许小郎要是想知道,县衙外的告示墙兴许能得到消息。”
许黟道了谢,两人又闲扯两句,街坊大叔便要去城外上工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没多久,南街的百姓们开始每日的忙碌。
这时,阿旭和阿锦两人也醒来了。
他们看到许黟已醒了,便开始准备起早食,他们如今早上吃粥多,粥能暖身,阿旭还在粥里加入各种别的佐料,顿顿不重样。煮好的粥再配一两个小菜,这早食就对付过去了。
许黟让他们在家里该干嘛的干嘛,他牵着小黄出了门。
一离开南街,他就朝着县衙方向过去。
下着雪,路上的行人比往日少了些,许黟很快就穿过几条街道,来到县衙门外。
见到告示墙前围着几个人,都在看县衙新贴出来的告示。
许黟抱起小黄挤进人群,看清告示上写的内容时,愣了一下。
这告示上面所写,不许城中粮铺坐地起价,要是再有粮铺抬高粮价,将罚以挞刑与罚银钱二十贯。
如今城里粮铺里头卖的粮食,一石的价比往日贵了将近两百文,要是再往上涨,县城里恐怕会引起大乱。
这公告上所写的惩罚,不算太重,却也不低。二十贯对于这些手握粮食的大户来说不算多,可怕的是在挞刑上。
真被罚了挞刑,在盐亭县还怎么混。
许黟再看其他几处告示,多数都是缉拿在逃要犯,其中还有画着李济画像的。
许黟:“……”
他看了一圈,没见到关于西充县的消息,便从人群里退出来。
回去路上他绕路去到粮铺那边,粮铺里的伙计在给买粮的顾客称粮,再看上头挂着的牌子写着今日各类粮食的价格,确实没再涨。而铺子外面,依旧有不少人在排队买粮。
城中缺粮的人家,比许黟想的还要多。
许黟没得到想知道的消息,便打算回家去。
他转身没走几步,就在一处敞开的茶摊里见到裹得严严实实,坐着喝茶的庞博弈。
庞博弈的旁边还坐着身穿灰白色长袍,头戴帽子的潘县尉。
许黟眉梢一挑。
庞博弈也看到了他,对着他笑了笑,示意许黟过来。
许黟见他旁边的潘县尉也朝他看过来,就知自己没法躲过。
他步伐沉稳地走到两人面前,对潘县尉行了个晚辈礼,喊道:“潘县尉。”
接着,又对旁边的庞博弈喊了声:“庞官人。”
“许大夫这是从哪里回来?”庞博弈明知故问。
他适才就见许黟在粮铺前驻留了好久,心里就想着,这许黟会停留多久,这人就转身往他这边过来。
许黟回答:“刚从县衙门外回来。”
潘文济眯了眯眼,开口道:“去那作甚?”
许黟目光对上潘文济的审视,如实说道:“前些日子就听闻西充县受灾的消息,这两日就有不少消息传来,说那边情况糟糕,还死了不少人。我就想着去告示墙看下,可否有具体的消息。”
潘文济问他:“你想知道西充县的消息做什么?”
许黟喟叹一声,说道:“西充县离盐亭县不远,要是那边受灾严重,盐亭县也会受到影响。灾难无情,若是能提前避开,该是多好。”
“你个小子口气倒是大。这天灾要是能避,世上受苦之人,想来还能再减一半。”潘文济呵地一笑,脸色却看不出喜怒。
许黟闭了嘴,没有再多说。
他刚才那番话在潘县尉面前,已是逾越了。
庞博弈的反应与潘文济不同,他听到许黟想要知道西充县的消息,是为了避灾,便问他。
“许大夫说到避灾,是心有打算了?”
许黟垂着眼,谦虚地表示他只是胡乱想的,做不得真。
庞博弈笑说:“你但说无妨,这里有我,潘县尉不会拿你是问的。”
潘文济:“……”
许黟:“……”
两人皆是沉默,眼神微妙地看向了横在他们之间的庞博弈。
庞博弈似乎没察觉到,悠哉地拿起面前的茶杯,见茶水凉了,往后喊了一句:“老伯,添一壶热茶。”
“好嘞,客官们喝好着呢。”茶摊主提着茶壶过来,给庞博弈这桌续上热茶。
庞博弈喝了茶,笑笑地又说:“许大夫,这热茶暖身,何不坐下说两句。”
旁侧,潘文济见友人对许黟的态度不同,心里沉思,这许黟半途弃文学医,魄力有,能耐也有,医术也算高明,从得到的消息看,还治好不少人。
对他有印象的人,还有街道司的管勾。当时,管勾知晓他们在寻这位许大夫,就把许黟曾为南街受灾百姓义诊的事说与他们听。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皆能给人留下好印象。
只是年纪尚小,光凭着这些事,不足以让庞博弈刮目相看才对。
可却……
庞博弈对许黟甚是上心呐。
在潘文济一顿猜想时,许黟没有推辞地坐下来,庞博弈亲自为他斟茶,一边随口地聊到西充县受灾的情况。
“那边受灾严重不假,官府已派了不少人去赈灾,不过当时下暴雪封了路,死伤者皆是来自被堵住的村庄之人。”庞博弈缓缓说着,脸上露出悲悯,“施粥,发放保暖之物都不是长久之计。”
这些事说到底是官府办事不力,说给他人听不好。
可说这话的是庞博弈,就连身为县尉的潘文济都不好说什么。
许黟却没觉得哪里不对,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可搭建避难所,供受灾百姓暂时居住,施粥不够,还要施姜茶驱寒,受灾的百姓里挑出青壮参与到救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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