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宫宴上美人大展身手,美目流转,含情带嗔。谈善坐在宴席间变成千千万万大臣之一,不由得挑剔:长得没徐流深好看,琴弹得没他好。
显然,徐流深不是“曲有误,周郎顾”的类型,在这种规格的宴会上犯错一个不慎就是掉脑袋的大事。琴音淙淙流淌,高位上王世子冕冠华服,单手抓了精巧的酒杯把玩。
他没什么表情支着下颔听,谈善隔着一川浮动光影看他,心知他不耐烦。
他不爱琴,少时夫子教学,众所周知世子六艺礼中顶尖为琴,但他并不喜欢这玩意儿,他嫌手痛。况且教琴的夫子最为严厉,动辄言语责骂,他同样不喜。
但他也并不会让别人看出他不喜爱这东西,毕竟姜人喜好乐器,每宴请宾客势必要请琴师上门。他是一国世子,一言一行会被无限放大。今日传出他不喜琴,明日琴行生意都要凉大半。
总有人给他送琴,他未看一眼叫下人收了去。送琴的官员惶然,他又说:“本宫甚爱。”
官员便喜笑颜开。
王世子安安稳稳过了十九岁生辰,姜王昭告天下为他选妃,清河崔氏小女崔春妩脱颖而出,入住元宁殿。
同年,他大败梁军,梁王为求自保将梁公主送入姜王宫。
他大婚,同时有了正妃和侧妃。二妃容貌顶尖,才情出众。
封妃大典上谈善远远望着他,青年世子静如流水深潭,已经少有人能看清他心中所想。他抬手敬四方官员的酒,身侧世子妃安静柔顺,看向夫君的眼神含羞带笑。
他二十一,有了第一个嫡子。
后来的事没什么可说,姜王年迈,他名正言顺即位,后为制衡朝堂,或者其他,又有了数不清的宫妃。
潮起潮降,日升日落,他寿终正寝,活了七十八岁。
……
谈善眼皮惊跳,满头大汗惊醒,一睁眼和梦里出现的人正好对视。
“你在做噩梦。”鬼用比平时低的声音问他,“梦到了什么?”
谈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支起上半身去亲他:“没有。”
他否认:“没有做噩梦。”
鬼:“你叫了本宫的名字。”
“梦到你了。”谈善想了想,“是个好梦。”
鬼狐疑地眯起眼,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谈善胸膛仍在起伏,他转过头躲开脸,去看墙上的挂钟。
“还好没睡过。”
谈善松了口气:“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鬼看他一眼,懒洋洋:“没有。”
“真没有?”
谈善压着眼皮,飞快地亲了一下鬼,鬼唇角往上一挑,看着他说:“没有。”
……
开学还有四天,后面几天尽胡闹了。
谈善抽开一天跑去他哥办公室打听盗墓案进展,谈书銮审了不少人,几夜没睡身上都是劣质香烟的味道,办公桌上茶都凉了好几回,他边喝边皱眉,说:“还算顺利,你到底去医院复查了没有,张医生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
谈善:“去去去,下午就去,许一多在楼底下等我,问完我就去医院。”
谈书銮伸手一指:“再信你一次。”
“没什么好说的。”他伸手去摸谈善的头,放轻了声音,“二十年起。”
说的是共犯齐珍云。
谈善:“让她别出来了。”
谈书銮握着杯把手往口中送的动作顿住,办公室磨砂玻璃上映出谈善的侧脸,谈书銮恍惚意识到谈善已经和他一般高了,他不太记得上一次谈善对他说“我想要”是什么时候。
他笑了,递给谈善一盒薄荷糖:“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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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你还能找你哥了。”许一多打方向盘导航市医院,念念叨叨,“你是不知道最近想往你哥那儿送礼的人数不胜数,门都没摸着。”
“对了,我外婆那儿还去吗?那么远,没车没索道的,动不动封路。”
“去,等你外婆有空。”
谈善靠在车窗边吹风,顺手给他目的地改了。
许一多眼睁睁看着目的地变成“大悲寺”,大为震撼:“去寺庙?你不是不信佛?上回期末我们都去求神问佛,你还说封建迷信不可信来着。”
“有点事问。”谈善眼神沉沉,“我去找人。”
寺庙不近,驱车前往要近两个小时,路不熟,他们到时正是黄昏向深夜过渡的时间。
这座佛寺传闻有几百年历史,危墙欲塌,后经多次修缮已经脱离原本模样。红墙砖瓦隐没暮色四合中,长桥石墩,昏得如同通向奈何桥、幽冥地。
朱红正门上镶铜环,僧人正在杂扫,见有香客前来双手合十,善意道:“今日太晚,已闭寺,不知道二位可有急事。”
许一多:“啊?这就关门了,你们怎么比公务员下班还早啊。”
僧人但笑不语。
大悲寺声名在外,僧人见过不少人千里迢迢前来求签问卜,拦在门外并未破例。
谈善:“我找王道决。”
僧人眉心一皱。
寺庙寺庙,谈善天然排斥这种地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雄宝殿庄严神圣,佛祖高坐莲台之上,拈花带笑。
冬末春初,寒意尚在。和尚穿着布鞋,踩过湿漉漉石板和一地残花花蕊。
“上柱香吗?二位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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