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芢愣愣的,拿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了两声,便拧开水壶,小口地喝起了温水。她承认自己在犹豫,她难以去直视那些鲸鱼的眼睛,但她深知这些鲸鱼只是梦境扩展装置构成的成像,并没有生命,恐怕也称不上同情。
或许只是因为荀安曾把她比喻成过鲸鱼吧,因为她曾那么说过,所以她没法再去看向它们的眼睛。
“喂,你来看看,这有个好东西嗳。”老苏珊的声音打断了杜芢自顾自的神游,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她故意。杜芢走到她身边,顺着她向下指着的手指看去,看见一朵黄色的小花开在了这枯木下。
“不断有生命死去,也不断有生命新生,没想到这地方现在也开出了花。或许是我们堡垒里的设施帮助回暖了周围的气温,才构成了生命的奇迹。”老苏珊笑着,拐弯抹角地安慰杜芢,又聊起了她最喜欢的关于生命的话题。
从荀安与杜芢第一眼见到她起,她就喜欢讲这种话题。
这并不是一个歧视同性的世界,所以荀安与杜芢也并没有在这个世界里刻意隐瞒她俩的关系。不过不同等级的人之间交往,哪怕在这个等级规划不算分明的堡垒里也称得上是个新鲜事。
老苏珊在她俩刚加入的当晚就看出了这两人的关系,当时她掐指一算,便忍不住地开始叹息,“唉,那你俩这寿命,怎么说也差了五十年啊,这以后可如何是好?”
“这有啥?反正她走了后我也不会再找别人的,爱情又不是啥必须品。”荀安当时只是漫不经心地回应着老苏珊的话,又揉了几下杜芢的头发。杜芢也只是在一旁苦笑着吃着烤串,看着荀安又投入进了她最喜欢的角色扮演中去。
“明明先死去的会是你”,这是她并不愿提起的一个事情。
“唉,想得太简单啦,年轻人。”老苏珊叹了口气,在夜晚巡逻的整个后半程里都还在念叨着这事。
后来荀安和杜芢发现这老太太不光喜欢叨叨她俩的惨事,还喜欢叨叨别人的惨事。她在堡垒内转悠一圈,能在早上对着路边冻死的野狗唉声叹气,中午在人家家的葬礼上边蹭吃蹭喝边发表感人肺腑的怀念演讲,等到葬礼结束后家属们才发现死者生前压根就不认识这等奇人。
下午又喜欢去墓园子里散步,对着陌生人的墓志铭吟诗一首。等到晚上见到了荀安和杜芢,又开始了那让荀安烦得不得了的嚼舌头。可怜啊可怜,谁喜欢老被别人说可怜。
后来荀安就干脆借着篝火前的酒意,直接和这老太吵了一架,“别整天老说什么死不死的,讨厌死啦,我家芢芢可听不得这事!”她醉醺醺的,转头就去捂杜芢的耳朵,挺突然的,害杜芢差点洒掉了杯里的酒。
“不,其实我一点都不介意……”杜芢想为自己辩解。
“而且你看你又喝这么多酒!”荀安低头看向老苏珊身下倒着的一堆酒瓶,想着现实里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老人的,这还哪有个老太太的样子,“再喝下去你也别整天念叨别人死不死了,小心你自己先没!”
“说什么没不没的,多晦气,多晦气!”老苏珊当时也没少醉,举起没开机的电子捕鲸叉,在周围一众人的目瞪口呆下,对着荀安就是一通敲,敲得她满雪原乱跑。
现在倒是不敢敲了,因为荀安在那之后不久就接替老苏珊的位置成为了新任组长,职位有差,再敲也敲不出了个响。
从那晚之后杜芢倒是更深刻地感悟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人都是双标的,一个人完全可以在天天谈论别人生命的同时忌讳谈到自己的生命。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这点缺点又有什么呢?毕竟梦里的人都是那么可爱。
可爱到,甚至愿意对着一朵只由数据和荀安的潜意识而构成的黄花,感叹生命顽强。
杜芢这样想着,像想要帮那朵黄花规避风雪一样,以双手环绕在它的周围,悄悄发动能力,吹散了落在它花瓣上的几片细雪。
花瓣在风的作用下微微颤动,有那么一个片刻,杜芢好像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只是它的生命并不存在于它身上,也不存在于大地中的任何一处,而只存在于看见它的人的思维之中。
当有人看见这朵电子花的时候,这朵电子花的一部分,也便共生在了能欣赏它的人的生命里,活着的人永远可以为死物赋予灵魂。
杜芢感到一阵思维通透后的神清气爽,她转头想要对老苏珊说些什么,只是还未开口,口袋里的警报器就先响动起来。
杜芢将其掏出,在看见上面信息的那一刻她皱紧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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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杜芢再次拿起对讲机,告诉荀安老苏珊的死讯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对面那边至少安静了半分钟。
“你不要轻举妄动,我现在马上赶来。”荀安并没有要跟杜芢讨论的意思,她在作为一个队长下死命令。
该死的竞争者们,她在心里咒骂。她当然也能看见警报器上面移动的红点,不知道是哪个堡垒里的人想出来的招数,花了大价钱雇佣了那见钱眼开的冰原杀手“巨人”去绕后突袭。
他们在逼荀安回去,要么拿不到矿石,要么拿到矿石后家没了,让她没处摆。
杜芢和老苏珊用了点计谋把巨人引去了采石场那里,但却在运用地形消灭他时出了点差错,老苏珊牺牲了,而巨人现在开始重新往十六蓝区进发。杜芢似乎并不打算听从荀安的命令不去“轻举妄动”,她让荀安不要回来,现在去抢夺矿石才是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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