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这一番交锋的当口,净植先云峙一步到了白家族宅。却没想到,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云苹?”净植快步走过去,望着她略微圆涨的腹部,呼吸好似也微微一滞,“宝宝多大了呀。”
“快四个月了……”云苹笑眯眯地,“你怎么到白家来了,哥哥呢?”云峙与净植一同长大,从前近身侍候,她都是知道的。
“云峙很快就来。”净植说,“你又为何出了宫……在外头可要小心。”
云苹扁了扁嘴,十足可爱,哪像个快要做妈妈的:“陛下看我烦了呗,打发我回来……嘻嘻,逗你玩的,我三弟云逢从国外回来了,他可是好优秀的医生,陛下让我来见见家人,顺便也让他看看孩子……”
净植很少听云峙说起父亲三弟,提起云苹倒是较多。她曾经也隐约听过一些传言,说云家三子与玉家又有些因缘……不过那也都是传言,净植不会往心里去。
正说着,云峙也赶来了,云苹便向二人挥挥手,“我在外头晒会太阳,你们进去吧……”
正过了前厅,迎面而来的这张陌生脸容便令净植微微一惊……尽管白家标志性的眉心痣在视野里鲜明地招展着,但比起云峙云苹,眼前男子居然更像……更像什么呢,对了,玉家的眉目轮廓。因此落在净植眼里,那真是熟悉又陌生……
“云逢。”云峙喊住他,男子这才停下脚步,却仍然埋着头,目光却不离手里的病历,“净植,这是我三弟云逢,刚从国外回来。云逢,这是净植,噢,你若有空,我想托你为她检查一下……”
“这是谁?”云逢翻过一页病历,问道。他的声音相当好听,清朗干脆如风铃阵阵……
云峙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是净植……”
“我-是-说,”云逢终于抬眼看了过来,长长的睫毛扬起,纵使黑白分明的眼睛清可见底,眼神却总染着淡淡的厌弃与不耐,“她是你什么人?”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便听得那清脆好听的声音不耐烦地细数起来,“非要做选择题么?a妻子,b情人,c救命恩人。快选。我还有事要问云苹……”
“云逢!”这是脸色微沉的云峙。
“abc还会影响你诊断的过程么?”净植满不在意地笑笑。
“不,当然不会。”云逢也怔了一下,目光在净植身上落了落,“我只是单纯地好奇。”说完,他便继续一边看病历一边匆匆地走了。
净植拍了拍云峙:“你家三弟还挺有意思的。”
云峙看了她一眼,手指轻轻攥住她的:“净植,我总是忧心你留下什么后遗症,宋州我没去成,总想补偿,但……”
净植摇摇头:“没事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先去见你爸爸……”
“嗯。”
白逊一见到她,便认出来了:
“植儿来了。真是好久不见了,上一次见到你,还是在你小学的时候……还是那么漂亮,和你小姑真像……”小姑排行老五,宫里不闻她的消息,也已经好多年了。
“白叔叔。”净植无奈地笑了笑。
“云苹的事,云峙也和我说过。都托了你的福……这些恩情,白家自然记着。若你想取,”白逊看了一眼正在倒茶的云峙,“找他取就是。”
老狐狸。净植面上微笑,将茶杯捧在手心取暖,“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若说恩情,我父给白家的恩情也不少,只是万夫所指之时,又还得上几分……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这个道理,连净植也明白。”
“那么,你今日是铁了心,要找我还了这个恩情?”
净植垂下脸,“云苹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
“你什么意思?”
“其一,是我,力保云苹进宫;其二,这孩子纵是长子,也不会是嫡子;其三,宫里的大夫曾告诉我,这是个男孩儿;其四……”
净植望着白逊,目光灼灼,丝毫不惧:
“玉无袖得位不正,我要上天听,换个人坐江山。”
“……好,好个净植……你要我做什么?”
“我只要你不阻拦,对你而言,这叫‘探囊取物’,又或是‘渔翁得利’……”净植暧昧地笑了,“而我只要报仇。”
白逊听了,喝了些茶,忽然问起:“是云峙愿意与你赌的么?”
“与他无关。”
“若不是他愿意,又怎会自请离京?”白逊笑了,“这孩子像他妈,认定什么,就是什么。说得好听是忠烈……”
他没说下去,那种眼神让净植很不舒服。
“……我只看结果。”白逊果然不会轻易表态,但来此一趟,试探下他的态度,也是好的。净植点点头,在沉默里站起身,“那我也不叨扰了……”
“再加一个筹码如何?”白逊忽然道。
“请说。”
“事成之后,三媒六聘,嫁给云峙。”
他这是要她以玉家唯一的成年长辈去嫁的意思了。一个驸马一个国母,白逊果然打得好主意哇……
净植望了一眼云峙,深深地。她想知道他的想法:尽管她那般和尔敏说了,但云峙那般传统的人,会不会也期待这些呢……
见云峙摇摇头,净植便说:“等我看到结果,再说。”说完,便几步走出了书房。
她站在楼下等了云峙一会儿,也不见他出来,想是在受白逊训斥。云逢倒是先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粗略地做了些基础检查,“最好还是去医院拍些片子,”他说,“你腹部还是有些瘀伤。至于其他的……”
“这伤……是那时落胎留下的,不小心摔了……”净植小声说。
云逢又扬起他漂亮的眉毛:“骗云峙可以,骗我行不通。这一看就知是打击伤,哪里摔跤还能摔成这样?”他冰凉手指又在她腹部摸了一阵,“这孩子,是我哥的?”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净植摇头,云逢刚收回目光,就听净植说:“我不知道。”
云逢看她的眼神霎时又变得复杂起来,他最终还是没再“好奇心害死猫”,一板一眼道:“我在长柳医院外科,有重大伤情可以来找我,其他的就算了。”
净植点了下头:“谢谢你。”
“谢我哥去吧。”云逢翻了个白眼,“连谁的孩子都不知道就领回家……”
净植默默揪住了衣角,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净植坐在那里,默默地等云峙出来。没想到过了快半个小时,云逢又一脸不耐地站到她面前:“父亲要禁他的足,你今天估计是见不到他了,按照我的经验明天后天也是一样。他让我送你回去,事先说明,我可没这个义务,我正好要去医院,你要是想检查,可以。再把你送回家,不行。”
净植于是顺着他说:“好,那去做检查吧,麻烦你了。”
就这样上了云逢的车,车里没放任何香薰,但消毒水的味道已经盖过了皮革本身的味道。净植坐在副驾驶,静静看着窗外。
“净植这两个字,怎么写?”
净植惊讶地看他一眼,他立刻补充道,“等会过去要填病历,早晚都要问。”
“亭亭净植的净植。”她微微一笑。
云逢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和我哥怎么认识的?”
净植又惊讶地看他一眼,“你几岁出的国?我和你哥哥三岁就认识了……”
“下次要增设选项d,青梅竹马。”云逢耸了耸肩,“我出生的时候他也四岁了,不过我出生在养州,从小没见过哥哥姐姐,十五岁出的国。”
“你母亲是养州人?”她问。
“不是,只是死在那儿。”云逢说。
“对不……”
“没什么可道歉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更何况你旁边这个人还是个医生。”云逢说,“下一刻我们都死去,也毫不意外……”
如果时间重来,云逢也不会后悔说出那话。但他或许要发笑,怎么就和这个几乎陌生的女人死在一起……
“云逢——!!!”
云逢再去调转方向盘已经来不及了,运输车连同死亡的巨大的阴影已经翻倒,向他们沉沉笼罩过来……
云逢看过无数场死亡。
漫长的,转瞬即逝的。
微不足道的,重若泰山的。
带着释然微笑的,双目眦裂咬牙切齿的。
他独独没想过自己的死亡会是什么样子,没见过生与死的交界线上真真切切的风景,而这一回,他看到了——
那几乎陌生的女人,
那连自己孩子是谁的都搞不清楚的女人,
那洒脱得有些呆笨的女人……
她猛地伸出手来,紧紧把他的头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了那穿透玻璃砸下的车灯碎片……
他清楚地知道人类的组织结构有多么脆弱,而她不知道。他真想大骂这个蠢女人,我的头骨比你的脊椎和肋骨坚硬好多倍……
蠢女人……他说不出话了,她的血温热,混着灰尘,流到他唇边。
在变形的驾驶舱和她侧过来的身体挤压下,除了右手,云逢几乎不能动弹。还好,右手没废。他撕下自己的衬衣,用牙咬住一端,将她头上还算干净的伤口缠绕包扎起来,“蠢女人,真别死在这里……你死了我怎么和哥哥交代,听见没有,不许你死……”
两人还算幸运,路人及时呼叫了救护车,双双被送进了距离最近的长柳医院。
至于不幸的事,也并不是没有。
半个月后,养州尔敏申请上天听程序,宝择辰作为证人出席,玉无袖被停职调查。前太子次子玉净颜通过基因检测,暂时接任帝位。
又是一个多月后,昏迷了两个月的净植终于清醒过来。除了她的“爱人”云逢,她再不记得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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