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胡苍还余了几分脑子。”
城楼上,见胡氏大军缓缓而退,朱肃转头对诸将笑道。“要是这厮非要和我们死磕,本王可就要不知所措了。”
“仗打到这份上,费尽心思的保全对方,也算是世所罕见了。”李景隆凑趣道。“若非这样,五叔又何必束手束脚。早就一鼓作气的将这群安南猴子,全部全歼在城下了!”
众将也都凑趣的大笑起来。说实话,一万多人围住了这座只有两千人驻守的城池,城中众多将军们其实还是心有惴惴焉的。在这样的兵力劣势下,周王殿下竟然还定下了既要击退对方,还要务必不能使其损失过甚的战略目标。
一边打仗,一边还要想方设法的保全敌军,这些大明的将军们何曾打过这样诡异的仗。
幸好,昨夜的热气球袭营,终于成功的将胡苍从城下吓走。要不然明军上下都快要没辙了。将军们表示,从没打过这般束手束脚的仗。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打败胡苍不难,但我们需要时刻谨记,我等需要的不是击败胡氏,而是最终收复安南。为了这个目的,为胡氏保留实力,以应对阮氏,才是重中之重。”朱肃道。
其实,在他的谋划中,如果两千明军抵挡不住胡氏,甚至连武曲港也能够放弃。
即便要放任胡氏攻入武曲,掠走那些安南商贾,也要保障胡氏的这支军队建制完全……大不了他们这些人先杨帆避于海上,然后再由大明内部加大力度支持阮多方,使其和胡季牦成拉锯之势。
大明必须要成为一只无形的大手,促使胡季牦、阮多方双方势均力敌,拼个你死我活,以此将安南根深蒂固的士族根基撬起。
而后,才有扶持失去晋身之阶的寒门底层针对士族,将安南自下而上搅个天翻地覆,最后大明再神兵天降,秉持大义之名鼎定乾坤的机会。
“殿下,我等花费如此心思,以保障胡氏大军周全。胡苍回过神来,必然对我等目的生疑。”三保思虑良久,对朱肃进言道。
“胡季牦并非蠢材,只要稍加思忖,定然会明白我大明是想要他与胡季牦打个两败俱伤,以此坐收渔翁之利。”
“既如此,若是他胡氏与阮氏结盟,联手共同对抗我大明,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众将闻言,不禁将眼神都看向朱肃。这确实也是他们的顾虑。
若是胡氏和阮氏联合,周王殿下谋划许久,最后恐怕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无妨。”朱肃一展折扇,轻轻扇动。“胡氏与阮氏,已经势成水火。纵使他们知晓我大明打着黄雀在后的心思,一直以来的宿怨,也会使得他们不再有媾和的可能。”
“胡氏想着割据安南,做土皇帝。阮氏则想要趁势崛起,如胡氏一般主宰安南……即便胡氏要和阮氏讲和,阮多方也不会同意的。和一介‘反贼’和谈,他就会失去‘为陈氏复仇’这一项举兵的大义。”
三保想了一想,点了点头:“若无大义,日后阮氏再无崛起之日。于阮氏而言,大明不过远虑,而胡氏才是近忧。于胡氏而言亦然……”
“是的,远虑不如近忧,即便胡季牦知道我大明准备藏在后面捡便宜,他又有什么办法?”朱肃冷笑道。
“从他丧心病狂,弑杀主君篡位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就已经再没有回头路了。”
朱肃道。胡季牦,只不过是大明投石问路的一颗石子罢了。
现在,与其担心阮氏和胡氏,朱肃甚至更加在意,黎利会不会脱离大明的掌控。
毕竟,人心难满,欲壑难填。要是发现了所谓士族的高高在上只不过是纸糊的权威,黎利会不会起了别样的心思,想要自己占据这片已经陷入混乱的混沌之地。
……
“你等一万八千余人,竟然没有攻下一个小小的武曲城?”胡季牦高坐在金殿上,双眼眯起,眼缝之中蕴含着无尽的恼怒。
“父……父亲,并非是孩儿懈怠。”胡苍跪在金殿之下,头上满是大汗。“实在是,实在是那些明军他们,他们……”
他想了半天的措辞,也没想到有什么词汇可以形容大明那些城防工事的可怕。
“……他们就像一只刀枪不入的乌龟壳,想要短期之内打破武曲城,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还有一种能够飞在天空中的东西,在天空中,投下火药火油,我等大军只有任他们宰割的份……我的中军大帐,就被明军给焚毁在万军之中。若不是孩儿当时恰巧不在帐中,那日险些就要葬身于火海了!”
安南众臣议论纷纷,胡季牦越听越不耐烦,终于一拍桌案,大吼一声:“够了!”
金殿中骤然一静。
“明军的那飞球,受天气、风向等限制甚多,不足为虑。”胡季牦显然是知道明军有热气球这东西的。“只需藏好中军,便不用忌惮。你是被明军给吓破了胆……”
想了想,即便没有被明军吓回来,想来也是无法攻下武曲港的,而且即便胡苍没有退师,他也要派人去将这支军队喊回来的,胡季牦遂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此番便不苛责你。”
“朕御驾亲征,准你戴罪立功,在朕帐下听用。”
“御驾亲征?”胡苍愣了愣,“阮氏出兵了吗。”
“嗯。”胡季牦点点头,脸上是挥之不去的愁绪。“阮氏十五日前,发布了檄文,声称陈氏后人在他那处,命他为讨逆大将军,讨伐我等。”
“阮氏丧心病狂,竟巧立名目,假称大义。我大虞受大越之禅,何来讨逆之说?陛下王师一至,阮多方所部必定星散!”立刻有大臣出列道。
“阮多方狼子野心,假借陈氏之名,行叛逆之实。陛下顺天应人,阮多方如何能当?”
“阮多方不过土鸡瓦犬,我大虞天兵一至,阮氏弹指可灭!”
大臣们纷纷出列,表明自己的立场。
“朕知晓众爱卿皆忠诚之士。”胡季牦道。随着底下的这一片谀词如潮,他也难得的开怀了些许。
“各司且去准备。三日后,皆随朕御驾亲征,讨灭阮贼!”胡季牦大手一挥,道。
这是他最后的豪赌。他押上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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