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很快,卢云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一猫一狗捣捣蛋也就罢了,下午的时候,亦清苑又来了只鹦鹉,它聒噪而认真地唱了足足有两个时辰的戏,卢云觉得那个可怕的声音就像个大锤子在他太阳穴上一下又一下地敲,敲得他恨不得干脆晕过去才好。
这还不算,到了第二天,又多了只黏人的猫,那个叫做“杏仁糕”的小家伙简直就是个牛皮糖,不管他走到哪里,它都坚定不移地抱着他的裤腿不放松——这真的是一只猫而不是狗?
更可怕的是,第二天下午,赵嫣然领着赵诚谨并一大群伺候的丫鬟小厮也过来了,亦清苑简直就成了热闹非凡的菜市场。卢云欲哭无泪!
最后还是瑞王妃听到消息后赶了过来,把赵嫣然姐弟并一群下人和动物招呼出了亦清苑。赵嫣然挺不高兴,咬着唇小声跟赵诚谨咬耳朵,“云表哥真小气,不过是去看看热闹,还非得把我们弄走。几个乐师弹弹琴,有什么大不了的,照我说,那些乐师弹得还不如雪团好呢。”
赵诚谨眼睛立刻亮起来,高兴地附和道:“姐姐也觉得雪团弹得好?要不我去跟娘亲说给雪团请个老师教它弹琴?杏仁糕要不要学?”
赵嫣然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然会当真,“哈哈”地干笑了两声,赶紧把话题岔开,谁晓得赵诚谨一提起他的猫就滔滔不绝,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把雪团夸得她都听不下去了。
“其实杏仁糕也很聪明。”赵嫣然忍不住插话道:“它特别乖,一点都不淘气,也不到处乱跑,还喜欢缠着我。雪团你总缠着你吗?”
赵诚谨声音一滞,皱了皱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雪团是猫又不是狗,只有狗才喜欢缠着人呢。茶壶就总喜欢缠着我。”可雪团从来不会,大多数时候她都不大搭理人,整个荔园上下,她只对他和沈嵘客气些,“雪团晚上一定跟我睡!”他提高了声音道,脸上带着些许得意。
赵嫣然嫌恶地“咦——”了一声,一脸古怪地看他,“顺哥儿你真恶心,怎么跟只猫睡一起。雪团儿没有窝吗?你就不怕沾上它身上的虱子?”
“雪团才不会!”赵诚谨都有些恼了,气鼓鼓地疾声道:“雪团特别爱干净,它每天都洗澡,才没有虱子。”
“它要是没长虱子,能把身上的毛都给剃光了?”赵嫣然反唇相讥,“不是虱子,那又是什么?哎呀——”她佯作惊吓地捂住嘴,一脸惶恐,“不会是染上了什么了不得的病吧?真吓人,顺哥儿你可得小心,若是把你也染了上了,岂不是得把你的头发也剃光!”
赵诚谨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也不跟赵嫣然吵,忽然蹲□子气咻咻地把许攸抱起来,再也不看她,噔噔噔地跑远了。茶壶和二缺鹦鹉见状,也赶紧追了过去。
“姐姐真讨厌。”回去的路上,赵诚谨不高兴地嘟着嘴朝许攸抱怨,“那个杏仁糕笨死了,比茶壶还傻,黏黏糊糊地总喜欢趴在人身上,姐姐还好意思拿它跟你比……”一边说,他还一边回头朝茶壶看了一眼,被他鄙视的茶壶咧着嘴乐呵呵地使劲儿摇尾巴。
二缺鹦鹉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一步不离地紧随其后。它现在已经认清楚了形势,只要许攸在场,一般情况下都不回不自量力地过来争宠——它得提防着这只凶猛的女猫汉子揍鸟。
回了荔园,赵诚谨越想越生气,他把门关了,把翠羽和丫鬟们都关在门外,自己领着一猫一狗并一只鹦鹉在房间里气咻咻地走来走去,最后一跺脚,咬着牙恨恨地道:“非要让姐姐看看雪团你的本事不可。”
许攸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其实赵嫣然怎么看她一点都不重要啦,小朋友你真的不需要这么生气的。
“一会儿我去娘亲说我要学弹琴,雪团你就跟着我一起学,等皇祖母寿辰我们一起献艺,把云表哥的风头全抢了!你说好不好?”赵诚谨握着拳头越想越觉得兴奋,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许攸几乎不敢直视。
好什么好?简直糟透了!居然让一只猫弹琴献艺,也只有赵诚谨这样的小鬼才想得出来。她的风头已经够盛了,再这么下去,别人一定把她当妖怪!还不如让二缺鹦鹉去呢,它一定爱死了这种大出风头的活儿。
果然,二缺鹦鹉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飞到赵诚谨面前,扑扇着翅膀想提醒赵诚谨它的存在。可赵诚谨的心思完全不在它身上,他朝许攸伸出手,一脸期待地等着她把爪子伸过来,许攸傲娇地别过脸去不看他,想了想,索性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他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你不愿意啊?”赵诚谨失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重重地叹了口气。二缺鹦鹉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蹦到他面前,扑扇着翅膀道:“小绿愿意,小绿愿意。”
许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都快忘了这只贱鸟的名字叫小绿了。
赵诚谨一脸纠结地看着二缺鹦鹉,鹦鹉有点小紧张,屏气凝神地看着他,一反常态地显得又安静又乖巧。只可惜赵诚谨根本就不吃它这一套,伸手在它的小脑瓜上抹了两把,为难地摇头道:“小绿,那个……你……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基本上,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表示已经没戏了,只可惜二缺鹦鹉到底不是人,智商虽然也有,可到底不了解人类思维的迂回和曲折,还是没太明白赵诚谨的意思,继续睁着一双小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我觉得吧,”赵诚谨有点不好意思,“你的嗓子还是有点不是太好。”唱起歌来太吓人了!皇祖母会被她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的!
二缺鹦鹉发了好一会儿愣才终于消化了他这句话,几乎是一瞬间就蔫了,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到墙角,用翅膀把脑袋埋起来,留个大屁股露在外头,可见这家伙真的被打击到了,要不然,依着它那孔雀般的性格,怎么会做出这种没有形象的事。
二缺鹦鹉的沮丧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吃过晚饭它又开始精神奕奕地祸害人了,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吟诗,还自编自唱,一副high到不行的姿态,但许攸总觉得它有点自暴自弃。
晚上洗过澡,擦干了身体,许攸终于又爬上了赵诚谨的床。她欢乐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又钻进被子里,从里头钻到外头,从头钻到尾,疯得有点刹不住车。茶壶摇着尾巴一脸羡慕地看着她,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扒拉着腿也想往床上跳,被许攸一个眼神儿瞪过来,立刻就给吓退了。
这可是她的地盘,谁也不准来侵占!
若是那狗崽来了,迎接它的有猫爪!
第二天上书房放假,赵诚谨带着一群动物去萱宁堂给瑞王妃请安,进了屋,这才发现安庶妃也在。安庶妃依旧是一副温良恭顺的模样,嘴巴很甜,总会说些漂亮话儿恭维人,但许攸却敏感地察觉到她有些不大对劲,她和茶壶走近的时候,安庶妃的脸上有不安的神色一闪而过。
瑞王妃今天的精神也不大好,仿佛没睡醒的样子,赵诚谨缠着她说要学弹琴,瑞王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柔声问:“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不是每日都去上书房读书么,也不嫌累得慌?”
赵诚谨道:“不累,反正下午也没事儿。”他没提给太后贺寿的事儿,瑞王妃自然也没往别处想,她若是知道了非得打消赵诚谨的念头不可——叫一只猫给太后娘娘献艺,一听就觉得不靠谱,万一演砸了,还不晓得那群闲着没事儿干整天挑人刺的御史要说些什么呢。
许攸的心思不在瑞王妃母子身上,她故意悄悄地往安庶妃身边挪了几步,茶壶也跟着往她这个方向走,安庶妃顿时紧张起来,许攸清楚地看见她手里的帕子都揪成了一团,然后,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放到小腹上……
许攸立刻就明白了。
但她又有些不能理解,安庶妃既然怀孕了,为什么要这么藏着掖着,难道她还害怕瑞王妃朝她下手?还是说,她在等着一个最好的机会来宣布此事?后宅女人的心思她一点也不懂,但许攸却很坏心地想要揭穿。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女人,虽然知道她向宁庶妃下手是为了报仇,可是,手段实在有够卑劣,冲着未出世的小孩子动手什么的实在太歹毒了。
她坏心眼儿地继续往安庶妃身边挪,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时不时地朝安庶妃的肚子上瞟一眼,一副蠢蠢欲动想要跳上去的神情。安庶妃被她看得心惊胆颤的,越来越觉得这只猫邪门,脸上也微微变色。
她正欲起身告退,瑞王妃忽然朝她开口道:“你脸色难看得很,可是身体不舒服?”说罢,她不待安庶妃回话,就已朝一旁伺候的苏嬷嬷吩咐道:“快去请大夫给庶妃看看。”说罢,又一脸关切地朝安庶妃道:“你呀,就是太不小心了,身体不舒服也不去请大夫看看,万一有什么不对劲,岂不是小病拖成大病,日后王爷晓得了,还不得埋怨我说我看顾不周?有什么事都来跟我说……”
安庶妃脸色微变,但却不敢再多话。
许攸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弱爆了!
她刚刚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多么的明察秋毫,见微知著,现在看来,瑞王妃才是真正的大波斯,人家恐怕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安庶妃的那点小心思,堵得她根本没有后路可以退。
苏嬷嬷腿脚快,不一会儿的工夫便领着上回给许攸看病的那个大夫进了屋,跟他们一道儿进来的还是瑞王爷,一边往屋里走一关切地朝瑞王妃问:“怎么又请了大夫过来,哪里不舒服?”
瑞王妃轻声回道:“我见安庶妃脸色不大好,遂让苏嬷嬷请大夫过来帮她看看。王爷怎么过来了?”
瑞王爷“哦”了一声,朝安庶妃看了一眼,又朝那大夫点了点头。
赵诚谨脆着嗓子给瑞王爷请安,瑞王爷脸上立刻带了笑,招招手将他叫到身边考究他最近的功课。
那大夫战战兢兢地给安庶妃把了脉,眉头一挑,脸上立刻露出喜色,起身朝瑞王爷贺喜道:“恭喜王爷,庶妃娘娘是喜脉。”
瑞王爷先是微讶,不由自主地瑞王妃看了一眼,见她面上并无异色,心中稍安,这才挤出笑容来。
苏嬷嬷低声朝瑞王妃道:“王妃这两日也有些不舒服,不如也请大夫看看。”
瑞王爷闻言立刻紧张起来,慌忙朝瑞王妃问:“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也不早些和我说?快快去请太医!”
瑞王妃笑道:“屋里就有大夫,何必兴师动众去请什么太医。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有些嗜睡,怎么也睡不醒,没什么精神。兴许是最近天气不好给闹的。”
瑞王爷急道:“你这性子也真是的,只顾着旁人,对自己却半点也不上心。”一边说着话,又一边招呼着大夫给瑞王妃把脉。
“这……这这……”那大夫把完脉,结结巴巴地都快说不出话来了,瑞王爷愈发地焦急,高声问:“这什么?王妃究竟怎么了?”
大夫“砰——”一声跪下地,高声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也是……也是喜脉!”
许攸瞅见安庶妃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出差中,存稿箱君向大家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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