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小姐。”黎春来停下来,转身,温和地询问, “有何事?”
这几日去黎侍中府上拜访的人几乎把门槛踏破, 他中了探花,正是风光的时候, 和人说话却依然极有耐心,让人觉得一阵微风吹过了面颊。
赵愉熙落落大方地说:“爹爹的茶早已备下了……如今郎君得了宫中贵人青睐,不知道可还作数。”
“赵大人抬爱。”
黎春来滴水不漏:“我应了约,自是会去。”
他待人从来这样有礼,叫人感觉不到真心。赵愉熙还欲再说,茶馆二楼忽然探身下来一个人:“黎春来!我的荷叶鸡!”
谈善趴在栏杆上,给他解围:“我好饿。”
赵愉熙一愣:“这是……”
“家弟。”
黎春来不再耽搁,拎着茶叶鸡上楼。谈善一边拆鸡一边懒洋洋说:“探花郎,我在这儿听了半天,京中一半的贵女都想嫁给你。”
剩下那一半……
谈善咬着鸡骨头忧愁地想,世子爷在外边性情不太好,还是有好处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谈善忽然好奇地问。
黎春来转移话题说:“今日怎么有空出宫?殿下舍得放你出来?”
谈善噎住,用力地把鸡肉吞下去,把一个盒子推到黎春来面前。
“我听说你选上了探花,特意来恭喜你。这个是贺礼,徐流深说他送了我就不用送。”
黎春来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往桌上看了眼,沉默。
那是一块宝石,色泽幽绿,纹路清晰。
黎春来斟酌了一会儿措辞,谨慎道:“你与殿下……”
谈善:“啊?”
黎春来叹了口气,道:“宫门大约要关了,你今日要在宫外住吗,可要随我去府里转一转。”
他说完便察觉不妥,又改口道:“殿下没有随你一道出宫?”
谈善把下巴搁在桌上,说:“要打仗了,他今日在点兵台。”
“你没有同他一起去?”
谈善奇怪地说:“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
黎春来低头,望着被子里碧绿的茶叶,放轻声音:“我想殿下应该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谈善说:“你怎么就知道。”
这时茶楼外传来喧哗声,谈善往外瞧了一眼:“他们在干什么?”
黎春来:“鳌冲父子挂帅出征,气焰嚣张。”
谈善神经一凛。
“位高者失本心,王上碍于他多年军功无法动手,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烈火烹油,他胜则矣,败了……”
“粉身碎骨。”
正说着黎府家丁上来,神色焦急地叫了一声“少爷”。黎春来正好去给自己倒茶,手剧烈地抖了一下。
茶渍在手背上烫出明显的红痕。
谈善歪头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在宅子里藏了什么人?”
思梨花还活着。
他养回来一点肉,身上没有两个月前初见时那么空荡。倚靠在黑色的柱子边,往池子里扔鱼饵。
“又见面了。”他莞尔一笑,对走进来的谈善说。
谈善还记得上次看见他的时候,能从他完好无损的外衣下看到鞭痕,新伤旧伤,添在雪白皮肉上,说不出的心惊。
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他是一朵枯萎的花,但现在他细长的眼睛里盈满笑,像一个普通的,锦衣玉食长大的青年公子。
谈善这时候想起来黎春来的话,他说他真是疯了。
他们一起坐下来,吃了顿饭。
饭菜丰盛,清淡。
没有下人,饭后黎春来去洗碗,他向来节俭,脚上还是一双灰扑扑的布鞋。思梨花念念不舍地目送他消失在拱门下,好半晌收回视线,从凳子下掏出好几双厚底布鞋,递给谈善:“我记下了他的脚宽,也不知道合不合适,说是你买来的就好。”
谈善:“应该你交给他。”
“我跟他……”思梨花以为他是嫌弃,飞快地说,“你兄长什么都没有做,我不敢的,他是可怜我。”
谈善说:“没关系,你这么好,是他占了便宜。”
思梨花怔住。
他像是不会说话了:“我不好。”
“你还会缝鞋底,针脚这么密。”谈善羡慕地说,“我就不会。”
他一不小心扯坏世子爷三件外衫,第二天坐在床头愁眉苦脸,无法见人。每当这时候都非常希望有人救救自己。
思梨花抓着厚厚的鞋垫,又愣了一下。
谈善:“早知道他带我来见你我会带见面礼,不过下次也来得及,你想要什么,我没有,但是徐流深有。”
在勾栏苑这么久,看人脸色、讨好人是很容易的事。但黎春来不一样,那些东西起不到作用。思梨花只能用最笨拙,最原始的办法去讨好。
他家人也不一样。
思梨花想了想,紧张得发白的唇恢复了一点血色。
“我们一起去院子里把树上梨花摘了。”
他又补充:“可以做梨花饼,明日要面圣,宫里规矩多,吃不好。”
院子里都是月光,没多久,徐流深也来了。谈善一只腿还跨在梨树枝丫上,故意把自己藏起来。
徐流深冲搬了张凳子读书的黎春来点点头,身上寒意料峭。
“本宫来接人。”
“哒。”
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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