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总是在想,她已经表现得很可怜了,为什么大家不能尝试着对她温柔一些,更温柔一些呢?
她也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像感冒一样,鼻腔里被塞满了恶心的鼻涕。
她说好冷,她说妈妈,走廊上好冷。
能不能回到办公室里,这里太冷了,太多人了。
她好想回到屋里去。
想躲回屋里去。
头很疼。
被那百年之前青春期时的事情带动起情绪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杜芢在意识到自己也开始导致了梦境的不稳定之后立即停止了当下的回想。
她本不应该是这种人,却在与荀安相遇后被更多地带动起了关于母亲的情绪。她也学过关于亲密关系与原生家庭的知识,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反而是一种她与荀安曾经足够亲密的证明,她不合时宜地感到了温暖与开心。
树林外黄昏的红光开始变得明显,杜芢用手挡住光,在快走出树林时停下脚步。
她在等待,如那三百年来等待真理一般地等待。她把手略微抬起,一副图像开始在她内心显现,她如解公式般在脑海里走过了一片回路。那戴着牛角帽,留着胡子的白发目标在五分钟后出现在了视野里,她抬手,没有一丝犹豫。
目标倒在了地上,但不是因为杜芢。
杜芢愣在那里,她放下了手,人人都说“近距离去对付巨人的一定是疯子”,“人人”也肯定没有见过这样的战争。
很快,几秒钟。
荀安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招数,能够躲避巨人的视线从他背后冒出。她甚至没有运用任何能力,那是一种较为原始的方式。刀举起又落下,在极短的时间内在背部将这个动作进行了将近十下。
那男人惊讶地回头,他的眼神杜芢在一年内都不会忘怀,并没有愤怒,只有惊讶,悲伤,甚至还带有一丝慈祥。没人知道这样一个背负了上千人命的杀手背后究竟有怎样的故事,也不会再有人知晓,因为他将要死去。
他在只剩一口气前验证了传说的可行性,他抓住荀安的手臂,没给她挣脱的机会,一阵暴风雪以他为中心挂起。在白雪离开视线,视野恢复清晰之后,画面里只剩下了两个物体,一个倒在地上的尸体,与一个跪在一旁的躯体。
杜芢没有犹豫地跑向了那个跪下的人。当她也同样跪在了荀安身边后,她如一个面对搞脏了自己身体的孩子的新手母亲般抬起了手臂却不知该碰向哪里。
她看见荀安的整条左臂都布满了像是冰霜一样的印记,它们似乎还在向躯干处蔓延,不知会延至哪里。荀安只是跪在那里抓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尸体,她并没有看向杜芢,好像无视了她的存在。
“别看了,没救了。”她没看向杜芢却知道杜芢在看她,那声音很小,好像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荀安,你为什么……”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
荀安转过身子拿还完好的那只手直接抓住了杜芢的领子,把她拽到了自己眼前。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杜芢发现自己内心里那些所有早已列好的逻辑条例都已失去了用武之地,她又成了那个说不清自己想法的趴在地上的可怜人。
她开口,发现声带里也被装上齿轮。
·
“为了你的梦想……”杜芢觉得刚刚斗争时头上残留的血肯定不小心流进了自己嘴里,她盯着荀安的眉心讲话,“你不是说的吗?你想当一次,救世……主……”
“那你觉得,为了这么一个有时限的救世主,让我今后再忍受十三年的孤独,你觉得可以吗?我会开心吗?”荀安呼出的气都是冷的,但语速很快,条理清晰,她命不久矣,眼神却让人觉得她再活三十年绰绰有余。
这句话里其实包含了一个对杜芢而言的小型绝望。
如果是让她选,为了梦想孤独三百年也完全可以。她早该意识到荀安与自己并不全然相同,但她不愿认输,依旧坚信再怎么样如她所愿也是好事一件。况且另一个更为突出的问题立马抢夺了她的思维让她无法再去思考前者,“我不明白。”她不再只是盯着眉心,“荀安,我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没有我就是孤独?”
这只是一个不带杂质的真心实意的问题,对荀安而言却是对她这么多年感情的全盘否定。
所有的一切都搞错了,原来她在那片灰白里什么都寻觅不到。荀安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无人倾听她声音的舞台之上,她不愿再说话也不愿再受冻她不要做梦不要疼不要死,根本没人真正爱她,她想冲下台花两块钱坐地铁回家。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房间不管母亲的怒吼,她要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至少被子里的温暖不会去否定她的情感。
这里没有暴风雪没有寒冷什么都没有,也没有杜芢她不要见杜芢,她不会再开口不要让自己卑微。
“你当然不会明白。”但荀安还是听见自己开口,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对头。
“因为你不会因为没有我而孤独!所以你也理解不了我的心情。杜芢,我才是不明白,我过来的路上我怎么想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你要是有那么点喜欢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可以忍受与我分离?我才是奇了怪了搞不明白!你不明白我是当然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有没有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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