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外, 邢家庄园。
庄园外的空地,已停着两辆各不相同的驴车,驾着车的车把式在旁边小亭歇脚。亭子中打着小炭炉, 炉上挂着茶壶煮着茶,车把式就围坐在炉子周边,喝茶取暖,也算是件享受的事。
他们喝过一盏茶, 就看到一辆驴车往这边过来。
今日主家的小郎君们过来庄园里玩, 想来这过来的是哪家的小官人了。
很快,只见驴车里下来一个背着药箱, 面貌清俊, 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年轻大夫?
小郎君们出来玩, 已经需要有大夫在旁边作陪了吗。
许黟背着药箱进到庄园里,住在庄园里的下人引着他入内。
下人带着路,一边交代着说:“岳五爷已在亭里歇脚着, 就等着许大夫你过去, 陶家小爷也到了,就是鑫小爷还没到。稍后一到,我家五爷就说,往后山桃林去,那里供着热茶和点心,都一一备齐的, 许大夫你要是觉得差哪些,尽管吩咐小的, 小的立马去安排。”
这位许大夫是他家岳五爷交代着要好生伺候的贵客, 庄园里的下人们不敢怠慢。
主家们要来玩,庄子里提前两日, 把该准备的东西备齐。换洗的衣物,歇息的房屋都打点出来了,就怕有哪里出纰漏的。
许黟点头,说他知晓了。
他头次来庄子,不识得路,只能是下人带着他去到亭里。
一到,陶清皓先站起来,笑得弯腰说:“许黟,你出来玩怎么还带着药箱,不知道的以为你这是要来出诊呢。”
许黟瞥他一眼,不想多说,就见邢岳森也好奇,问他怎么把药箱带来了。
“职业习惯。”许黟简短地说。
两人听到这四个字,愣了愣,觉得这四个字好陌生。
说听不懂吧,又好像听懂了,说听得懂嘛……隐隐又听不懂。
陶清皓困惑:“你从哪里学来的词,我听着好耳生。”
许黟反过来打趣他:“侠客剑不离手,大夫药箱不离身。”
陶清皓:“……”他听懂了。
邢岳森就说:“黟哥儿这习惯好,药箱是救命的工具,带在身上不妨事。要是途中遇到一二事,也能出手相救。”
陶清皓也就不在说什么了。
他倒不是真的想打趣许黟,就是习惯了,这个习惯可不好,再去看许黟的神态,没瞧出他真生气,就放松下来。
他是因为鑫盛沅的缘故,跟邢岳森、许黟走得亲近了。
如今也想跟他们俩打好关系。
这会鑫盛沅还没到,陶清皓就跟他们说:“鑫幺还说要与我打赌,不会是最后一个来庄子,我看他是睡过头了,还不知醒来没有。”
邢岳森蹙眉。
许黟说:“东街离东郊近,鑫幺应是要到了。”
陶清皓点点头:“想来是快要到了。”他说着,喊跟着过来的小厮去外面候着,见到人就来禀告。
小厮领了命离开,下一刻就有个下人来问话。灶房的差人来问,午食可是要打边炉。
许黟听得耳朵竖起来。
这庄子的灶娘祖籍在两广,因着家乡水患,逃到蜀地这边找生路。她会一手做饭的手艺,便被邢家赁做灶娘,不过邢家府里已经有灶娘了,她挤不过府里的老人,就被差遣来到庄子里。
庄子里的活闲,可惜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主家来这边歇脚,捞不着多少油水。
这回听到是邢家五爷的邀请友人来庄子里玩,想着好好表现,就想到“打边炉”这种吃法。
这本是广府那边就地取材吃的炉子,以鲜制胜,汤底只需要水,剩下的就吃食材的鲜。
可是盐亭县没有海鲜,许黟很好奇,这个灶娘是怎么取材的。
邢岳森也没有吃过打边炉,听着下人这么介绍,很是心动,就问许黟和陶清皓两人有什么想法。
许黟本身就很喜欢品尝各种不同的吃食,而陶清皓不仅爱吃,还懂吃。
两人互看一眼,还能如何?当然是拍手同意。
“看来今日这趟来得不亏,不仅能摘桃,还能吃到打边炉这等只在行脚商嘴里听过的新鲜吃法。”陶清皓笑着道。
许黟看向他,问:“你听过?”
“是听过,就是没吃过。”
“哦。”许黟应了一声,突然目光看向来时的路。
邢岳森视线正好往他这边扫过,挑着眉问他:“怎么了?”
“鑫幺还没来。”许黟说。
他这么一提,邢岳森和陶清皓也觉得不对劲了,这家伙哪怕再贪睡,院里伺候的丫鬟小厮也不至于让他贪睡过了头。
莫非是路上出事了……
“不好了!”
这时,去门口守着的小厮慌张地跑回来。
他喘着气对着陶清皓喊道:“郎君,不好了,鑫小爷家的雪莲不知怎么了,半路出了事,人看着快不行了。”
“雪莲?”陶清皓皱着眉的站起来。
他与鑫盛沅是从小玩到大的,知晓他屋里有个贴身丫鬟,是个叫雪莲的。这丫头聪慧体贴,鑫盛沅不懂得男女之事,可也常在陶清皓面前提起雪莲的好。
久而久之,陶清皓也记得雪莲这个人。
就在他心里疑惑雪莲怎么就不行了的时候,许黟已经背上药箱,先他们一步地离开亭子。
邢岳森和陶清皓两人一前一后,也跟了上去。
许黟没有浪费时间问小厮,他加快脚步,朝着庄子外面走。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一个车把式匆匆过来寻人。
“许大夫?!”车把式看到许黟,不确定地问。
许黟冷静道:“是我。”
“我家鑫哥儿寻你救人……”车把式还想说什么,就被许黟打断了。
“带路。”
他说着话时,脚步没有停,还加快了。
车把式不敢耽搁,一边跟着跑,一边心慌地擦汗,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行了呢。
庄子外。
鑫盛沅跪坐在车厢里,神色慌急地看着面色苍白,嘴唇发绀,痛苦捂着脖子喘气的雪莲。
他整个人六神无主,只摇着雪莲的肩膀,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雪莲……雪莲……”
雪莲没法回答,她的喉咙好似被一块巨石给堵住了,喘气越发困难,更何况是说话了。
她痛苦地张着嘴,想呼救,又想安抚为她慌张失措的鑫盛沅,但什么话都发不出来,只觉双眼发晕,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连鑫盛沅的脸都看得不真切……
她难道真的要死了吗。
雪莲有些不甘心,她没什么野望,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当初大娘子安排她到鑫盛沅身边做贴身丫鬟,她是不愿意的。这贴身丫鬟,可不好当,当不好了,可能连命都要丢。
可鑫盛沅是个很好伺候的主,他娇惯矜贵,却不打骂下人……
雪莲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死了,要不然怎么有心思想这么多。
“咳咳咳——”
雪莲不甘心,她不想死,她拼命地张着嘴想呼吸,恍惚间,好像车厢的帷幔被人用力地扯开,一束光照射进来。
许黟赶到的时候,雪莲的状况已经很严峻了,随时都能窒息。
他大喊:“鑫幺!”
鑫盛沅一脸无助地看向他,眼眶发红地喊:“许黟,快、快救雪莲。”
许黟沉默地把他扯开,自己蹲到这个叫雪莲的姑娘面前。
他顾不上男女有别,上手撑开她的眼皮,眼眸微微扩散,再看唇色,是不正常的绀红色。
许黟二话不说,直接掰开她捂着喉咙的手,看到脖子往下,浮现着大片斑红,形似荨麻疹。
他很快就从雪莲表现出来的症状,确定这是反应性荨麻疹,伴随喉头水肿。
许黟扭头看向失魂落魄的鑫盛沅,微微皱眉,语速极快道:“鑫幺,把人抱下车。”
“……哦哦。”
鑫盛沅回过神,听话地去抱人。
他力气不大,抱着雪莲还是没问题的,抱出车厢后,就不知所云地等着许黟下一步指示。
许黟让他把人抱到歇脚的亭子,放平到地上。
邢岳森他们赶过来,见状就围了过来。人太多空气流通不畅,许黟便叫他们散开,不要都围在雪莲旁边,他再从车厢里取了一个软垫压在她的脑后,把雪莲的头抬高。
抬高脖子,是为了避免急病者窒息。
这时,呼吸急促的雪莲,好似缓解了一些。
许黟给她把脉,确定她不会再继续严重下去,就让人先化一碗盐水。
盐水端来,许黟就把她抬起来,掰开她的嘴让她喝下。
雪莲下意识地要挣扎,却被许黟捏住了脸颊,嘴巴一打开,他就把盐水灌了进去。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
打破了周围的死寂,这会子,鑫盛沅才彻底回神,见着雪莲睁开眼,急忙地喊人:“雪莲,你可听得我说话,你这是怎么了?”
陶清皓上前把他拉住,扯了回来道:“鑫幺你冷静点,许黟在给她看病呢。”
“我晓得,我晓得。”鑫盛沅委屈地看着好友,他刚才吓坏了,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今雪莲好像不会死了,他恍惚地问,“她这是怎么了?”
许黟深深看他一眼,道:“这是瘾疹,这病是由吃了不适的食物,或者闻到不适的花粉,味道引起的,病起时会起红疹,常有喘证,口肿无法言,病重者有性命之危。”
他说着打开药箱,从里面取了甘草和金银花。
服用盐水能进行新陈代谢,却也不能等荨麻疹自己消了,而且看这雪莲的反应,目前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需要先煎服甘草和金银花。这两者能解过敏,在药物不足的情况下,能尽可能的减轻过敏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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