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景色也是昏昏蒙蒙的, 山雾缭绕,露华如水,越往上走雾越浓、露越重,阴寒袭人,仿佛一夜之间入了秋。
石阶上覆满青苔、落花和败叶, 极易打滑,扶桑时不时就要打个趔趄, 幸好君如月时时关注着他,总能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反复几次之后, 君如月终于忍不住道:“我背你罢?”
薛隐背着澹台折玉,却甩开他们一大截, 隐匿在迷雾之中,瞧不见踪影。扶桑不想耽误行程,只得点头同意:“那就辛苦月哥哥了。”
君如月背过身去?,微微屈膝:“上来。”
扶桑伏到他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好了。”
君如月双手挽住他的膝弯,站直, 转身,拾阶而上, 步伐稳健又轻盈。
扶桑不由?感叹,人与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薛隐和君如月的身形不像都云谏那般魁梧雄健,看似竹清松瘦,却遒劲郁勃,仿佛积蓄着无穷的力量。
扶桑道:“你若累了就放我下来。”
君如月嘴上说好,心里却在想,在抵达终点之前扶桑都别想从他身上下来,先前说过的,他要一口气把扶桑背上鹿台山的山顶。
不用看路,扶桑才有闲心看看风景,然而视线却被高树密林和雾霭流岚遮挡,目之所及皆是葳蕤蓊郁,氤氲旖旎。
那些?绿树十有八-九都是苦楝,或高或矮,或粗或细,密布在山道两侧,遮天蔽日?。
山下的苦楝花已经衰败了,山上的苦楝花却开得正盛,一串串淡紫色小花挂在枝头,犹如紫色云霞,触手可及。
山风吹拂,枝摇叶摆,落英飘飖,如雪似霰,扶桑伸手去?接,笑着感叹:“太美了,像仙境一样。”
君如月道:“等?会?儿日?头出来,云蒸霞蔚,景色更美。”
可没等?日?头出来,扶桑就歪在君如月肩头睡着了。
当暾出东方、照破烟岚,君如月想叫醒扶桑,到底没忍心,反正往后他就住在山里,什么美景看不着,唯有一点可惜,陪他看景的人不是自己。
扶桑实在太困倦,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悠悠醒转时,霎时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眯缝着眼?看清了君如月的侧脸,他陡然一惊,猛地直起身来,险些?从君如月身上跌下去?。
“醒的正是时候,”君如月偏头看他,眉眼?含笑,“行宫已在望了。”
扶桑惭愧至极,忙道:“快放我下来。”
君如月放他下地,转身面对他,面不红气不喘,话音里带着几分得意:“我没骗你罢?”
扶桑怔了怔才意识到他指的什么,不禁哑然失笑,旋即冲他竖起大拇指,嗓音微哑:“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君如月粲然一笑,俊美无俦,扶桑一时迷了眼?,呆呆地看他须臾,倏地转眼?向前瞻望,只见草木萋萋,杳无人迹,便问:“殿下他们呢?”
君如月道:“应该已经在行宫里了。”
因为扶桑睡着了,所以君如月刻意放慢了脚程,那些?搬运行李的士兵全都超过了他们,他俩早就被甩在了最?后。
扶桑将目光放得远些?,果然在层林叠翠间望见了行宫的一角,飞檐斗拱,碧瓦飞甍,雕梁画栋,他莫名?感到熟悉,就像……就像把皇宫里的一座宫殿搬进了深山里。
扶桑不免好奇,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才能在这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里建造这样一座贝阙珠宫?那位林姓梓人,真乃天纵奇才,教人叹服。
日?思夜盼的终点已然近在眼?前,扶桑的心情难以言喻,他打起精神,笑着道:“我们也?快些?过去?罢。”
二人并?肩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了行宫门口,两扇髹漆大门夹在两丈高的围墙之间,看起来并?没有岁月的痕迹,显然是最?近才修缮过的。
门上嵌着一块石匾,其上刻着三个鎏金大字——无名?殿。
四名?披坚执锐的守卫向君如月行礼,而后推开大门,放他们进去?。
进门便是一片宽阔的庭院,院子中央矗立着一株巨大的松树,约莫有两人合抱那么粗,高峻挺拔,枝繁叶茂。
左右两侧坐落着数间房屋,正中是个穿堂,扶桑和君如月从穿堂过去?,竟是别有洞天——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清澈见底的水池,池水来自左侧的瀑布,瀑布挂在一面五六丈高的悬崖上,涓流不息,水声潺潺,并?不会?觉得吵闹。
一座曲折向上的廊桥悬在水池上方,拾级而上,走到廊桥的尽头,便看见了沐浴在阳光之中的澹台折玉,扶桑笑着唤了声“殿下”,快步朝他走去?。
第124章
一座长约十来丈的廊桥将前殿和后殿连结起来, 前殿依山傍水,后殿则坐落在与瀑布等高的悬崖上,悬崖边缘修葺着半人高的玉砌雕栏, 凭栏而立, 俯瞰崖下那片圆形水池,空明澄碧, 犹如一方水镜, 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前殿院里那株高耸的松树。
后殿的庭院比前殿还要宽敞得?多,严丝合缝地铺着青石板,平整如砥,完全可以?用?作演武场了——扶桑几乎可以?想象出百年前澹台云深在这里舞刀弄剑的情景。
房屋却只有两间, 看形制是两个大通间,中间也有个穿堂, 穿堂后面连着条小径,小径两侧种满翠竹, 蓊蓊郁郁, 生得?比屋顶还高。小径尽头有座八角亭,匾额上亦刻着三个鎏金大字——无尽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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