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听到他自报山门。
陈玉楼心神不禁一动。
整座太白峰上,同时符合筑基大境、剑修道人身份者,就只有纯阳宫照葫真人一位。
而且。
从他催动洞天气机,到入水取物,不过短短片刻。
照葫真人便从鳌山峰来到拔仙台,可想而知,他道行可能比想象的还要高出无数。
深吸了口气。
陈玉楼敛了敛情绪。
转而扫了一眼身侧几人笑道。
“诸位,别愣着了,随我去拜见真人。”
原本他是打算过了拔仙台。
便下山前往纯阳宫。
没想到,照葫真人反而先行前来。
如此也好。
省得他们多跑一趟。
但毕竟是道门高修前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到位。
“好。”
鹧鸪哨点点头。
此刻越过松林古柏,青叶竹林,他已经望见那道束手而立,背负长剑的道人身影,加上照葫二字,哪里还不明白?
至于杨方和老洋人。
还沉浸在那本太玄古经中难以自拔。
忽然听见那道朗朗声,由远而近,从山下转眼到了拔仙台上。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走了。”
陈玉楼摇头一笑。
走过身边时,轻轻拍了下杨方肩膀。
后者这才如梦初醒,挠了挠后脑勺,噢了声,跟了上去。
等走出松林。
他才看见,山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明崖老道一脸恭敬的站在那道人身侧,正低声说着什么。
至于昆仑。
则是提着背篓随行。
杨方有些弄不清楚状况,朝他挤眉弄眼的示意了下。
不过,还没等来回复。
就见到身前的陈掌柜抱着手,朝那不请自来的道人朗声道。
“湘阴陈玉楼,见过照葫真人。”
随即,杨魁首也是跟着行礼。
“晚辈鹧鸪哨,见过前辈。”
见状,杨方就算再过懵懂,也反应过来。
照葫真人?!
不就是之前在三圣庙里,明崖老道提及到的山上高修中的一位么?
没记错的话。
似乎是纯阳宫?
想到这,杨方心头一凛,立刻收起杂念,老老实实垂下双手,和老洋人一起,站在了陈玉楼身后。
眼前这位可是吕祖亲传。
放在俗世江湖里,真真正正剑仙一般的人物。
若不是这次跟着上山。
平日里哪能见到这等道门真人?
“客气了,两位道友。”
照葫真人连连摇头,伸手虚扶了一把。
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
观鹧鸪哨气机,神光内炼,气息绵长,分明是刚入道基。
这等修为,就算是放在太白山上,也是最为顶尖的那一小撮。
除了他以外,一双手能够数得过来。
但先前拔仙台上的天地异象,法相真身,却绝不是区区一筑基修士能够做到。
有如煌煌天威降临。
气息笼罩整座终南山。
以至于让入定打坐中的他都被惊醒。
站在鳌山峰顶上眺望四方,只觉得漫山灵机都为之动荡。
至于站在身后的老洋人,更无可能。
照葫真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深浅,不过炼气境。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陈玉楼!
看几人站位也能窥见一二。
无论鹧鸪哨,还是剩下几人,分明就是隐隐以他为首。
目光落在陈玉楼身上。
虽然穿道袍、结道髻,但仅仅是站在那,便给人一种道法自然,深不可测之感。
照葫自问,就算全力而为,也绝对做不到以一己之力,搅动整座终南山天地灵机的地步。
所以……
这位陈道友,究竟是何等境界?
金丹还是灵婴?
看不透境界也就算了,照葫反复观摩,竟是连他出身传承也琢磨不透。
除此之外,最让他震撼的。
则是陈玉楼周身那股无形的剑意。
之前隔着一座山头,他的佩剑便颤栗不止,发出龙吟之声,仿佛随时都要破开剑鞘,自行飞出。
此刻,距离陈玉楼不过数尺。
负在背后的佩剑跳动的速度更为惊人。
照葫真人隐隐都有种压制不住地感觉。
呼——
催动神识,好不容易将其安抚,照葫深吸了口气,这才行了个道揖。
“敢问陈道友,可是剑修?”
听到这话。
陈玉楼眉头不禁一挑。
登山一行,见识过山中隐士、明崖道人以及归元真人的迂回曲折,忽然遇到这么一位开门见山的真人,反而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
这才符合剑修身份。
以及归元道人对他的形容。
剑修武夫,当然要直言不讳、直截了当,一句话的事情,非要拐弯抹角,实在让人头疼。
“确实修过剑术。”
陈玉楼也不藏着掖着。
和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
见他问起,很自然的回应道。
“不瞒照葫真人,之前在山下,陈某已经先行拜会过归元老真人,原本是打算登顶后,便去纯阳宫拜见。”
“只是没料到,真人反而先来了。”
“哦,见贫道?”
照葫一怔,这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毕竟,整座山上都知道,他性格是出了名的暴躁冷漠。
从来都是生人勿近。
一学不来斗母宫那位张真人的圆滑世故,二也做不到归元老真人的不厌其烦、从容不迫。
平日里,也是宫门一关。
自行打坐练剑。
就是什么罗天大醮、道门大典,他也是一概从不露面。
时间一长,除了那位捣药的老真人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其余人看到他都头疼,恨不得绕道而行。
真有人上山。
似乎也不会专程来拜访自己。
照葫对自己还是相当了解。
此刻疑惑更是直接写在了脸上。
“听闻真人乃是剑仙派嫡传,陈某半年前上匡庐山时,特地去过仙人洞,得吕祖恩惠,剑术方才小成。”
“如今经过终南山,自然要来吕祖道场拜会。”
见他一脸不解之色。
陈玉楼温声解释道。
“吕祖恩惠?”
闻言,照葫只觉得心头一震。
这几个字可不能乱说。
吕祖成仙飞升都已经一千多年,剑仙派立宗也有上千年,传到他这一辈,已经是第二十七代。
只是,纯阳剑术终究是仙人传承。
比起华山剑这一类江湖剑道,不知要胜出多少倍。
修行起来难度也是如此。
他当年上山时,师兄弟好歹还有十多人,但最终留下来,并且剑术有成,修行入境的,却只有他一人而已。
随着上一代前辈逐渐仙逝。
纯阳宫如今可谓萧条。
要不是怕到了他这一代断了剑仙派传承,下山数次,好不容易才找到两个有点修剑天赋的种子。
以他的性格,恨不得一人独自修行最好。
最关键的是。
他在山上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吕祖在其他地方还有遗泽。
难不成是……吕祖降世?
想到这,照葫双眼不由一亮,看向陈玉楼的视线里都透着几分期待。
“是。”
陈玉楼点点头。
同时,掌心一翻,下一刻……一块巴掌大,通体呈现出枣红,纹理清晰,图案丰富的石头便出现在他手中。
照葫真人并未察觉到它是如何出现。
但见到石头的刹那。
他双眼便一下猛地亮起。
甚至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等等,剑意……”
“这是吕祖解剑石?!”
看似寻常的彩纹石,却是透着一股磅礴且凌厉的剑意。
与他所修的纯阳剑意几乎如出一辙。
照葫哪里还会不懂。
这分明就是只存在于传闻中,吕祖用来打磨本命纯阳剑的石头。
据说它原本只是一块再寻常不过的山间溪石。
因为擦拭打磨吕祖佩剑。
时间一长,竟是滋生灵意,蕴藏无尽剑气。
此物被记载于吕祖传中,只不过一千多年过去,剑仙派二十几代传承,谁也不曾见到罢了。
“是它!”
见照葫真人一口道破。
饶是陈玉楼,眼底都不禁闪过一丝诧异。
要知道,当日一行登山众人,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一人认出。
他也是因为察觉到解剑石中磅礴剑气。
以及彩纹中磨剑留下的痕迹。
这才确定下来。
“匡庐山,仙人洞?”
照葫死死盯着那方解剑石,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不应该啊。”
“从我踏入修行起,曾沿着吕祖足迹,走遍了天下各处,那座仙人洞贫道也曾去过,为何……不见找到?”
“可能陈某运气不错。”
见他目露错愕,喃喃自语,陈玉楼先是一怔,随即耸了耸肩膀道。
这话确实没错。
当日,他们只是因为在无苦寺中待的无聊,想着庐山也是名山大川,趁着闲暇四处走走散散心。
就是他也没想到。
竟然会在一堆山石中找到它。
“可否……让贫道看上一眼?”
照葫看了好一会,还是没能忍住心中激荡。
吕祖遗物就在眼前,若是不能上手一观,这辈子怕是都要引以为憾事。
只是。
解剑石虽是吕祖遗留,如今却是他人之物。
纵然他是剑仙派传人,纯阳宫如今的掌教真人,也不能仗势欺人,直接伸手去要。
“自然可以。”
“多谢。”
感受着暗暗松了口气的照葫真人,陈玉楼不由哂然,难怪都说这位真人心思澄彻,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这要是换个人。
索要都是简单的。
怕是早就将吕祖、剑仙派给搬了出来,直接生杀予夺。
“真人太客套了,吕祖遗物,本就该归还于纯阳宫。”
上前几步,陈玉楼一伸手。
但上一刻还期待无比的照葫真人,脸色却是一下严肃起来。
甚至往后退了几乎。
“陈道友,道门讲究一个机缘,既是你寻来,那就是属于你之所有,贫道绝无强抢予夺的心思。”
“这……”
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
陈玉楼心中对他印象,再次拔高了一层。
“好,就听真人的,只是看看,绝无他意。”
听到这话,照葫真人这才舒了口气。
他看似随意,实则最为骄傲,一块解剑石而已,他还不至于沦落到下场争抢的地步。
就算没有,他照样可以将纯阳剑术修行到前无古人的地步。
“多谢陈道友。”
行了个道揖,照葫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方解剑石。
刚一入手。
他便察觉到一股熟悉无比的剑意扑面而来。
以至于负在身后的长剑,再度铮鸣不止,呼啸如龙吟,仿佛随时都会破鞘而出。
“是它。”
“好纯粹的纯阳剑意。”
握着解剑石,照葫真人双眼微微闭上,心神沉入其中,小小一方石头,蕴藏的剑气却是恍如海域。
照得他剑心澄澈。
忍不住感慨道。
只是,借助于外物,终究非他所愿,只稍稍感应了下,照葫便强行从解剑石的剑气海潮中强行挣脱。
随即双手抱着解剑石,将其重新归还于陈玉楼。
“能见到祖师遗物,贫道已经心满意得,多谢陈道友。”
听着他一字一句,言语中的诚恳之意。
让见惯了江湖黑暗,人心险恶的陈玉楼,一时间都有些愣住。
他自问一心沉浸于修行,鹧鸪哨亦是如此。
但比起照葫真人。
他方才知道,自己还是不顾纯粹。
将解剑石一把收起,看着身前看似邋遢随意,却颇有剑仙气质的真人,陈玉楼心神都有些被触动。
平静的心湖里,有大潮鼓荡。
“早在江湖时,便听闻纯阳宫剑术独步天下,不知今日陈某可否有机会,向真人领教一番?”
“早有此意!”
感受着他周身无风自起的剑意。
照葫朗声大笑。
声音如雷,在拔仙台上朝着四周滚滚传荡。
“不过,此处太过狭窄,施展不开,不如随贫道去纯阳宫如何?”
“再好不过。”
陈玉楼哪会拒绝。
他练剑至今,几乎都是自己琢磨,如今好不容易碰上剑仙派传人,纯阳宫掌教,不切磋请教一二,怕是今夜回去都睡不好。
而且。
就算照葫不说,他也会提出下山。
这拔仙台地势太过险峻,剑术本身又威力太重,万一斩断山崖,落石滚下,误伤山中道人隐士,可就是罪过了。
两人一拍即合。
几乎没有半点迟疑。
照葫真人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竟是踩着拔仙台悬崖一侧,纵身一跃而下。
这一幕不止将明崖老道吓的双腿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是昆仑三人。
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面石壁云海,少说数十丈高,就是上来尚且难如登天。
更遑论这么跳下去。
鹧鸪哨更是快步追至崖边,目光扫过。
但身下云海茫茫,白雾如团,实在无法看出太远。
正要说话时。
一道朗朗声骤然传来。
“贫道先行,道友自便。”
闻言。
陈玉楼淡淡一笑。
看了眼鹧鸪哨几人。
“明崖道长就交由几位护送下山了。”
“陈某先去纯阳宫赴约。”
说话间。
他一步踏出,恍如一尊仙人,破开茫茫云雾,直奔鳌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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