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语气都像是小孩子闹别扭。
程岁杪“嗯”了一声:“下次给少爷买些甜的点心回来。”
陆岌偏头看他:“这不是厨房做的?”
“不是。”程岁杪道:“昨日木圆在品酥斋买的,花灵喜欢吃,我让他多带了些,让少爷尝尝,木圆说少爷会说这不够甜。”
程岁杪微笑说道:“其实我也觉得不够甜。”
陆岌默了默,又捻起一块,喂进嘴里,细细咀嚼:“好像还行。”
程岁杪弯了弯唇。
陆岌嗜甜,但又不能多吃,会觉得不舒服,严重的时候,好像会吐。
程岁杪听说花穗以前会变着法子给陆岌做点心,虽说他每次都吃的不多,但花穗次次都高兴得不得了。
她似乎觉得这代表了什么。
可是自程岁杪进府后,花穗做的点心,再没有送到陆岌面前过,更别说让他吃了。
程岁杪不觉得这事跟他有关系,但花穗一定认为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旁观者清,程岁杪认为,定然是在他入府之前,陆岌就已经决定远离花穗了,但花穗迟钝,什么都没感觉到。
或者说,她即便感觉到了什么,也只会告诉自己那是假的。
人擅于逃避,何况是陷入感情泥沼之中的人。
自己机缘巧合,成了花穗恶意对待的对象,只因为他来的时间不对。
程岁杪在心里冷笑一声。
他帮陆岌穿好了斗篷,打开门,木团木圆已经等在门外了。
程岁杪不知道陆岌有没有打算带上他,他正考虑自己要不要跟上去,陆岌回过头来。
看向他开口吩咐:“我跟祖母吃个早饭就回来,你就别去了,下午跟我出去。”
“是。”
程岁杪把陆岌的房间整理了一遍,灭了炭火,打开门窗通了会儿风。
又把他枕边的书理好放在桌上,点燃了安神香。
碍于陆岌的身体原因,他不喝安神汤,也不能用安神香,但是杜韫给他新配了一种安神香,说可以用,但不可用多。
自从换了新药方,陆岌时不时就会觉得困倦,这东西之前从没有派上过用场。
今日不同,下午恐怕会一直劳累,陆岌回来需要睡一会儿。
午后开正席,一直到夜间,都不能回来,清晨这个时候孙辈们一起去陪祖母用早饭,以表孝敬。
陆家老太太喜静,平日里没有要求孩子们日日看望,其他几个少爷小姐隔三差五会去看看,但陆岌例外。
每年除了今日,他很少去老太太院子里。
程岁杪初闻只觉惊诧,听起来陆岌像是没有其他孩子孝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木圆跟他说不是这样的。
不让陆岌总往老太太院子里跑,是陆老爷的意思。
他觉得老太太年纪大了,陆岌久病不愈,怕过了病气给老人家。
程岁杪越发确定了,陆老爷陆予棋,大抵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六少爷。
所以陆岌备受看重的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
程岁杪很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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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要走
保险起见,在陆岌回来之前,程岁杪还叫来了杜韫等着给他诊脉。
李肆渠这些日子虽然人还在陆府住着,但似乎非常信得过自己这个徒弟。
一开始是自己给陆岌看诊,杜韫陪着,后来成了杜韫给陆岌看诊扎针,自己陪着,现在干脆把有关陆岌的所有事情都放手交给了杜韫。
杜韫貌似也挺争气。
每一日,他都会把对药物的增减调换,和陆岌的种种反应变化详尽地转述给李肆渠。
而李肆渠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证明针对陆岌的诊治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没有必要插手。
杜韫等的时候无事,跟程岁杪闲聊,说起他喝药的事。
“其实你的药早就可以停了,如若你不想喝,跟陆公子说一声便是,我看陆公子对你很好。”
程岁杪笑笑,给杜韫添了杯茶,道:“正因为少爷人好,我能为他做的事不多,陪他喝喝药也没什么,李大夫说,我那方子改到最后,基本上就是补品?”
“是。”
杜韫笑了声,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但毕竟是药,总是苦的,你现在还分成了每日两次,够受罪的。”
程岁杪笑笑没搭话,不动声色把话题扯到了别处。
陆岌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但鉴于他的身体原因,程岁杪一时之间不能确定他是心情不悦还是身体不适。
再看木团木圆,似乎也……那两人的情绪也有些问题,程岁杪猜测大概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令人不悦的事。
杜韫搭了脉,说没事,他看着程岁杪轻声交待:“药方暂时不用改,天气冷,要注意及时给陆公子防寒,每日按时进食,夜间早睡。”
程岁杪点头应了声。
叫杜韫来的时候,程岁杪跟他说了今日陆岌要出门的事,如果需要特殊交待这个时候就会说了,没说就证明没事,只可惜没事并不代表陆岌身体康健。
木团去送杜韫,木圆去忙别的了,一时之间房内只剩下陆岌和程岁杪。
程岁杪问他要不要睡一会儿,陆岌点了点头,程岁杪立刻帮他宽衣。
陆岌像是疲惫极了,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程岁杪安静地守了一会儿,悄悄退了出去。
在门外受冻守了半晌才等来木圆,拉住了问他:“少爷怎么了?”
木圆像是有口难言,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答反问:“六少爷睡着了吗?”
因为已经熟悉了,程岁杪见到木圆这个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跟他不久之前的样子一模一样,所以……
“又跟我有关?”
已经不需要木圆回答了,看着他眼神的变化程岁杪就已经有了准确的答案。
他正色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木圆左思右想一番后,还是决定不瞒他,但是不能就这样明晃晃站在陆岌房门外说话。
程岁杪被木圆拉着一路埋头走,直到走进一间柴房里,木圆才松手放开他。
继而,木圆立刻转身郑重其事地把门关紧了,这才看向程岁杪。
“六少爷到得早,去的时候只有二少爷在,一番寒暄之后,几个少爷小姐都到了。用完了早饭,准备离开的时候,二少爷突然问六少爷,是不是新买了个人……”
程岁杪眼皮跳了跳,直觉不祥。
“问他,一直洁身自好,怎么会喜欢……那种场子里出来的人,是不是开了窍,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程岁杪脸色煞白,身体情不自禁往后靠了靠,几乎要站不稳。
完蛋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他很清楚自己背景清白,只是命途多舛,遇人不淑,陆岌也知道,但是这些诽谤的言语在安苑传一传和传到整个陆府是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尤其,如果有那么多人都在说他如何如何,陆岌真的会一直相信他吗?就算相信,又有什么理由一直留着他呢?
木圆看见他这个样子,赶紧把他扶住了:“我跟你说的是原话,本来也可以跟你婉转些,但既然这些话过了明路,被传来传去的以后在别人嘴里肯定会更难听。”
“我知道。”
程岁杪努力恢复正常的呼吸频率,他抓住了木圆的胳膊,问他:“少爷怎么说?”
木圆回答他:“六少爷根本没来得及说话,五小姐就说话了,说是不是前段时间她见过的一个,还说长得的确不错,没想到……是那种来路,可惜了。”
五小姐陆怀茵,程岁杪进府当日的确见过她。
木圆其实还隐瞒了一点点,陆怀茵说话不好听,她还说了那种人玩玩就罢了,怎么能带回府里来,说脏得很,还说陆岌不讲究。
怕程岁杪受不了,这些他都咽下去了没好意思说出口。
程岁杪看起来确实像是有些受不了,他强行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依然问了同一个问题:“少爷怎么说?”
只是声音比之前低了好多,嗓子似乎也有些哑了。
木圆道:“六少爷什么都没说,被老夫人叫了停,后来就没有人说了,再后来,我们离开之前,六少爷被老夫人叫进房里说话,不让我们跟着,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程岁杪深呼吸了好一会儿,心情仍然没有恢复平静。
他不理解,当然,他知道这种事情其实没有必要理解,存在很正常。
这个世上存在着什么事都是正常的,自己就是一只蝼蚁。
程岁杪只觉得这些时日安逸的生活渐渐麻痹了他,让他以为只需要矜矜业业埋头干活就能一往无前,而事实是,即便是蝼蚁,也会内斗。
何况另外一只蝼蚁的存在可不只是让他心里不快,而是想让他声名狼藉,被扫地出门。
程岁杪看向门口,所以陆岌是怎么想的?
现在回想起来,陆岌回来的时候何止是脸色不大好,简直是情绪差到了极点。
而程岁杪却以为那是因为他身体不舒服导致的,结果其实是因为自己。
诚然,陆岌人好,心善,帮了他一次又一次,但事情闹到这么难堪的地步,他到底是不是清白的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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