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老严一出门,许攸就尝试着想要挣开身上的绳索,可很快的她就发现这根本不管用,她浑身上下唯一能用得到的地方就只有一张嘴,想要靠它把绳子咬断——这几乎不可能。就算她逃出去了,万一路上又遇着老五,那才叫倒霉呢。
也许她应该敬候机会,等老严带她出门时再作打算。
可是,这里是什么地方呢?她睁大了眼睛朝四周打量,这房子挺小,东西倒多,屋里除了床上是空的,其余的地方几乎都堆得高高的,只留了极小的一条道儿供进出。大门紧闭着,落了锁,窗户也都关得严实,那个老严还真把她当做阶级敌人一般防着。
有必要吗?她其实只是一直无害的肥猫。
到傍晚时分老严才回来,许攸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也没有了造反的精神,可怜巴巴地朝他叫了两声,老严斜睨了她一眼,从隔壁厨房里拿了个馒头过来,还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叼在嘴里,另一半则用个缺了口的瓷碗盛了放到许攸嘴边。
看不出来这个男人还挺讲究,许攸本来以为他会随手把馒头扔在地上,然后她不得不含着热泪把脏兮兮的沾了许多灰尘的馒头一口一口地咽下去——好吧,电视看多了,总喜欢脑补。
她慢吞吞地吃了半个馒头,肚子里总算舒服了,然后又开始朝老严哼哼唧唧,想哄着他把她身上的绳子给解了。老严根本不理她,蹲在板凳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盅茶,又给她面前的小碗倒了两口,砸吧了几下舌头,道:“你就别想别的了,还盼着我把绳子替你给解了?我又不傻!回头被你挠两爪子多不划算。”
许攸没辙了,气鼓鼓地把碗里的茶水舔干净,罢了又抬头看他。
老严继续说话,也说不清他是自言自语,还是真以为许攸能听懂,就这么絮絮叨叨的不停嘴,“……你呀算运气好,投了个好胎,长得漂亮,要换了别的猫,哪里还有命在,这会儿早就扒皮下锅了。这世道就是这样,长得好看就占便宜。人是这样,连猫猫狗狗都这样。我跟你说,你呀就认命了,别想着以前的主人,我给你新找的那家就挺好的,是个做官的,去了保管过好日子,吃香喝辣的比我都痛快。可你得老实点,别一见着人家就伸爪子挠人,人可没我这么好脾气,真弄伤了,保管立马废了你……”
许攸眨了眨眼睛,也不挣扎了。其实她能感受到老严的善意,相比起老五和之前那个叫做杆子的中年男人来说,老严是盼着她能过上好日子的,所以还会特意去帮她找个好主人。可是,她一点也不想要新的主人,她只想回瑞王府,回到赵诚谨身边。
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不见的事了吧,这会儿还不晓得哭成什么样子呢,没有她的陪伴,晚上他能睡得着吗。许攸有些忧伤地“呜呜”了两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这一回,她的忧伤真正地逆流成何了……
天黑后,老严居然解了她身上的五花大绑,只在她脖子上系了一根柔软而坚韧的绳子。“哟,这猫牌——”老严眯起眼睛盯着许攸脖子上那枚沉香木猫牌看了半晌,表情愈发地复杂,犹豫了半晌,咬咬牙,终于还是没扣下来,压着嗓子道:“小东西,这玩意儿爷就不收了,将来有没有人找到你,就看你的命了。”说罢,他还小心翼翼地把那猫牌往许攸脖子里塞了塞,想用她的长毛将东西挡住。
好吧,这个家伙,还算是个好人。
老严这回没把许攸往麻袋里塞,只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了自己胳膊上,然后,从院子后头牵了头毛驴出来,一人一猫骑在毛驴身上出了门。
乡下的路挺黑,所幸月光极好,星辉湛湛,那毛驴走得极稳。老严似乎难得有个伴儿,嘴巴碎得不行,根本就不想停,一路唠唠叨叨过去,听得许攸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不过,她倒是听话地没有再试着逃跑。
许攸心里头清楚,就算换了是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乡下地方,她都没那么容易找回王府去,更何况现在还是只没法说话的猫。
毛驴走了大概有一个多多小时,才终于到了个驿站。驿站屋檐下挂着灯笼,门口还有侍卫守着,显见今儿住在这里的人地位不低。
老严没走正门,赶着毛驴从后头绕了过去,敲敲门,很快就有人出来接应,探出半个脑袋朝外头看,见是老严,那小吏模样的男人立刻笑了,招呼道:“快进来,刚烫好的酒,你也来一杯。”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门拉开。
老严笑,举了举怀里抱着的许攸,小声道:“我今儿有正事来着。早先不是跟秦府的管事说要送只猫过来嘛,就是它了。”
“哟,这猫挺肥啊。”那小吏看了许攸一眼,立刻发出一声惊呼。许攸很不悦地白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小吏一点也没领会许攸眼神的含意,还总回头看她,忍俊不禁地笑。许攸气鼓鼓地把脸扭过去。
老严进了屋,陪着小吏说了会儿话,那个什么管事就来了。那管事打扮得个教书先生似的,脸上总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在老严和小吏面前有些倨傲,见了许攸,还皱皱眉头,有些看不上,摇头道:“这也太大了吧,怕是不好养。”
老严赔笑道:“是大了点,不过这猫好养,又聪明,您看这毛色,这品种,就算是京城里也难找。退一步说,就算秦管事您真去买只小奶猫,那才麻烦呢,那小东西精贵得很,一不留意就病了死了,岂不是更麻烦。”
秦管事到底没养过猫,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想了想,方道:“这样,我先带它给少爷瞧瞧,他若是看得上,价钱自然好商量。他若是不喜欢,这——”
“那我就把它带回去。”老严很干脆地回道。秦管事这才满意了。
最后还是老严亲自把许攸送到那位秦少爷屋里的,他到底担心许攸会撒泼,万一真把那什么少爷给挠一爪子,他可负不起责。
“大少爷您看它这毛色,这爪子……”老严抓起许攸的爪子朝榻上打着哈欠的少年人挥了挥,少年人迷迷瞪瞪地瞥了许攸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是只猫啊,唔,行,要了吧。”他忽地想到什么,一本正经地朝许攸问:“它会算数吗?”
老严顿时噎住。
少年人撅嘴有些瞧不起,“安之表哥家的狗都会算数的,那才叫聪明。这只猫胖乎乎的,一看就笨死了。”
你妹啊,谁笨了!算个数而已,她要真露一手保管吓死你!
虽然被吐槽了,但是这位大少爷还是作主要了她,老严高兴极了,颠儿颠儿地抱着许攸谢了又谢,待出了门,又仔细叮嘱她不要乱来,好像他就猜到了她会乱来似的。
不过,考虑到老严对她还不错,为了避免秦家追究他的责任,许攸暂时不准备逃跑,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秦家应是官宦人家,住的是驿站,门口还有侍卫守着,官职显然不低,既然都是一个系统的,就索性坐着他们家的马车一起回京,也省得她再麻烦。
这么一想,许攸就淡定了,晚上居然还睡得挺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老严早就已经不在了,陪在许攸身边的是个憨头憨脑的少年人,老实巴交的样子,却喜欢笑,对人很和善,这让许攸立刻就想起了茶壶。她想念王府里的一切。
吃了早饭上了马车,颠了几下,许攸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已经回到了瑞王府,赵诚谨两只眼睛哭得像桃子似的,飞奔着冲出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许攸也抽抽泣泣地哭,哼哼唧唧地撒着娇。
“这猫在干嘛?”一个声音忽然响起,然后,有个手指头在她脑门上点了点。许攸生气地甩了甩脑袋,鼓着脸瞪他,秦家大少爷反而笑起来,有些意外地道:“这猫脾气不小啊。居然还敢瞪小爷我。”
“大少爷,猫都这样的,它长的就是双圆眼睛,看谁都一样。”老实少年在一旁打圆场,又伸手在许攸背上抚了抚,小声道:“大少爷您这么摸摸看,猫儿都喜欢人这么摸它。等跟它熟了,它就能爬到人身上来。”
秦大少爷呲着牙嫌恶地哼了一声,道:“往人身上爬,那多脏。这猫身上不会有虱子吧,它洗过澡没?”
“它干净着呢。您看它的毛,一看就是有人仔细打理过的。咦——”老实少年终于发现了许攸脖子上的猫牌,有些好奇地凑近了看,“大少爷,它有猫牌,上头还写着字呢。您看看,这是什么字?”
“雪……雪团?”秦大少爷伸手掂了掂猫牌,脸上露出狐疑的神情,“这是沉香木的……”不仅是沉香木,而且品质还极佳,便是寻常富贵人家也不一定买得到。
“雪团?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老实少年皱着眉头道,许攸的眼睛忽地一亮。
居然听过本女王猫的名号?那可真是太好了!赶紧把她送回王府,大大地有赏!
“啊——”老实少年忽地提高了声音,“好像上回听齐王殿下提起过。”
“是他的猫!”秦大少爷立刻就变脸了,表情愈发地嫌恶,不悦地瞪着许攸道:“难怪这么讨厌。把它给我弄远点,看到它就想起赵穆安。”
赵穆安是齐王殿下的名字,这个秦大少爷居然跟他有仇?
这回可真是上错马车了!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中午停下来用饭的时候,许攸听见几个下人叽叽喳喳地在说话,“……什么时候才能到荥阳啊?”“还得两天吧,听说还得坐船呢。”
荥阳?什么荥阳?难道他们居然不是回京城,而是出京的吗!!!
你妹的她坐错车了!
许攸后腿一蹬就想往外逃,被那老实少年一把抱住,轻声细语地哄,“猫儿乖啊,别乱跑,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跑丢了找都没处找。”一边说着话,他又一边把她给拴上,从桌上拿了一块红烧鱼送到她嘴边,“吃吧,吃吧,吃饱了我们还要上路。”
她现在的悲伤不是一块红烧鱼能治愈的,许攸含着热泪一边吃着鱼一边伤心欲绝……
也许,也许她应该跟着秦家去荥阳,这个秦家大少爷再怎么跟齐王有过节,也不至于跟她一只猫过不去,对吧,对吧。
现在齐王殿下就在河南,只要见了他,一切就好了。许攸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忧伤地想,一边抽泣,一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剧情走向,我觉得我已经讲过很多次了呀,文案上写得清清楚楚,许攸当猫咪的时间大概是四年,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半了,当然,不至于后面再弄个四五十章写猫咪,可也不至于马上就变人。虽然我是无大纲星人,可是这个指的是没有细纲,大体的发展纲要在脑子里。
哎,主要是最近写得比较欢脱,我自己也写得挺开心的。虽然大家希望她能保持猫咪的样子,可是,就像有个读者说的那样,对许攸很不公平,没有哪个人愿意做一只猫……
另外,故事跟《一生又一生》已经有很大变化了,基本不虐?好吧,不大虐,皇帝陛下不会死,瑞王爷夫妻不会死,太子不会死,齐王、徐大人、魏侍卫、卫统领通通不会死,茶壶、二缺鹦鹉还有杏仁糕也都不会死……
你们也不看看,我虐过吗?呜呜,我不能写虐文的,弄死个有爱的配角,自己就得先哭上半天,咱就不遭这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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