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鸥不服气地说:“校园侦探也有出人头地的。”
“嗯?”陈争有些不明白,这怎么就扯到出人头地上了?
吕鸥说:“鸣寒就是我的目标!”
陈争说:“他是你的目标你不更该努力吗?人家老老实实上学考试,现在才当上警察。”
吕鸥打岔,“但他以前也当过校园侦探!”
陈争挑起眉梢,“嗯?”
吕鸥说:“他都跟我说过了,上初中的时候他是他们学校威风八面的校园侦探,还帮来查案的菜鸟实习生破过案子,就是这件事让他也走上了干警察的路。我这也算是帮你们破过案子了吧?我这案子比他当年的大多了,那我将来必然比他更有出息。”
“你这逻辑……”陈争忽然对鸣寒当校园侦探的事很好奇,当时鸣寒跟他说吕鸥是个校园侦探时,不屑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他还以为鸣寒很看不上小孩子这种打打闹闹,结果鸣寒自己就曾经是校园侦探。
这算什么,长大了我就瞧不起我自己?
“那他说没说过查的是什么案子?”陈争想起还不知道鸣寒是在哪里读书,又补充道:“他在哪里念的中学?”
“南山市,但他没说学校,那个案子……”
陈争瞳孔轻微地一收一合,记忆里那个不到一米五的模糊小身影逐渐从雾气中走出来,越来越高,越来越健壮,走到他面前时,已经比他高出不少,不再是当年的妹妹头小萝卜了。
那个孩子,居然是鸣寒?
鸣寒说他是菜鸟实习生?
吕鸥添油加醋地说着从鸣寒那里听来的案子,因为上一个讲述者是鸣寒,主角自然是鸣寒,吕鸥将自己带入鸣寒,恨不得把鸣寒塑造成福尔摩斯,警察呢,则全是衬托鸣寒智慧的平庸之辈。
陈争听到后来,忍不住笑起来,“鸣寒给你说了这么多?”
吕鸥有点不好意思,说前阵子自己住在医院,身体和精神都不好,尤其是想到失踪又突然出现的母亲,越想越难过。鸣寒来看过他一回,给他讲自己当校园侦探的事,“我知道他是想鼓励我,以前错怪他了,他人还蛮好的。”
从吕鸥家出来后,陈争有种逮住鸣寒“质问”的冲动,但因为机动小组的调令,鸣寒已经先一步回到洛城。
不过鸣寒即便走了,也要给他“找事”,一个电话打来,说给警犬基地的宝贝儿们买了鞋子,刚寄到,还没来得及拿。
陈争叹口气,看样子他得跑一趟了。
去驿站拿了包裹,陈争拆开就笑了,全是小鞋子,各式各样的,很可爱。鸣寒这训犬员当得很不称职,刚来时三天两头去警犬基地,最近基本不去了,这都走了才想起送警犬们礼物。
警犬们认人,大约闻到陈争身上有它们“大哥”的味道,个个摇着尾巴赶过来。上回介绍陈争和鸣寒认识的负责人笑着走过来,陈争指了指口袋里的鞋子,“鸣寒让我送来的,能给它们穿穿吗?”
负责人稀奇道:“能!不过只能穿着玩一会儿,训练还是得光着脚。”
陈争说:“没问题,穿给鸣寒看看就是。”
陈争坐在草地上,警犬们好奇地凑过来,在他手上又嗅又拱。他趁机逮住一只最热情的,将鞋子套上去。警犬还以为他给自己挠痒呢,舒舒服服亮出肚皮,等到四只脚都穿好了,才发现脚不是自己的了。
“嗷?嗷呜?”
威风八面的黑背穿上小粉花鞋子,居然无法四只脚同时落地,触电似的抬抬这边抬抬那边,陈争一边笑一边拍照。其他警犬也围上来,毫无危机意识拱陈争的手。陈争将剩下的鞋子都给警犬们穿上,草地上顿时长出一群“智障”战友。
负责人捧腹大笑,“还是你们会玩!”
不久,警犬们终于适应,飞跑着撒欢。等它们玩够了,陈争和负责人一起将小鞋子脱下来,负责人收好,乐道:“替我谢谢鸣寒,以后我经常给它们穿!”
这一趟,让陈争感到十分放松。
两天后,陈争和竹泉市的刑警一道驾车来到洛城。车门打开,冷空气迅速在周围凝结出无形的茧,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街道,陈争短暂地失神。去年离开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工作回来。
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陈争回头,只见孔兵皱眉看着他,“近乡情怯啊陈队?”
这声陈队当初听着是阴阳怪气,现在再听已经是队友之间的玩笑了,陈争不留情地拍回去,“啊,我们有文化的人都这样。”
孔兵啧了声,“说谁没文化呢!”
郝乐的案子是直接转交到省厅,和洛城市局没什么关系,但陈争一到省厅,还是见到了不少熟人。
“小陈,回来了啊。”市局副局长霍平丰,陈争的直属领导,去年陈争调去竹泉市,就是他签的字。
霍平丰五十多了,早已从一线侦查退下来,身上那些老派刑警的固执锋锐也消去了不少,如今看上去就是个和和气气的中年人。上一次没忍住脾气,就是他要去研究所的时候。
陈争心中不免复杂,霍平丰对他多有提拔和照顾,但他最终还是让这位亦师亦友的局长失望了。
“霍局,好久不见,最近身体还好吗?”陈争认真又客气地打着招呼,感到一丝尴尬。以前他明明非常擅长和上级打交道,怎么这次回来,连问好这种事都做得别别扭扭的?
霍平丰看了他一会儿,那目光似乎有一丝审视的意味,正当他想再找些话来说时,霍平丰忽然笑起来,“你啊,去一趟竹泉市,倒是活得更轻松了。”
陈争怔住,更轻松?是吗?
霍平丰叹了口气,竟是很欣慰,“小陈,你以前太紧绷了,想要面面俱到,去年你去看医生的那段时间,我也在反思,是不是给你们塑造了不好的榜样,但这个问题其实很难有解答。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争没想到自己刚一回来,霍平丰就和他谈心,更加来不及思索这个突然抛过来的问题。
霍平丰并不是真的要考他,不等他回答,就继续往下说:“因为这个职位,天生就需要坐上去的人时时刻刻紧绷,你不能塌,我也不能。”话锋一转,霍平丰又变得和蔼,“看来你在竹泉市没有白待,既然回来了,就重整旗鼓。”
“我……”陈争说:“霍局,我现在还没有回来的打算。”
霍平丰脸上并无惊讶,依旧平静地看着他。
“竹泉市这起案子和‘量天尺’有关,作为侦查的参与者,我想了解更多关于这个组织的事。”陈争说:“竹泉市掌握的线索可能也对省厅的下一步计划有帮助。”
霍平丰听完,笑道:“这样就很好了。”
陈争:“好?”
霍平丰说:“不想回来也没有关系,我们先合作看看。”
“哥,来了怎么不给我说。”鸣寒的声音插了进来,陈争和霍平丰同时转身,霍平丰说:“已经收小弟了。”
鸣寒说:“霍局。”
霍平丰笑着点点头,“你们聊,等下都来会议室。”
陈争看到鸣寒身后还有一人,面生,以前没有见过,很可能是机动小组的哪位领导。霍平丰走到对方面前,短暂交流了一会儿,他听不到他们正在说些什么,充斥在耳边的都是鸣寒的声音,“等下你坐我们机动小组这边。”
陈争想了想,“我应该和孔队他们一起坐。”
“那不行。”不知是不是回到自己的地盘后腰板挺得更直了,鸣寒说:“这么久没见,你就得挨着我坐。”
陈争听笑了,“也就几天,坐一起是方便说小话?”
“正经开会,你们还想说小话?”面生的男人走过来,“这位是?”
“我们头儿,老唐。”鸣寒在上级面前也半点不收敛,可见机动小组的“风气”有待整肃。
“名字都不给我好好介绍?”老唐向陈争伸出手,“唐孝理,机动小组任务特殊,我在洛城待的时间不是很长,有不熟悉的地方,还希望陈队多多帮忙。”
陈争握住递到面前的手,“客气了,唐队。”
唐孝理手掌粗糙,枪茧格外明显,陈争一握,就知道这是个常年执行重要任务的人,但他的气势收敛得很好,此时穿着和省厅其他人无异的制服,看着就像是普通的文职警察。
特殊单位里都是奇人,陈争并不意外鸣寒的上级是这样的人,寒暄几句,鸣寒就把唐孝理“打发”走了。看着唐孝理的背影,陈争道:“他看着不像会把你丢到警犬中心啊。”
鸣寒连忙抱怨,“你别看老唐平时和颜悦色,凶起来简直是个暴君!说我无组织无纪律,非得让我去跟警犬学学什么叫服从!”
陈争听笑了,自从知道南山市的校园侦探就是鸣寒,他看鸣寒就不由得联想到那个妹妹头小矮子,多可爱的小孩儿,怎么长大后连头发都变得这么扎手?
陈争想问问校园侦探的事,对鸣寒的反应很感兴趣,但此时实在不是时候,真的文职警察来叫他们,说会议马上开始了。
省厅的会议室陈争已经来过多次,到了会议室门口,下意识想往左边走——以前他作为市局刑侦队长来时,几乎都坐在左边。鸣寒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说好坐我们这边的。”
机动小组的位置在右边,右边的前排坐着唐孝理,看见陈争,友好地招了招手。
陈争跟着鸣寒走,落座时才捕捉到从左边射来的目光。孔兵瞪着他,仿佛在说:你的工作关系还在竹泉市!
陈争低头笑了笑,这些插曲稍稍打消了他再次来到省厅的不安。这一路上他隐藏得很好,云淡风轻,情绪稳定,但他很清楚自己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冷静。这里曾经是他大放异彩的地方,但因为他与韩渠的紧密关系,他也曾在这里多次被审问。
会议室渐渐坐满了人,逐渐安静下来,他沸腾的心绪也一点点退潮。他看向前方,深深地吸了口气。
过去的种种并没有消失,甚至可能卷土重来。而他回到这里,正是为了应付即将发生的卷土重来。
这次会议要讨论的重点就是“量天尺”,孔兵作为郝乐案的负责人,详细叙述了竹泉市警方侦查的全过程。陈争清楚所有细节,孔兵讲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孔兵身上,而是在刑侦局的高层、机动小组身上——唐孝理,还有省厅刑侦局局长余星钟。
显然,他们对“量天尺”已经在函省发展到这种地步并不惊讶,他们手上一定掌握着更多地方刑警没有的情报。
陈争对余星钟并不熟悉,省厅刑侦局上一任局长是他的舅舅卢贺鲸。虽然都是搞刑侦的,但陈争在洛城市局时,和刑侦局接触并不多,和卢贺鲸尚且“不熟”,对余星钟就更是不了解。
想到卢贺鲸,他下意识扫了扫参会者,没有看到卢贺鲸。自从退居二线,卢贺鲸就跟消失了一样。他至今也不知道卢贺鲸为什么退居二线。
孔兵汇报完,余星钟肯定了竹泉市在这一系列案件中付出的努力,然后道:“‘量天尺’这个组织,早前我们确实已经收到一些情报,但情报比较残缺,我们知道它早就开始在函省活动,但具体的活动是什么,有什么目的,却很难把握。只有像你们这次,出事之后抓到人,才能查明细节。消息不对等,这是我们的劣势。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是抓到它冒出来的一角了。接下来,就请唐队来介绍我们已经掌握的‘量天尺’的情报。”
陈争不禁直了直腰背,心脏在胸膛里激烈地跳动,像是要叩开面前紧闭着的门。
唐孝理站起,收起不久前和下属开玩笑的姿态。“可靠线索显示,‘量天尺’是个诞生在k国的犯罪组织,最早的活动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各位知道,k国邪教盛行,‘量天尺’最初其实是个吸纳信徒供奉金的邪教。”
听到邪教,陈争手指瞬间收紧。“丘塞”亦是邪教组织,在拥有了大量信徒后逐渐变成恐怖组织。现在看来,“丘塞”有些像是还未完全发展的“量天尺”,是“量天尺”的雏形。
唐孝理继续道,“量天尺”靠着吸纳来的资金,一步步壮大,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十几年前多起发生在k国的连环凶杀案可能和他们有关,而被杀的都是献金最多的信徒。随后,“量天尺”转型为走私、贩毒、暗杀的犯罪组织,成员遍布世界各地。
由于“量天尺”在境内的活动并不频繁,警方能够找寻到的线索也少之又少,多年来,仅仅知道他们正在渗透,却无法分析出他们下一步行动。
发生在竹泉市的案子说明“量天尺”在境内的耕耘已经非常深,只是还没有大规模地行动而已。
陈争忽然说:“‘量天尺’从k国发展过来,那这几年,它一定有不止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代言人。”
唐孝理看向陈争,沉默了会儿,“对,根据已经掌握的情报,现在在函省活动的‘量天尺’其实已经和k国的‘量天尺’关系不大了,这是个从k国‘量天尺’身上长出来的另一株罪恶毒株。”
陈争无法不联想到韩渠,当时韩渠的“尸体”消失,唯一的解释是第三方势力赶在警方到达之前,将他接走。
陈争忽然感到一阵寒意,既然机动小组早就知道“量天尺”,那为什么直到现在,“量天尺”已经在竹泉事犯下罪行,其成员亲口说出“量天尺”,省厅才有反应?
这是正常的吗?肯定不是。
陈争皱起眉,看向唐孝理的目光愈发深邃。而当他调转视线,忽然注意到余星钟也在看着他。
这场会议名义上是梳理郝乐案以及沟通各方掌握的关于“量天尺”的情报,但因为与会者众多,一些情报并不会拿到明面上交流,省厅也有自己的顾虑,所以最终孔兵这边得到的线索都是大而泛的。即便如此,孔兵等人也是非常激动。
陈争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会后鸣寒跟在他后面,“哥,你怎么又皱眉?”
陈争还没有厘清心中所想,此时并不是和盘托出的时候,但当他转身,在夕阳中看到鸣寒的眼睛,顾虑消失融化在金光中。
“我觉得唐队和余局隐瞒了很重要的事。”
第77章 虫翳(03)
鸣寒绕到陈争前方,迎着傍晚的光,退着走,“哦?什么事?”
陈争皱眉,想了会儿道:“他们在避免提到韩渠。”
鸣寒唇角的弧度缓缓压下去,神情变得比刚才严肃,“哥,你是不是走神了?余局提过‘丘塞’在洛城制造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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