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安在这个社区里得到了一个支点后似乎也渐渐重新树立起了自己与梦境的联系,她自己做菜,光顾超市的时间变多后就逐渐与那里的销售员有了接触。寒暄一下问问最近过得怎么样,也成了件极为自然的事情。
有时也可以一起出来吃顿饭,喝点小酒。
在大家眼里,荀安还是那个不愿放弃她那套天外有天理论的怪人,但每个人总归都是有着那么些奇怪的地方的。这份奇怪在你没融入一个群体的时候容易被判定为导致你孤僻的根,但当你进入之后,关系本身会柔和地抚平这个问题。
人们不喜欢一个人,或许从不是因为所谓一点两点的与众不同,而是因为一些更难以表达的感觉,第六感?缘分?或许只是人性里一种不好直言的残忍。
她自身因不适应时间变换而导致的躯体症状还是没有痊愈,但她忍了这么久,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像一个抛物线,无论如此,它现在走的是那条下降的线。
她现在学会了拿睡觉来处理这个问题,那几乎是一种特效药,除了花点时间之外堪称完美。
只有自己遭受了那种感觉,荀安才彻底理解了杜芢在高中最后的那几年为什么那么爱睡,她当时恐怕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疼痛。荀安很想隔着时空的屏障,替当时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去抱一抱那时的杜芢,如果办不到,那就至少让现在的自己抱一抱现在的她。
但就连那都是做不到的,她尽力了,杜芢不给机会啊。
在那晚之后她常会思考起宇宙,思考那些她今生都无法涉足的一切。当意识到个体的渺小后她反而能够更加客观地看待自己的生命。就算没有杜芢,这日子也得好好过下去才行。
她不再因那份思念而深受折磨,在她自我不稳的时候,对杜芢的感情只会滋生出怀疑,像风一样折磨她那树苗般纤弱的内心。但在逐渐恢复,在她能够把重心给予自己的时候,她才做到了真正拥抱那份感情,任凭它穿过自己的全身依旧坦然接受。
之前她太难受,太弱小了,把那想拥抱自己爱意都给误解为了来摧毁自己的飓风。
她继续书写着自己脑海里的故事,她以乐观的思考方式找到了这里相对于外界的优点,那就是她可以在梦里尽情书写那些管理局不让她写的东西,甚至还能得到一二读者。
她想到了那想打翻英雄叙事夺走男主角地位的,女主角的故事。
失去了一切朋友与敌人,在战斗的结局孑然一身,却选择面带微笑重新开始的少女的故事。
在无法自由发言的世界里,造了一辈子暗号的女统帅的故事。
从爱情小说世界穿越到现实世界,想改变自身恋爱脑的女明星的故事。以及,会附身在不幸的女性身上,给她们出谋划策的人间幽灵的故事。
这些全部都是,在大部分人只能允许有一种活法的现实世界里,不允许存在的故事。
她从未正面描写过她与杜芢的事,但在她的文字里,那字字句句的缝隙里,都留存着属于她们的一片痕迹。
她有时在睡前会拿说悄悄话的声音对着想象中的爱人讲述她在脑海里的旅程。如果外界在观察的话,会认为这只是一场自言自语。
荀安有时会自恋地认为自己这时候的说话声音特别性感也特别感性,杜芢本人听不见是她的损失。
讲累了,她就自己躺在床上想些有的没的。想想她与杜芢驾车驶过的那片沙漠中的海,想想某个梦中同伴欠她的钱直到人没了都没还,想想她到现在还是很自责当时为什么没有把护士小姐看紧点,想想铁锈借给她看的一本狗屁不通的牛皮书。
或是想想她醒来后还有没有时间,有没有时间再和杜芢凑得更近一点。她矛盾地希望杜芢放下她,又希望在那之前,能占有她的一部分真实。
她知道现实里的身体与梦中不同不会那么完美,但那些都没什么的。她想吻吻她身上被过去没礼貌的被试者们伤害出来的疤,也想让杜芢看看她的雀斑,摸摸她那在流浪的岁月里变得毛毛躁躁的头发。
她带着这些想象入睡,又很容易在清醒后快速地否定掉自己昨夜的那些思想行为: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当然应该把能聊的话都聊个遍!粗俗地执着于那些身体上的表达太低级了!跟未进化的原始人又有什么区别?
然后夜晚到来,又是一个轮回。被子一盖她又开始听着窗外那愈发频繁到来的暴风雪,琢磨起了如果在现实里吻一个戴眼镜的人的话,是不是得先把眼镜取下来才好。
荀安没有仔细算过时间,但她总感觉,距离三十年的期限已经越来越近。她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这最后一个梦能持续五年之久,如果杜芢曾说过的那最开始的一切是奇迹是真话的话,那她也算是个创造了两次奇迹的女人了。
或许她真有着与众不同的特质,那她会不会其实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
荀安就这样在安稳日子与思想动荡的交替之间又度过了一段时间,直到听闻莫利失踪的消息,她才想起来她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去看过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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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莫利的任务大约持续了三天,之后人们以“像之前的那俩外来者一样消失了”为由结束了这次探究。
唯一的收获是留在那山坡顶端的那一件外套,人们就这样简单地判定了她的消失,甚至没人敢下到山的另一端去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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