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会有了。
这句话语响起的时候,她几乎梦醒。
再也不会有了,这样的世界,这样的梦。一切研究已经结束,她没有更多的情感,也没有更多的道理再去复制一个这样的梦境。她会回到那荒芜的世界,再与一群只有空壳的躯体,玩那些过家家游戏。
直至永远,直至死去。
她会回到梦境,回到哪个梦境呢?再也不会拥有这样的梦境。她还会继续研究,继续哪些研究呢?她还能撑多久?
“你会有报应的。”那孩子的那句话,现在看来很有道理。
她对他们那过分短暂,毫无意义的生命视而不见,而他们也让她习惯有他们陪伴的日子,将她余下的道路切断。这不是完全的公平,但也接近公平,很好的报应。
她回头看向还在熟睡的荀安,一扇玻璃门把她与那过分静谧的空间隔绝,就好像是想让她别去染指这样的美。
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杜芢这样想道。
这里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她从未进入梦境也不会对一成不变的世界感到恐惧,她和荀安只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她的爱人现在就躺在沙发上睡觉,而她们明天,后天,一辈子都还会相见。
蓝酒是真的,大海是真的,玫瑰,学校,那些爱那些吻全都是真的,没有罪责也没有管理局,她们只是普通的情侣。
但她随即又想到普通其实也是一种奢侈,如果她真的是在年轻时认识荀安,以她当年的性格她们又怎能好好相处?以她小时候的那副样貌,如果是同学的话荀安又怎可能会喜欢上她?
她这人从来就不配普通,她是沙砾,是廉价的沙砾,是渴望化为金子的沙砾,而荀安从来就不是该属于她的人。
那可爱又英俊的人儿在舞会的角落里牵起了不被重视的她的手,带她逃离那时间的骗局,去过另一种人生。
但获救的永远只有那个中短发的,灰白色眼睛的杜芢。而那个黑色眼睛的,偏激的,永远对世界愤怒着的长发杜芢,却还留在角落里,喝着她那杯永远喝不完的果汁。
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蹲在门外泪流满面,她还把脸埋进她用手臂与膝盖构成的那一小片安全的区域里,只有戴了戒指的那只手还扶在门上,就像是真的被关在门外,回不去家的小孩。
她果然只有在想到自己的时候才会哭,她好自私,只会嫉妒别人,然后为自己哭。就像过去别人对她名字的评价:杜芢杜芢,只会嫉妒别人的可怜人。
好在孤独如此公平,尽管她拥有那么好的荀安,在这样脆弱的时刻她也只得独自面对这样一种比拟死亡的恐惧。
她打开灯,转头在阳台上寻找纸巾,想擦干眼泪再回去,没找到纸巾却在小桌上找到一本夹了书签的笔记本。那本子很厚,不仔细看真的以为是一本书。它看起来有点眼熟,杜芢红着鼻子上前将它翻开,没在最后一句话上停留太久。
她看出了这是荀安最初在写的那本小说,没想到她真的抽空写完了它。
窗外偶尔响起的烟花声总是将她阅读的思路打断,但杜芢此时并不烦躁,她与噪音和解。一个像是荀安才会有的想法在她的大脑里浮现,她突然发现烟花其实是一种伟大的物质,它们在未被点燃的时候只是丑陋的黑色颗粒,但在天上死去的那一刻却会让所有人看见自己的美。
她在想烟花的一生也要好过许多人的一生,它被无数人仰望,把一生的存在都铭刻在了人们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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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年(1)
在那覆雪的国度里存在着一个研究回暖装置的学者,她发现了只要提取出贵族们操纵风雪的能力,那么实现永久的绿洲就不再是一件难事。只可惜这一研究本质上动了贵族们的蛋糕,于她这近乎坚持了半生的梦想就此化为乌有。
人类共同的幸福是不存在的,相比真理,更值得注意的是自己眼前的利益。
心灰意冷的学者在那心灵上最艰难的日子里结识了一个逃出庄园的奴隶,她把她带回家,教她读书、写字。
在别人眼里这无疑于引狼入室,没有奴隶不会忌惮学者的财富。其实那高傲的学者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人在最糟糕的时候难免会有着那么一点自毁的欲望,她像培养这一个魔法细胞一般培养着眼前的奴隶,甚至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因她而死得奇异。
因此当她那天从床上坐起的时候,并没有拒绝品尝那奴隶哆哆嗦嗦端来的茶。她看着对方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也不太害怕她会说这杯茶其实有毒。
但那女孩只是看着她的脸,说了三个字,没人教过奴隶还能组合起来的三个字。
我爱你。
后来已成为旅人的奴隶回忆,她当时不是在告白,只是在明确表达自己的感受,她能去爱烛火,能去爱蛋糕不是吗?那她当然也能去爱一个人。
“如果她还在就好了。”旅人抓起一手碎花,洒向海面。
学者并未与她相处太久就离开了人世,背后满是阴谋。贵族们畏惧学者的研究,想方设法抹除了她,甚至不忘再在最后抹黑一下她的存在。旅人手握真相也不知该去哪里公开,她为此奔波一生,只希望能找到一个让真相见光的途径。
她不断书写与记录,只为还爱人一个清白,直到她从女孩变成女人,又变成老者,直到世界回归温暖,直到贵族都不复存在,直到她甚至快忘了她们曾经在那机械花丛中跳过一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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