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影如同流星,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笔直的线,几乎是眨眼间就从一个小黑点迅速变大、面容清晰,跨过谢家族地和整个陈郡郡城,来到了漕运码头的上空。
过来的中年男子面容清朗成熟,宽袍大袖,身姿飘逸,正是谢奕。
他一下飞过玉佛背后,一把将谢渊抄起,然后带着他落到大玉佛头顶,再拉着谢灵韵上下打量,见她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谢奕又看向谢渊,见他衣服虽然有些破烂狼狈,但是眼神清亮,气息稳定,除了肩膀等受了一些轻伤之外倒也还好,这才点了点头,沉声道:
“没想到陈郡城郊,我谢家眼皮子底下还有人作乱,是我察觉晚了。”
谢渊摇摇头,虽然他和神秘女子过了数十招,但以他们的速度动作如同幻影,在佛像上下翻飞几个回合也不过半炷香不到的功夫。
从谢灵韵恢复自由能通知他算起,也就是一小会儿。少女显然十分了解这些世家的手段或者说秘宝,对谢灵韵只擒不动,什么被动的护身宝贝都没有触发。
谢奕还待细问,忽然微微低头,看到大玉佛像下面,码头到城墙边上的广大棚户区中,密密麻麻的贫民见这里动静稍息,都凑近了佛像,视作神迹,双手合十,跪地祈祷许愿起来。
谢灵韵低声道:
“爹,这怎么办?佛像被那人丢到这里来了……”
她心中有些震动,能做到这种事的法宝,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反正她谢家虽然也有许多流传下来的神奇玩意儿,但像这类型的据她所知倒还真没有。
谢奕沉吟一下,道:
“放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我先将它带回玉佛寺。”
带?
谢渊有些不明所以,好奇的看向谢奕,说得这么轻松,莫非他也有袖里乾坤之类的手段?
谢奕吩咐两人站稳,然后突然往下跳去,落到了地上。
谢渊和谢灵韵正往下看,忽然感觉大玉佛开始颤抖起来,不由身子一晃,连忙马步站稳。
巨大的佛像陡然拔地而起,从土丘的庞大凹坑里升上天空,而后慢慢的飞向玉佛寺。
谢渊一脸震颤的看着脚下似在移动的大地,看着河边密密麻麻呆滞的人群,坐在飞天佛像的顶端,一路飘远。
这……就是顶尖宗师的实力吗?
只手擎天,飞天遁地!
谢灵韵也一脸兴奋,不过没有谢渊那般震惊,在她眼中,自家父亲本来就是顶天立地的。
不一会儿,谢奕托着大玉佛飞到了玉佛寺,将其缓缓放在大雄宝殿前同样宽广的空地中。
轰的一声,烟尘飞溅,饶是谢奕动作已经够轻,整座玉佛寺所在的高地都震了一下。好在当初建这玉佛时大雄宝殿周围就专门夯实,门口倒也不虞塌陷。
谢奕又闪身上了玉佛头顶,一手一个将两人带了下来,活像两人的保母。
谢渊和谢灵韵落到地上,这才发现佛像巨足旁边还有一大团金箔一样的东西,有些眼熟。
谢奕沉声道:
“佛像脚底还是家里的那尊金佛,不过已经被压得没型了。”
谢渊眉头微挑,感觉这少女做事似有深意。
他望着这巨大的佛像和下面的金箔,回想起整个一场突如其来的争论与打斗,心中隐隐有所触动。
【佛韵:(8/9)】
“佛韵……真来了。”
谢渊心中默念,喜而不惊,有所预料。
这女子,好生神秘,难不成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谢奕和旁边聚过来的和尚们交代了一二,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客气,然后又看向谢渊两人,问道:
“偷佛像的神秘人是谁?谢渊,你和他动手感觉如何?可摸得出他的根脚?”
谢渊沉吟一下,和谢灵韵对视一眼,道:
“是一个很年轻的神秘女子,手段强大,修为远在我之上。我觉得……可能是灶教的人。”
“举火使。”
谢灵韵补充道。
谢奕闻言,微微恍然,又有些惊讶。
若是灶教的高手,还是四尊使之一,那的确可能拿着什么神奇的法宝就做到如此异举,毕竟哪怕是普通的宗师,想要挪走这佛像都得抓耳挠腮。
但既然是四尊使,那其强大就不可以普通的气血三变境来度量,基本上可以当作宗师看待。
一个燃火使在万妖山造成的损失,让几大世家现在都仍然感觉太痛。如果不是谢渊,说不定就要全军覆没。
不过那时的谢渊尚还需要几大高手联手,自己在旁边游击寻觅机会。
现在一对一,竟然在这玉佛之上将举火使拦住了?
短短时间内,进步这么大么?
谢奕眼中光芒微闪,看向谢渊:
“谢渊,你敌得那举火使么?”
“我且打不过她,她也奈何不了我。”
谢渊摇摇头道。
他不是谦逊,而是他感觉举火使并没有展开全部实力,至少没有像燃火使那般爆发之后直接突破宗师一般,肯定是留有后手的。
而自己基本上已经用了所有手段,可以和那女子纠缠一二,一时平分秋色。
不过真要动真格的,谢渊估计自己仍然不能力敌,但是靠着天隐术与天幻术这等神技,自保无虞,可以说是赖皮。
然而这样的表现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不管是谢奕还是谢灵韵心中都有些震动。
谢渊显然不是夸海口的人,既然如此说,就说明在战斗的过程中他对双方的实力已经有所评估,十分笃定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成为传火使需要什么级别的天赋?在天下第一大教中能角逐圣女之位的最后几人,很有可能是下一任的圣女,毫无疑问是同时代的天才中最耀眼的人之一。
只凭燃火使的恐怖战力便可以窥得这位传火使的实力一二,同境界的武者都不说力敌了,几乎少有人能在其手中逃生。
真要能过招的,便已经是王启文、崔垒这等宗师下最为顶尖的世家子弟,并且还尽落下风。
他们也是下风,谢渊也是下风,难道说明他们的水平已经差不多?
谢奕微微点头,似高兴似叹息:
“不错不错,很不错。”
他连赞谢渊几句,让谢渊都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才道:
“不过,这魔教妖女如此行事,却是为了哪般?”
谢渊和谢灵韵都是摇头,谢渊虽然有些猜测,但是却不好和他们讨论,只得默默思索。
谢奕见状,只是点点头,然后对玉佛寺的大和尚道:
“大玉佛是寻回来了,但是损坏颇多,恐怕要重新补它玉身;另外若要搬回这大雄宝殿,大概得拆了屋顶。”
法智大师双手合十,一脸感激:
“阿弥陀佛!谢施主高义,已经帮我们许多,剩下的自不敢再劳烦谢施主。等补足佛像,贫僧便去般若寺请智灵大师,智灵大师法旨精深,或可为我等指点迷津。”
谢奕闻言,点了点头:
“若是智灵大师出马,那便没问题了。”
法智又转头对这谢渊和谢灵韵道:
“阿弥陀佛,还要感谢两位小谢施主,不到半天就帮敝寺寻回佛像,贫僧感激之至。”
谢渊和谢灵韵各自谦逊,说到底最后还是靠谢奕才弄得回来这大佛。
但那神秘女子似乎是冲着他俩、或者准确说就是冲着谢渊来的,谢渊一时也拿不准她的目的,难道因为杀了燃火使被盯上了?
“贫僧观小谢施主似与佛门有缘,还修炼我佛门的外功。正好这里有一串佛珠,是历代玉佛寺高僧所藏,代代传承,佛意深厚,或可助小谢施主修行佛功。小小赠礼,远比不上寻回大佛,不成敬意。”
法智大师从宽大的袈裟袖口取出一串金闪闪的佛珠,给人祥和古朴之感,看上去便让人心神宁静。
谢渊有些惊讶,心中一动,见谢奕微微点头,示意道:
“既然是法智大师的心意,谢渊你便收下吧。”
他明白这是法智大师给谢奕的表示与谢礼,也不推辞,有所期待的接过佛珠:
“如此便却之不恭了,晚辈谢过法智大师。”
“善哉善哉。”
法智双手合十,露出微笑,显然略松一口气。
谢渊拿着佛珠,微一感受,让他有些遗憾的是那佛牌并没有任何反应,但体内的血气微微加速,显然金钟罩和这佛珠有相辅相成之效,不由也感满意。
有这佛宝相助,想必他修炼金钟罩事半功倍。
不过金钟罩早晚得换,看来自己还是跟佛门功夫结缘了。
此间事了,谢渊仰望着那有些残破的大佛,这才想起自己本是来瞻仰奇观,第一次好好欣赏起来。
和前世的著名大佛有些像,高得如同山丘,堪称神迹,但如此宏伟的巨像,竟然还披了一层玉衣。这样的费,便是古代的王朝都难说承担,或许这就是此世拥有个人伟力所造成的不同。
谢渊仰望着那高远宏大的佛像,纵然身躯有些破损,无碍其威严庄重,在其面前,谢渊感觉自己如同一只小小的蚂蚁。
佛像之上,微微低垂的佛面神色慈祥,似在与如蚁众生对视,透出怜悯。
“奇观才有佛韵?”
谢渊默默思索:
“或许佛韵也不是从那上面而来……”
他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虽然过程有些让人意想不到,但结果却很好。
大佛也看了,佛韵也得了,就是不知道算不算被魔教的妖女盯上了,如果是的话,恐怕不见得是好事。
谢渊和谢奕以及谢灵韵回到了谢家的族地,谢奕嘱咐他们好好休息,便迈动脚步离开,似乎要和长老们商议什么。
一个燃火使出现或许只是开始,但是不久之后便再出现一名圣女候选人,其中的信号恐怕不由得他们不重视。
谢渊和神秘少女大战一场,有些疲累,正要和谢灵韵告别回去休息,就见她拉着自己的手臂。
谢渊不解的看向她,却见谢灵韵动人的大眼睛眨了两下,道:
“哥哥~谢谢你救了我!”
谢渊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把甩开谢灵韵的手,道:
“别这样说话!”
谢灵韵顿时柳眉倒竖,道:
“怎么?不喜欢我叫你哥哥吗?”
“不喜欢你发癫。”
谢渊有些嫌弃道,甩了甩手:
“走了!我要回去休养一下。”
谢灵韵背着手,看着谢渊迈步,忽然道:
“我又欠你一命了!”
谢渊看了看她,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无所谓的笑道:
“救妹妹不是应该的吗?哪有什么欠不欠的。”
他挥挥手,再次告别,往自己的大院走去。
谢灵韵看着他慢慢走远,双手在背后绞在一起,幽幽叹了口气。
谢渊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家院里,在侍剑和云竹争先恐后的服侍下换了衣服,然后自己洗了个澡,在她们期待的眼神中走入了卧室,又在她们失望的眼神中将两人关在了门外。
两名娇俏清丽的侍女在门外面面相觑,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少爷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有可能,不然他怎么看不上我?”
“……或许因为你除了练功太木了。”
“可你连练功都不会。”
“……你说,少爷会不会,不喜欢女子?这也不算少见。”
“这,有可能。”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齐齐发起了愁。
这要少爷不喜欢他们,以后恐怕就要换成贴身童子来伺候,哪还有她们的事?
谢渊不知门外人的心思,只是默默想着:
“那一剑若是再快一分,或许能逼她不得不回守……
“若等她跳起再挥斧,应该也没那么容易躲——不过她经验老到,都是随机应变,等我挥斧——这样说起来,或许我该先骗她起跳?”
谢渊事后总结,想到了许多战斗时另外的处理方案,或许能有更好的效果。
每一次战斗就是这样,临场应变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事后想起也许换个招式换个角度,早就结束战斗。
但每一次这样的遗憾都总结出来,然后默默记住,下一次战斗的表现便更好一点,出手也越来越是最佳的选择。
时至今日,谢渊的战技已经没有太大的瑕疵,也就是碰到神秘少女这样的强悍对手,才又暴露出许多问题;然而正是这样的对手,才能让他进步更快。
谢渊目光闪烁,一直在总结着今天的得失,连连点头,大有所得,直到实在扛不住精神与体力的消耗,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
谢渊无梦而起,难得的睡了个通透,但还是习惯性的早起做早课来。
将基础功法练了几遍,谢渊想了想,拿出清单,然后对云竹说道:
“去取这几样丹药来,用的差不多了。”
“是,少爷。”
等云竹走后,谢渊又开始在院中练功,玄兵一会儿变成长剑一会儿又变成斧头。
他将昨夜总结的东西赶忙拿来实践,边练边做调整,很快感觉心有所得,招式都变得更为顺畅了,不由连连点头。
看着向来进展缓慢的云龙九式的进度迅速的长了几点,谢渊微微一笑,心道:
“和高手下棋,进步才快。”
而谢家的许多年轻人,虽然在外面便是一等一的天才,在谢渊这儿又只能起个臭棋篓子的效果。
不是他们不好,而是他们不够好。
关山难越关山越,被谢渊超过的人,从未能让他回头。
既然瞄着最高峰,那就要一直往前走。
下一步,便是谢惇谢维,是王启文崔垒,是灶教四尊使。
谢渊感觉高手还不少,心中雀跃,练功的动力更足。
正沉浸在进步之中,感觉还没一会儿,云竹回来,静静的站在一边。
谢渊收势,点头道:
“辛苦了。”
云竹连忙摇头,上前来递上几个瓷瓶:
“少爷,您是现在用还是我给你放到房里去?”
“放过去吧。”
谢渊感觉这娇俏侍女实在是十分贴心,让人舒服。
云竹应了一声,犹豫一下,低声道:
“少爷,刚刚我在路上老有人问我,说您昨天出去与人斗过啦?”
“老有人问?”
谢渊疑惑道。
“对啊,几乎是一路上都有人在问,有相熟的下人也有主家。”
云竹一五一十道。
谢渊听了才知道,原来昨天的事情连夜已经传开了。
不知是不是谢奕和长老们开过会传出来,又或者好事闲人们从城中大佛异像听说,总之谢渊一人斗退魔教尊使的事情,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
传闻往往会慢慢离谱,而且说什么版本的都有。
谢渊明明只是机缘巧合下将将和举火使相抗,转眼间就变成了他觉得家族的年轻人太弱,主动找上门去和灶教的高人斗法;
明明是使劲浑身解数,与其斗得难解难分,是谢奕来才惊走了她,又变成他轻松碾压对手,差一点就将其留下。
这些都不算什么,云竹转述了一个最离谱的版本——谢渊一手揽着谢灵韵、一手托着巨佛,谈笑间镇压举火使,只是心有佛意不忍杀生,只将其逐出陈郡百里之外。
谢渊哭笑不得,自然告诉好奇的云竹这些都是假的。
但谢家除了传谣言的,自然也有许多人掌握真相,知道谢渊真就和举火使斗了一场,全身而退。
“惇哥,这谢渊当真有如此厉害?”
一群年轻人聚在一个屋子里惊叹道。
相貌俊朗但神情淡漠的谢惇缓缓道:
“他若没有几把刷子,怎会取得十二连胜的佳绩,甚至胜过了谢淳?”
谢淳在一旁点点头道:
“他厉害是厉害的,但之前没想到这么厉害。哥,你有把握吗?”
即使是他也有些为谢惇担心起来。毕竟谢惇再厉害,不见得厉害得过魔教的圣女候选人吧?
谢惇只是神色平静道:
“到底怎么样,还得斗过才知道。然而到底是四使厉害,还是其他人太无能,谁又说得明白?一个谢渊便能击退举火使,足以说明那燃火使也不过如此。万妖山之中,不过她占着地利罢了,若是我去了,该不会让她放肆。”
“还得是惇哥啊!”
周围的人们见谢惇隐隐透着自信,心中都有些期待,纷纷拍起马屁来。不过也有人心中不以为然,但此时自然不会多说。
谢淳暗暗有些担忧兄长托大,本想劝两句,却见谢惇嘴上虽然不以为意,拳头却暗暗捏紧,身为亲兄弟的他顿时明白大哥心中并不是看起来那般轻松,不由默然不语。
回归家族的雏龙和久负盛名的年轻一代的领头羊之间的碰撞吸引了许多人的眼球,众人正在期待着这一场龙争虎斗,或许会改变家族年轻一代、乃至上一代的格局。
不过在众人猜测这最后一战什么时候打响的时候,另外一件没有声张但同样吸引许多人关注的事情终于到来。
谢氏家主居所之内。原本佛堂的位置已经被清空挖开,一尊大气无比、纹繁复的紫金棺椁被缓缓沉了进去。
谢渊站在旁边,看着尚未合拢的棺盖里只有几件破衣裳,棺材就算再豪奢,也不过是空荡荡的棺材,不由心中有些酸楚。
谢奕和崔萍君都立在旁边,默默注视。谢奕神色沉郁,默然不语,崔萍君则是神情有些恍惚,面上没有太多其他的表情。
棺椁已经沉好,满地纸钱之中,有穿着丧服的人过来请示:
“家主,封棺吗?”
谢奕还没有说话,崔萍君似乎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等等,我差点忘了……”
她取出几件小儿衣物与洗得发白的襁褓,虽然十分陈旧,但看起来干干净净,显然时常是拿出来清理的。
崔萍君一脸恍惚,手上紧紧攥着又松、松了又攥,最后还是看向了棺材里,低声道:
“我还道等寻回伦儿,给他看他小时候穿过的衣物,现在也再没机会了……”
谢奕长叹一声,轻轻抚摸着崔萍君的背;谢灵韵本来只是肃穆,闻言忍不住鼻子一酸,拉着母亲的手。
崔萍君摇了摇头,从他们身边挣脱开来,伏在大坑边上,亲手将几件衣服放进了棺材,和那些又破又旧的布衣叠在一起。
她又定定看了许久,然后才道:
“封棺吧。”
谢渊沉默的立在旁边,看着众人来回忙碌,然后将这片土重新填好,立起了一块和印象中的大哥不甚相称的豪华墓碑。
上香烧纸,鸣炮送行,一应仪式过后,谢伦的新坟便立好了。
“以后祭拜倒是方便。”
谢渊默默想着。
以往都是还在云州时赶回去过几次,现在自己来了这边,大哥也跟过来了。
总觉得没什么意义,只是方便活人。
谢渊吐了一口浊气,看着崔萍君木然转身,谢奕和自己微微点头,然后就陪她进屋。
谢灵韵朝自己招了招手,悄声道:
“进去吃饭吧,虽然娘说上不得台面,但我还是让厨房做了红烧猪蹄……”
“大哥也喜欢吃,但是一辈子没吃过两次。”
谢渊不明所以道。
谢灵韵微微点头:
“等会给咱哥也端上来,让他吃饱。”
谢渊沉默一下,突然发笑,拍了拍谢灵韵的头。
谢灵韵捂着脑袋,不满的看了谢渊一眼;见他自顾自往里走去,哼了一声,跺脚追上。
宴席后,谢奕将谢渊唤到一边,低声道:
“你的养父母也迁回他们那一支在的族地了,就在虞州,离陈郡不远。于情于理,你该去好生祭拜。”
谢渊点点头:
“正该如此,不知在哪里?我这几天就动身。”
“威县北山村……”
谢奕将地址说给他听,然后却摇摇头:
“但近日你就不要去了,在弄清魔教下一步的动向前,你呆在陈郡为好。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谢渊见谢奕也如此慎重,微微有些严肃。若是大世家的家主都对四尊使重现如此重视的话,那也许魔教真会有什么动作了。
另一场八门之乱?
还是他们更想要的天下大乱?
云州府。
司徒琴那大的夸张、占据了半条长街的府邸里。
书房之中。
司徒琴穿着简单的裙装,没有过多的纹饰,然而用料华贵,细节精美。
配上她绝色明丽,不需粉黛已是倾城色。
相比谢渊和她分别时,她看起来又成熟了些,身躯微微拔高丰润,气质正好介于少女与女子之间,正是最美的年华。
不过如此绝代佳人,此时手上轻轻捧着一封信,一言不发,黛眉微皱,望之让人揪心。
李泰和红姨一左一右的站在墙边,默默注视着安静的司徒琴,大气都不敢喘。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共事多年的默契让他们用特有的方式交流了一会儿,还是李泰先轻咳一声,沉声道:
“小姐,你没事吧?这信你都看了许久了。”
“嗯。”
司徒琴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又没了声息。
李泰和红姨对视了一眼,一下又没了辙。
这封信自然是谢渊寄来的。
他们之前就通过平西王府的渠道知道了谢渊的身世,府上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司徒琴魂不守舍了几天,正让李泰和红姨两人担忧无比,然后这封信就来了。
看到信的瞬间,不只是司徒琴露出惊喜之色,李泰和红姨更是如释重负,感觉事情好像没那么遭。
然而司徒琴拿着这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这么久,一言不发,顿时让两人心头忐忑起来。
不会是诀别信吧?
两人暗自嘀咕,心都悬吊吊的。
若真是这样,定要让那谢渊好看——
李泰这样想着,可是想到他如今的身份,似乎自己还真没办法拿他如何,顿时皱眉。
他想了想,沉声道:
“小姐,罢了,谁叫他是世家的呢?强扭的瓜不甜,他不要你,有的是人对你死心塌地。”
红姨顿时眉头一竖,胳膊肘狠狠捅了李泰一下。
李泰皮糙肉厚,只是疑惑的看了红姨细嫩的胳膊一眼,然后继续道:
“虽然你们经历了许多,可他毕竟是个世家子,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李泰挡开红姨的手,再道:
“甚至哪怕普通的世家子就算了,还是谢家的……是谢家的就算了,还恰好是那谢玄的儿子。这就叫没缘分……你掐我干什么?”
李泰有些不耐烦,啪的一下拍开红姨的手:
“快刀斩乱麻,现在小姐和谢渊已经成了杀父仇人,这事绝不可能,早断早好。”
红姨叹了口气,爆粗口道:
“你他妈能闭嘴吗?”
“我哪里说的不对?”
“你知道为什么你讨不到老婆吗?”
“不是你不同意吗?”
“你……”
红姨被他噎住,恨不得给他邦邦两拳。
司徒琴回过神来,道:
“泰叔,你刚刚说什么?”
李泰和红姨同时转头,看司徒琴懵懵懂懂的样子,同时心生怜悯,亦同时有了杀上陈郡、手刃谢负心汉渊的冲动。
能和小姐这样的谪凡仙子结缘,他谢渊都是烧了八辈子高香才求来的!竟然还敢发诀别信?
谢家的嫡系怎么了?大宗师的儿子怎么了?这身份有什么了不得的……嗯,还是可以。
但不管!别说是个死了的大宗师,就算是还活着,他能得小姐垂青,亦该叛族弃父,改换门庭,直接入赘平西王府,成为天潢贵胄,不亦乐乎?
他这身份,小姐都还没说嫌弃呢,他倒先趾高气昂起来了……
司徒琴的亲友团心中打抱不平,就听司徒琴叹了口气,道:
“真没想到呀……”
“谁说不是呢?”
李泰也叹了口气。
司徒琴有些奇怪,道:
“泰叔,你难道知道我想说什么?”
“不就是他的身份吗?确实是孽缘。”
李泰理所应当道。
司徒琴闻言摇摇头: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早就猜到了。”
“什么?”
这下李泰和红姨同时惊讶,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司徒琴歪歪头,眼睛望着书房的梁柱,似在回忆:
“我第一次碰到他时,就冒出了这个猜测——别不是个流落在外的陈郡谢氏子弟吧?
“那时候见他虽然出身乡野,但是长得一副好皮相,细皮嫩肉的,当时就觉得不该是土生土长的山村少年。
“联想到他的姓氏,还有俊雅的外貌,就和谢氏崇尚的一般,正好当年谢家流落在外的子弟最多,许多都没找回去,我就想这说不定是个谢氏子弟。”
李泰眉头紧皱:
“那小姐你还和他……”
“谁知道后面的事呢?一开始虽然这样猜测,毕竟没有根据,而且觉得他长得顺眼,看着高兴,人说话也有趣,一来二去就慢慢熟络起来了。后面交往越来越多,渐渐便到了今天。”
司徒琴有些感慨:
“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他却是那位谢玄的儿子。
“我本以为他一开始看起来并不出众,先入为主,想着最多是个旁支;
“但后来他越来越出挑,越来越厉害,我早该想到的,以他天赋,来历必定不凡。但或许是下意识不想去这样想,直到最后成了真。”
红姨目光幽幽,道:
“所以小姐,就算你早就有所猜测,你并不在乎他的身份?”
“不在乎呀,就算是谢家的人,当年的事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司徒琴摇头道:
“管他究竟是陈郡谢氏还是小石村谢氏,他是谢渊就行了。”
李泰听得心头震动,站直身体,手扶长剑,抱拳道:
“既然如此,小姐且等着,我这就去陈郡把他绑过来。”
司徒琴呆呆的眨了眨眼,哭笑不得道:
“这没必要吧?”
“有必要。小姐如此痴心一片,他竟然还敢发诀别信。我就算拼却这一条性命,也要去讨个说法!”
李泰振振有词。
“诀别信?什么诀别信?”
司徒琴一头雾水,手上拿着信抖了抖,露出笑容:
“他这是来信给我解释呀!”
红姨愣了一下,而李泰面色更沉,摇头道:
“小姐,你不要出现幻觉了,诀别就是诀别,什么解释,都是好听的说法。”
司徒琴哭笑不得:
“真的啊,他甚至还在担心我会嫌弃他呢!”
“啊?”
李泰愣住了。
司徒琴将发丝别到耳后,悠悠道:
“所以我才说没想到。我在担心他因父仇不再理我,他却担心我因当年的事迁怒于他,专程来信解释呢!”
李泰和红姨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还有这事?”
李泰愣愣道。
红姨则点了点头:
“我早就看出来,他是个重情义的。”
“当然!我就知道他值得托付!”
司徒琴露出灿烂的笑容。
李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但也是个不孝子……呜呜。”
他的嘴被红姨一把捂住,红姨彻底忍不了他,怒道:
“你懂个什么?你懂个什么?你要有他一点本事,也不会娶不到老婆!”
司徒琴没管两人,拿着信纸静思一会儿,忽然起身。
李泰和红姨顿时停住,看着司徒琴,见她微笑道:
“既然他如此重情义,我也当有所回应。”
“小姐,你是说?”
红姨试探道。
司徒琴眼神亮晶晶的:
“我去见他!”
……
陈郡。
谢氏族地。
大院里,谢渊正拿着长剑,不断舞动。
耀眼的剑光编制成一片白茫茫的云雾,目力根本透不进去,既看不见他的人,也看不见他手中剑。
云雾中仿佛有一道巨大的阴影不断游动,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总感觉随时就会扑来,却又一直隐在云雾中,让人愈发战栗。
侍剑在旁边看了会儿,突然浑身出汗,浸湿了衣衫,不敢再看,心中惊疑不定。
就算和谢渊的实力差距巨大,但她心智坚定,不至于看他练习便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住——至少前几日没有这般感觉。
难道少爷又有精进吗……
侍剑心中无比佩服。
谢渊虽然暂时没有教她练武,但是不禁她旁观。
这段时间以来每次谢渊练习,她就在旁边伺候,眼睛一瞬不瞬,生怕错过。
而在她哪怕并不算十分高明的眼力下,谢渊也每天都有她能察觉的进步。
而且昨天生涩处,今天必定更流畅;今天改正后,错漏绝不再犯。
这般练武方式,侍剑简直闻所未闻,难道这些气血三变境的高手们都是这般厉害吗?
她心中热切,生出无限的向往。
谢渊挥剑一遍,缓缓收起,微微点了点头。
身周热血涌动,而借着之前和那神秘女子的大战,他对云龙九式乃至剑道的理解又有长足进步了。
这段时日来他消化过那一战的收获,日夜苦修,各项功法招式都有进益。
天天在院中挥剑练拳,扎马运功,几乎从早到晚,下人们都已经见怪不怪。
而除了招式,金钟罩在那串佛珠的助力下进步也十分之大。
法智大师看在谢奕给他抬回大佛的份上,出手自然不会寒酸,佛珠的确担得起佛宝之称,对修行佛门功法的助力极有成效。
谢渊这段时日靠着这佛珠,金钟罩愈发凝实,无形中跨过了三变境一个小节点。
谢渊知道,他的修为算是有所进步,稳在三变境前期,金钟罩更为坚实,气血更为磅礴。
一般而言,从突破到三变境,到积蓄满血气,可以尝试突破宗师,至少要五年甚至以十年计的时光——
这还是本就能成就气血三变境的小宗师们,在古时已经是武道宗师的天之骄子,尚且需要这许多水磨功夫。
毕竟真正要填满人体极限的血气,所需巨大,难以想象。
谢渊突破不过数月,修为就小有进展,这进度已是极快。按这进度,真要到后期、到感悟宗师,肯定要不了五年,三年都要不了。
佛珠助力与上品世家提供的鼎力支持,配上谢渊自己的天赋,组合达成了难以想象的效果。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现在工具已经拉满,就是原石得更换了。”
谢渊沉思:
“能不能给二叔说一声,申请去谢氏武库看看呢?”
谢奕对他那么好,但一直没给他提功法的事,那就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也没多问。
但现在他想了想,事不宜迟,或许还是主动问一下需要什么条件,自己也好努力。
谢渊正在思索,忽然见到门房快步奔来,脸色有些紧张道:
“少爷,少爷!有给您的战书——”
“战书?”
谢渊若有所悟,还没问,门房就快速说道:
“是谢惇少爷给您的!
“三日之后,他要上门挑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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