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善飞快地想,一旦思梨花送进鳌府,不管五石散之事罪魁祸首是不是鳌冲, 为了自证清白鳌府上下都必须将他供起来。
“臣定不负殿下……”鳌冲面皮隐隐抽动了一下,“所托。”
刑具上寒光未褪, 数千根银针上沾了血,徐流深五官在血雨刀光中沉没,他扬了扬手, 身边大太监立刻:“退朝——”
乌泱泱一群人, 跑得比兔子还快。
谈善手揣在宽大袖身里,他脑子有点乱, 随人流往外。
“大人留步。”
有人喊住他。
谈善一回头对上一张笑吟吟的脸。
郡王世子,华清。
谈善对这人印象深刻,黎锈一个傻子都能得到他的拉拢,这人有点政治天赋。
殿内所有太监都躬身低头,他不知道自己和对方对视的视线十分突兀大胆。华清并不怪罪,态度春风化雨:“有劳阿船公子为华清带路。”
谈善一顿。
他没回头看徐流深,唇角轻巧地一挑:“好啊。”
“腊月冬寒,宫中树叶都掉光了。”华清慢慢地走在他身侧,说,“公子入宫的时机不好。”
谈善:“找我什么事。”
华清笑了笑:“怎么不能是替公子解围。”
谈善刚刚确实不想和徐流深说话,一方面是因为鬼很大可能骗了他,另一方面是血腥味冲得他脑子疼。他到底是现代人,没见过人死在自己面前,需要点时间消化。
“太聪明不是好事。”谈善将领口掖了掖,挡住寒风,心平气和地说。
华清:“举手之劳罢了,我行事惯来如此。”
谈善没说话。
“你就这么确定我能帮上你的忙?”
华清含笑:“我十年前曾入宫做过伴读,不巧,又有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多年君臣,从世子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变成事实。”
——他说他未来会有一位男妃,那怕就是会有。
谈善心里一沉。
秋冬萧索,宫道上落了枯叶。血腥味阴影挥之不去,顿了顿谈善问:“你想干什么。”
“做个交易。”
华清拂去官服上灰尘:“我有一个嫡亲的妹妹,倾慕世子已久。她为人大度,也识时务。”
谈善客气一问:“你妹妹芳龄多少。”
“二八年华。”
华清并不担心他不答应,一个男人,毫无依仗,色衰爱驰。想要为自己找个靠山,郡王府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你可能不知道。”
谈善表情复杂,叹了那么一口气:“我跟徐……”他咽回去,“殿下关系还没到能劝他娶妻的程度,他要真那么容易动心你妹妹也不至于现在还没做成世子妃。我现在还在讨好他,也没摸清楚他到底喜欢什么,万一有成效了再通知你。”
华清:“……”
华清饶是涵养再好表情都凝固了一下。
谈善双手背在身后往前走,留给他一个背影,听起来倒像是在笑:“华大人。”
“他要是不喜欢我也就罢了,要是真有一两分喜爱我,我倒也不至于这么糟践他。”
未至午时,整座姜王宫沐浴在晨光中,这座由无数个权势支点搭建起来的宫殿被冲破一个口。华清淡淡笑了,心里认为可惜。
古往今来没有长情的帝王,也没有善终的男宠。
谈善暗自觉得华清有病,不过对方是郡王世子,他是个平民,起冲突一点胜算没有。甩了人后他揣着袖子一边踢石头一边往前,金灿灿日光将庞大宫殿分割成两面,他走在太阳底下,心情稍微好了点。
两边落了一排纯黑的乌鸦,歪着绿豆似的眼睛打量他,谈善打量回去,懒洋洋道:“你好慢。”
徐流深跟他走到一排,不悦:“他跟你说什么?”
“他说他有个妹妹,想做世子妃。”谈善有问必答,顺便说,“那不就是我情敌啊。”他又纳闷地小声嘀咕,“难不成我长得像同意三人行的大怨种?不会吧。”
徐流深听见了,捏住他手腕的手用了力。
他去偏殿换了一身常服,身上有淡薄熏香的味道,似茶似檀香。谈善突发奇想,看着他说:“你有没有见过他的妹妹。”
宫宴繁多,徐流深对大多数晃到跟前的女子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他向来不将注意力放到无关的人身上,但谈善问得比较认真,徐流深骤然有种这问题要好好回答的预感,于是世子爷生平第一次字斟句酌,一边观察谈善脸色,一边谨慎道:“见过,不太记得模样。”
谈善贴心道:“你要是见过也没什么,我虽然喜欢你,但你是自由的,你要是真喜欢别的人——”
他话没说完徐流深松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往前走。
啊。
这就生气了。
谈善追上去:“开个玩笑嘛,今天天气很好,你有没有事,思梨花还压在牢里吗,姜王有没有怪罪你,你要是不高兴我们去放风筝……哦不对,纸鸢,就是天上飞的那个东西。你要是有事我陪你好不好,你要是批奏折就给我一张纸,我保证不打扰你,我还学过画画呢,你想不想要一幅画……”
他的话实在很多,但不讨厌。
整片天地都热闹起来。
徐流深脚步慢下来,眉眼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
“你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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