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女武神的遗书

    林柠和谢若溪穿过树林，便来到一处谷地。
    只见谷中一处蓝色阴火漂浮空中，又有众多褴褛人影围聚一圈，彼此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叹气。
    谢若溪立刻紧张起来，传音问林柠道：
    “杀吗？”
    “先等等。”林柠说道，“他们看起来好像可以沟通的样子。”
    “能沟通不一定是好人。”谢若溪言之凿凿，“看他们穿得破破烂烂，肯定是坏人。”
    “若溪。”林柠苦口婆心地道，“不是外表不好看就肯定是坏人的，总之你先待在这里，让我过去试试再说。”
    她朝谷地中央走去，而谢若溪二话不说，先将天元剑插在前方当做盾牌，然后双手同时捏起雷光，蓄势待发：
    “请问……”林柠刚走出来，只见那几个褴褛人影迅速回头，大惊失色：
    “谁？”
    “她负着剑！”
    “是鬼母的纸剑卒！”
    众人二话不说，迅速施展各种法术杀来。有的吹起阴风，有的打出黑光，有的喷出毒水，还有的干脆就地一扑，化作一条硕大黑犬，朝着林柠冲杀而去。
    林柠也没料到自己只是背着飞剑，就直接招惹了这些人的仇恨，连忙神行术向后急退，右手迅速掐出剑诀。
    青竹剑从剑匣中飞出，凌空虚斩，瞬间劈出三道剑气，将那吹阴风的、喷毒水的都给突袭斩杀，唯有放黑光的反应比较快，连忙中止施法就地一滚，狼狈躲过一劫。
    鬼影化作的黑犬继续杀来，其身躯越发膨胀，个头竟到成年男人的胸口位置，倘若被它就地扑倒，怕是根本挣扎不开。好在林柠反应速度极快，左手剑诀连忙掐出，将丹焱剑也御使出来，使出一招白鹤亮翅去斩恶犬，却被它张口咬住，偏头便甩出四五米远。
    还未等林柠调回青竹剑防守，只见后方飞出一道雷光。恶犬还要再次张口去咬，结果霎时便被炸个粉碎，尸骨无存。
    玉枢雷专克阴鬼，岂是浪得虚名？
    电光石火之间，敌人纷纷被斩杀打爆，场上只剩下先前那個翻滚的家伙逃过一劫，眼见此刻只有自己独活，连忙跪倒在地叫道：
    “大能饶命……”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雷光飞去，将他的身体也打成了齑粉。
    林柠见状先是一怔，随后懊恼说道：
    “若溪你下手太快了！本来可以留他一命，打听情况的！”
    谢若溪也是无语，半晌才道：
    “我一直都是双手放雷，没时间去看打没打中……而且这次我的准头怎么就这么准呢？”
    “算了算了。”林柠也不是那种喜欢考后纠结错题的人，只能过去检查现场。
    被谢若溪的玉枢雷打中，哪怕擦着手臂或者击中头颅，伤害也会迅速扩散全身，最后来个爆体而亡，不存在什么伤残之类的情况。
    至于被林柠剑气劈中的两具尸体，用神识扫描片刻，便能发现他们并不是实体，而是鬼魂——和灵韵驱使的五鬼差不多。
    然后就是他们叫喊的什么“鬼母”“纸剑卒”，虽然很令人在意，但如今没有留下活口，自然也无从进一步追问了。
    “很好。”林柠叹气说道，“干掉了四个敌人，对这个秘境仍然一无所知，更不知道队长他们去了哪里。”
    “至少知道这里的敌人主要以鬼物为主。”谢若溪尴尬说道。
    “那个从进秘境开始就知道了吧！”林柠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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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燕裕和李明湖离开东区，身后的纸人果然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路边的许多黑衣恶鬼，面目狰狞，见了两人也不说话，只是阴恻恻地盯着他们。
    “一部分鬼物在跟着我们，估计等数量多了就会动手。”李明湖传音提醒。
    “看看能不能甩掉。”燕裕回答。
    “我们还在朝西北方向前进。”李明湖说，“现在最好是转向西南……咳，咳咳咳！”
    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没事吧？”燕裕问道。
    “没事。”李明湖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里面可见有了许多血丝，“我还撑得住。”
    “不要硬撑。”燕裕说道，“阴气侵蚀比较麻烦……我来背你，快点。”
    “好。”李明湖不作犹豫，迅速环住他的脖颈。
    燕裕将她身子托起，只感觉女武神的娇躯异常得轻，怕是连50公斤都没有了，好在丰软触感并没有打太多的折扣。
    他将分云八卦步施展出来，脚下速度骤然爆发，迅速踏上旁边的房屋，朝着西南方向疾奔而去。
    下面的黑衣恶鬼立刻如炸了锅般，沿着街道朝他急追而来。燕裕这边在房顶上急行飞跃，忽然听见李明湖叫道：
    “小心！”
    燕裕在空中急速偏头，瞬间旋身脚步连踏，身形骤然向下一沉。无数黑色气流从他上方掠过，带出极其低沉的呼啸风声。
    含沙射影。
    前世他却是见过这招的：记得是某个民间修士，用招魂幡驯养了一个实力相当于化府阶的鬼物，名为“蜮”。外表看着黑乎乎的，难见五官，能以子弹般的速度射出黑风砂卷，肉身但凡沾到半点就要全部坏死，哪怕是不小心擦过皮肤也一样，根本救不过来。
    而此时缀在燕裕和李明湖身后的，则是起码七八只蜮。他们展开双臂的宽阔衣袖，如鹞隼般在空中滑翔，不断射出密集的黑风砂卷。
    同时被七八个化府阶鬼物围攻，饶是燕裕的分云八卦步精擅腾转挪移，此时也不得不全力驱动起来，奔行过程之中不断左右上下突进位移，每走一步便立刻进行变向，将无数锁定他后背的衔尾攻击全部闪过，几乎每次都卡在千钧一发之间。
    如此精妙且潇洒的身法，看着确实有种行云流水的美感，但若是放在他的第一视角，那非得被不断高频变化的加速度弄得呕吐出来为止。
    李明湖很早就开始关注燕裕的这种“闪电身法”，也为了提升自己的机动力而专门练习过，但她所掌握的“神行加速，登云急停”的移动方式，在燕裕的分云八卦步法面前，无疑是被降维打击的存在——因为他变向的频率节奏实在是太快了！
    以至于女武神也有种强烈的天旋地转之感，咬紧牙关忍住腹中兴风作浪的呕吐感，索性将眼睛完全闭上，不看那飞快变化到令人恶心的周遭画面，只是用心去感受燕裕的运动状态。
    她很快就感知出来，比起上跃、下沉和右移，燕裕更多是在朝左边闪避，而后方攻击的声音也偏向右侧。
    心里默默推算双方的相对位置，李明湖突然用双腿夹紧燕裕的腰，固定住自己的身体，趁机将双手解放出来，剑诀掐出！
    眼睛看不清，神识锁不住，只是完全依靠脑海计算，天闪剑朝某个特定方向射出！
    第一剑射了个空，迅速飞回剑主身边。李明湖也不气馁，再次射出第二剑，白虹贯日！
    中了！
    从剑上传来的沉重力道，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天闪剑八成是截住了对方的黑风砂卷，立刻将其再次召回身侧，同时根据这次命中，进一步校正了脑海里的估算位置。
    第三剑，出！
    飞得较低的一只鬼蜮躲闪不及，被天闪剑插了个对穿，立刻就向下坠落而去。
    “不是吧？”燕裕终于惊叫起来，“这你也打得中？”
    “只是运气好罢了，咳咳。”李明湖咳嗽几声，艰难说道，“这些鬼物……没有灵智，不会躲。”
    “那也很厉害了。”燕裕对此表示心悦诚服。
    分云八卦步全力施展出来有多么夸张，他本人对此当然再清楚不过了。讲真的，不管谁在他背上，能不吐出来就是胜利。
    之前谢若溪也在他背上当过移动炮台，不过人家是闭着眼睛往前放，射击全靠燕裕自己瞄准，跟李明湖这种往后背射还能远程贯穿敌人的含金量自然大不相同。
    不愧是女武神啊！前世的我，在你设计的打法上青出于蓝，而今生的你，也能迅速适应我的战斗风格，我们简直是天生的最佳拍档耶！
    燕裕心里这样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叫道：
    “快来这边！”
    他神识迅速一扫，飞快跃入前方院落，跳进一座枯井之中。
    鬼蜮们随后而至，只是先前视线被院墙遮住，并未瞅见两人落入井里，便在附近逡巡搜索起来。
    燕裕这边落入井内，才发现之前出声提醒他的，乃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儿。
    “伱们没事吧？”小女孩问燕裕道。
    “没事，谢谢提醒。”燕裕转头打量周围。
    井底下面是个被地下水冲刷出来的空间，看着倒是极其辽阔的样子，也有明显的上游和下游河道。
    在河道的两边，坐着许多平民鬼魂，有些穿着古代的松垮布衣，也有穿着现代的衬衫t恤，有中年人、也有老头子。
    好的，这下解释了为什么最开始进入镇子时，街道上看不到半个人影了。
    全都在这里躲着呢！
    燕裕沉吟了一会儿，只听见李明湖传音说道：
    “这么多人在这里避难，肯定有一个组织者。找到他问问这九幽阴府里的情况。”
    “我也是这么想的。”燕裕立刻说道。
    什么叫默契？这就是默契！心细如发女武神，心有灵犀燕某人！
    “小朋友。”燕裕问旁边的小女孩魂灵，“你们这边负责管事的是谁？”
    小女孩眨了眨眼，转身带路。
    越往河道的深处走，采光度越差，阴气也越重，但鬼物和凡人相反，这些令人不适的缺点反而成了优点，因此昏暗之处大多都是让老人待的。
    在最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两人见到了这些平民鬼魂的领导者——某个穿着古代衣服的老头子。
    “你们是外边来的修士吧？”老头问道。
    “这里还有本地修士？”燕裕诧异问道。
    “当然。”老头说道，“九幽阴府，本就是阴阳边界之地。凡是因为各种原因失去肉身，想要踏入鬼修之道的修士，都会考虑居于九幽阴府，从而避免被太阳真火烧灼。甚至有些使鬼修士，也会将鬼物豢养于此，方便吸收此地阴气。”
    “所以您也是鬼修。”燕裕说道。
    老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道：
    “灭法时代，此地与外界互相隔绝，很久没有外人进来了。”
    “有鬼修名为‘薛仁’，精擅役鬼驭鬼之法，自号‘九幽鬼王’，麾下有无数凶魂恶鬼，为此方世界一霸。他曾娶过另一个鬼修，名为‘殷柔’，据说原是峨眉剑门出身，后来叛门被追兵斩去肉身，坠入鬼道，此女精擅御剑之术和纸人驱使之法，自号‘冥剑鬼母’，实力能与薛仁分庭抗礼。”
    “这两人原为夫妻道侣，后来又因故生出嫌隙，从而反目成仇，无不希望将对方置于死地，好独霸此方九幽阴府。薛仁居北，殷柔居东，时常派遣手下兵将互相厮杀，又或是来扫荡捕捉我们这些游魂散修，扩充实力。”
    “不得已，我们只能躲于地下，等那鬼王鬼母分出胜负，再做打算。”
    这老头三言两语，就将此处九幽阴府的情况描述清楚。
    北面是鬼王薛仁的地盘，东面是鬼母殷柔的领土。这两大势力互相攻伐，而那些不愿意投奔两者的第三方势力，无论是鬼修还是凡人魂魄，都只能躲在镇子西边的地底这里，苟延残喘。
    “那鬼王鬼母，实力如何？”燕裕又再次问道。
    “都未结鬼丹。”老头回答说道，“否则怕是早就分出胜负了。”
    鬼修同样也能结丹，只是没了肉身，结丹极其困难，哪怕能成也必然是下品位阶，少有阳神，全是阴渣。
    这两个boss都未结鬼丹，又在九幽阴府里修炼了那么多年，大概率都是化府阶大圆满了。
    “敢问老丈。”燕裕继续问道，“这处九幽阴府，可有中枢存在？”
    “自然有的。”老头说道，“镇北原有一处判官府，乃是主管此处九幽阴府的阴神所居。府中有一个小钟，敲之则阴府洞开，可归现世。如今怕是落在薛仁手里。”
    “我明白了，多谢告知。”燕裕说道。
    他转身想要离开，只听见老头在身后说道：
    “若事不可为，两位也不必急于强求。鬼王鬼母彼此都视对方为死敌，指不定哪天就拼个两败俱伤，我们还有机会。”
    对此，燕裕只是笑笑不语。
    来到外边，他便看见李明湖正在跟小女孩的鬼魂闲聊。
    “这孩子是现代人，父母在外边务工，事发当时不在村子里面。”女武神传音过来，叹息说道，“结果女儿被卷入这里，肉身被阴气侵蚀坏死，成了鬼魂……也不知道她父母会有多难过。”
    “有些事情，确实没有办法。”燕裕也安慰她道。
    “等我们掌控了秘境中枢，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去阴曹地府转世投胎了。”李明湖继续说道，“我打算让他们说点遗言，出去之后交给他们的亲人。”
    “可以，但是你有纸笔吗？”
    “我可以用手机记下来。”李明湖摸出手机，摁亮屏幕，勉强露出笑容，“还好，在这里还能用。”
    她点开自己的备忘录，手指迅速滑动。但燕裕眼神锐利，飞快注意到在她的备忘录最上面，刚刚被划过去的几个文档名字，分别是“写给阿江”“写给爸爸”和“写给妈妈”。
    是女武神自己的遗书吗？若是那天不小心战场横死，手机作为遗物交给家人，就能看到？
    燕裕有些微妙地心疼她，又想到居然没有“写给燕裕”，顿时又感慨起来。
    还是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